第36章
  玉昭霁抓过床榻上之前铺好的绸缎,在空中撒开边角后搭在希衡身上,捂得严严实实。
  柳南衣毕竟是万花楼的老板,披着他壳子的玉昭霁这么做,哪怕人皮鬼不快,也不得不给他几分薄面。
  倒是吊死鬼咋咋呼呼叫嚷起来:“可真护食,生怕我们碰了你的女人?”
  希衡一言不发,心道,他是担心你们上手触碰她,万一发现她现在神采奕奕就不好了。
  魔族太子玉昭霁,可不是它们想的那种耽于儿女情长之辈。
  希衡暗中用灵力,将自己的脸色逼得苍白。
  苍白中又带着薄红,好似经历刚才的云雨,质弱不堪承受一般。
  玉昭霁径直将希衡抱得更紧,手臂将她的头轻轻一带,靠向自己胸膛前,不叫希衡现在的神态被别人所看。
  希衡:……那我白演了?
  果然,她和玉昭霁在某些方面南辕北辙、毫无默契。
  玉昭霁则以柳南衣的嗓音:“诸位心知如此,还请给柳某一个薄面。”
  吊死鬼和水鬼等哈哈大笑,只有人皮鬼不阴不阳道:“我们这关好过,可是,万花楼里的一切血食都是大人的,一会儿要是人不够,柳南衣,你也配和大人争?”
  玉昭霁自然不会和这个他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人皮鬼计较。
  他脑子里过了许多遍一会儿人皮鬼的死法,轻轻一笑,杀意四溅。
  吊死鬼和水鬼连忙上来打圆场,一群鬼迫着玉昭霁、希衡去万花楼一楼。
  到了万花楼一楼,玉昭霁将希衡放在戏台下边的座上。
  他自己则装作柳南衣,踏上戏台。
  希衡四周座上全是鬼客。
  脸上画着微笑血唇的纸童子童女穿行在鬼客中,为它们献上茶水、香烛。
  鬼客们捧着香烛嚼碎吃下,再佐以鬼界黄泉水,默默进行饕餮盛宴。
  有人点了点希衡的肩膀。
  希衡侧过头去看,一个笑容诡异的鬼客脑袋九十度旋转,上半身直着,脑袋弯过来打量她:“你是人?”
  “是柳南衣的人?”
  希衡点头。
  鬼客脸上的笑容更加喜悦,他嘴唇翕动:“怪不得,我说呢,前几天的货色最多只能算差强人意。”
  鬼客笑着说:“今天可有重头戏,等一会儿我要用我自己的手换你的手。”
  希衡天生剑骨,更是有一双练剑的、完美的手。
  难怪鬼客喜欢。
  希衡听后,则是在心里记下:换手?看来这些鬼客对血食人族不是直接享用了事,中间掺杂了其余规则。
  此时,玉昭霁已经通过言语,套出这次血食活动的主持流程。
  他走上戏台。
  一瞬间,万花楼其余地方的烛火全部熄灭,只剩戏台周围摆放起码上千支红烛。
  赤红的烛光将所有视线全部聚集于戏台。
  台下的鬼客们吃香烛、用黄泉茶的声音齐齐停止,它们咽了咽唾沫,一眼不眨盯着戏台看。
  玉昭霁在戏台暗处,主持这场血食活动。
  他拿起一根缠着红绸的锣锤,敲在黄澄澄的锣面上:“新货已至,陈货清仓。”
  铛的一声,大幕拉开。
  今日走入万花楼的那四十四个人麻木地被绑着红绸,站在戏台下,纸童子童女看守着他们。
  戏台中央,从空降下一个大鸟笼。
  鸟笼中是一个个被折磨得灰头土脸的人,啪嗒,鸟笼打开,一个瘦弱的女人跌在戏台上。
  玉昭霁随之道:“今日陈货的第一位,是一名女人。”
  他神情冰冷,介绍这名女人是陈货的原因:“昨日的鬼客们多是风流倜傥俊秀男子,不爱替换成女身,这才将她剩了下来。”
  “今日来的鬼女也不算多,故而万花楼放血甩价,她的起拍价是一只手臂。”
  玉昭霁以手指轻点额头:“这么便宜的价格,今夜谁能爆冷拿下呢?”
  魔族太子玉昭霁,有一副冷漠酷烈的心肠。
  他见惯魔界生死,自己也从小经历来自兄弟叔伯的刺杀,对自己和别人的命全是漠然的态度。
  倒十分贴合此刻诡楼拍卖者的形象。
  希衡在台下关注周围的一切,玉昭霁刚才的话语中有鼓动鬼客竞价的意味。
  玉昭霁这么做,看来是诡楼的要求。
  希衡静观其变。
  很快,台下的鬼客开始躁动起来。
  一名鬼女环顾四周,今天鬼客中的女人只有两个,另外那名鬼女不喜欢这样的身躯,也就是说会和她竞价的鬼客很少。
  鬼女立即站起身,示意自己要出价。
  她沙哑着声音:“我出一根手臂……”
  纸童子当即呈上托盘,托盘中是一把锃光瓦亮的银刀,刀刃上密密麻麻全是符咒。
  鬼女当即拿起银刀,犹豫不过片刻,便手起刀落,将自己的手臂斩下。
  喷涌而出的鲜血流淌到纸童子脚底,再滴到座位底下。
  鬼女切下来的手臂放在托盘上,纸童子端着欲走,鬼女却惨白着脸、沙哑嗓音:“等等。”
  她咬了咬牙:“我再加一根手指。”
  说着,把银刀往空中一抛,银刀落下,一根尾指落到托盘上,神经还未彻底死透,抽搐几下。
  鬼女道:“好了,我出价完了。”
  她静静坐下,半拉肩膀处淌下的鲜血染红吃剩下的香烛、黄泉茶,鬼女却没心思关注这个。
  纸童子朝她福了福身,端着托盘离开。
  希衡根据鬼女的反应,判断如果其余鬼客竞价,得在砍下一根手臂和一根小手指的基础下,再加上其余东西。
  那名鬼女之所以多砍下一根小手指,目的就是告诉其余鬼客,她势在必得这个被拍卖的女人。
  你们来加价,只会白费你们的手臂。
  果不其然,鬼客中无人出价,一片寂静。
  黑暗中,玉昭霁则轻轻勾了勾唇,他现在是万花诡楼的拍卖人,见到这个场面后轻轻启唇:“一只手指、一根手臂一次,可还有人加价?”
  “一只手指、一根手臂两次,可还有人加价?”
  “没有吗?”玉昭霁道,“好,既然诸位此时放弃对这个卖品的竞价,除开刚才那位鬼女,待会儿大家再喊价,就要至少付出两根手臂、一只手指、一只脚趾的代价。”
  “若无人再喊价,则此拍卖品归刚才的鬼女所有。”
  无人喊价。
  希衡在台下坐着,长睫轻敛,并未掉以轻心。
  万花楼一定还有后招,否则不会让起拍价翻倍。
  此时,玉昭霁从戏台的阴暗处走到被拍卖女子身后,他手拿一纸信封:“这里面,是被拍卖者的生平。”
  “请诸君一听。”他的嗓音淡淡落下,戏台中间不知何时扬起阴风,吹动墨色的发丝。
  鬼戏子们哀怨的戏曲声婉转响起,水袖撒开,黑白水袖在血红烛影中有种诡异至极的美。
  第40章 希衡,装得像些,别露馅
  希衡静静聆听。
  玉昭霁格外适合做万花楼的拍卖者,他宛如天生的黑暗生物。
  漠然冷酷的口吻配上鬼戏子们似有若无的哀婉吟唱,一举将万花楼的吊诡气氛推至顶峰。
  这里犹如真正的,黑暗国度。
  鬼客们聚精会神、身体前倾,水鬼的座位下已经堆叠出一堆湿漉漉的青苔和枯水,吊死鬼长长的舌头卷着香烛,连咀嚼都忘记。
  一根断裂的香烛咕噜噜滚到地上。
  希衡也目不转睛盯着台上,那位被拍卖的女人的生平,是希衡解开万花楼之谜的重要节点。
  “陈弯月,己卯年生人,杂三灵根,无特殊体质。”鬼戏掩映中,玉昭霁念下第一句。
  那名断了一根臂膀、一只手指的鬼女闻言松了口气,绷紧的身子陡然放松。
  天赋差、无特殊体质,其余鬼客们看上这名被拍卖者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小。
  她……可以顺利还阳了吧?
  可下一句,玉昭霁便捏着信封,平淡而残忍的语气:“陈弯月出生时红霞满天、喜鹊齐鸣,陈弯月自小运气便非常好。”
  “她五岁时受野猪攻击,关键时刻,野猪掉入猎人陷阱,她捡回一命。”
  “八岁时,她出门摔了一跤,磕在青石板上,捡到一本修士遗留下的功法,踏入修真之路。”
  “十二岁时,她被云游的道人看中,收入妙音门。”
  鬼客们越听,脖子伸得越长,屁股抬离座椅。
  希衡闻到陷阱的味道。
  修士什么最重要?气运、机缘最重要。
  天赋再低、灵根再差,只要有强大的气运在身,还愁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功法吗?
  一时间,万花楼的鬼客们全部躁动起来,交头接耳,连男鬼客都觉得如果能以这具气运充足的身躯还阳,对自己的未来有莫大助益。
  更何况,陈弯月的骨龄还这么年轻。
  是男是女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