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而他在此时恰到好处的出现,提出离开,祁曜君也适时以放他走为筹码,要他帮自己恢复记忆。
  危竹表面装作不情愿,可分明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不然怎么刚好随身就带了那么一颗药丸?
  而且只有那个时候,危竹想要离开,所要付出的成本是最小的。
  否则若是在祁曜君清醒并且理智、对季月欢毫无念想的情况下,危竹来找他提出要离开,祁曜君一定会尽可能地将他身上的价值压榨干净再放人走。
  只有那会儿,祁曜君极其不理智,脑海里所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要恢复记忆。
  陈利民说过,忘忧粉是药不是毒,自忘忧粉现世以来,凡服用之人,自失去所爱之后,没有任何人可以恢复记忆,从无例外。
  危竹是神医,祁曜君要想找回关于季月欢的一切,只能求他。
  越想越觉得这一切再合理不过。
  祁曜君面色阴沉至极。
  他重新给天枢阁下令,要所有人放弃之前所有目标,全力追查神医危竹的下落。
  危竹从来藏得很好,但天枢阁和他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若不然当初也不会那么自信地接下季予月的帖子。
  在整个天枢阁倾巢出动只为寻找危竹一人的情况下,无论他躲到哪里,被找到都只是时间问题。
  永昭四年腊月初六,怀浊传回消息,已有神医危竹的行踪。
  由此,大曜迎来第一个腊八节。
  永昭帝下旨,腊八为团圆之日,自腊月初六起至腊月初十,朝廷休沐五日。
  在所有人欢欣庆贺之际,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自宫门传出,马上一人身披大氅,迎着风雪疾驰而去。
  疾风为西域汗血马,可日行千里。
  可即便如此,祁曜君也还是花了近两日的时间,才赶到那处江南小镇。
  正好腊八。
  祁曜君站在那处四合院前,却忽然情怯不敢进。
  耳边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欢姐姐!我娘做了腊八粥,叫我给你端来!”
  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笑,“辛苦我们的小洛洛啦。”
  祁曜君忽然眼眶一热。
  泪如雨下。
  又听小姑娘说,“你要趁热吃哦!待会儿我和娘亲还要去庙里祈福,我先回去啦!”
  “好。”
  “欢姐姐放心,我和娘亲都会求菩萨保佑你的!”
  “好,谢谢小洛洛,也帮我谢谢你娘。”
  “嗯!”
  小丫头一阵风一般冲了出来,一下撞在愣神的祁曜君怀里。
  她“哎哟”一声揉了揉额头,抬头看见祁曜君,愣了一下。
  “咦?伯伯,你找谁?”
  季月欢听见动静,适时回过头。
  第551章 嫌弃
  一声“伯伯”给祁曜君叫得哭笑不得。
  连日来的奔波忙碌,他确实苍老了许多。
  见季月欢望过来,他没来由地紧张。
  因为他想起当初季月欢昏迷,他没日没夜地照顾,可季月欢醒来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
  “祁曜君你怎么这么难看?你丑到我了,赔钱!”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后悔自己来前没有好好打理自己。
  正忐忑间,他听到季月欢在问:
  “洛洛,你在和谁说话?”
  祁曜君僵立在原地。
  她……没有认出自己?不,还是说她也被下了忘忧粉,将他忘记了?
  才升起这个念头,祁曜君心中便一阵苦笑。
  事实上忘忧粉对她才是最没有效果的。
  她从未爱过,又何谈忘记?
  祁曜君张了张嘴,却似乎捕捉到一丝不对。
  【你在和谁说话】
  这个问法好奇怪。
  她好像没看到他一样。
  祁曜君下意识朝那双眼睛看去,却发现,那双眸子虽然依旧漂亮,但却没有聚焦。
  他心头一紧,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而他面前的小女孩儿已经回头道:
  “欢姐姐,来了一个奇怪的伯伯,好多白头发,但是看着又很年轻。”
  季月欢闻言,似乎也有些疑惑,随后又笑,“小洛洛,是不是下雪了,你把人家头顶的雪当成白头发啦?”
  女孩儿不高兴地反驳,“才没有!真的是白头发!”
  祁曜君的头发确实白了大半,这么久以来,忧思成疾,头发不白也难。
  但祁曜君此时却完全顾不上了。
  因为他听到季月欢说,“这样啊,是生病了吗?你找危竹的话可能需要稍等一下,他出去了。”
  祁曜君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干,好半晌,他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欢欢……”
  季月欢一愣。
  她像是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但过去太久有些想不起来,她歪着脑袋思索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开口:
  “祁……曜君?”
  她记得他。
  祁曜君却高兴不起来,他一步步走到季月欢跟前,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季月欢那双漆黑的眼珠子却没有跟着他的手转动。
  待他走近了,季月欢才嗅到他身上的气息。
  熟悉,又不那么熟悉。
  她有些嫌弃,“祁曜君你是多久没洗澡了,怎么臭臭的?”
  她果然嫌弃。
  祁曜君无奈,“才两日,只是一路跑马过来,身上都是汗。”
  噢。
  那边的小姑娘已经在问了,“欢姐姐,你认识这个伯伯吗?”
  季月欢听得想笑,她是姐姐,他是伯伯,祁曜君的辈分又升一大截。
  她也不好纠正,只能忍笑道,“认识的,小洛洛你快回去找你娘亲吧,雪天路滑,你们去上香的话路上注意安全啊!早去早回!”
  “我知道的!谢谢欢姐姐!”
  小姑娘一溜烟跑远了。
  季月欢捧着手里的腊八粥,想了想,往前递了递,“还热乎的腊八粥,你吃吗?”
  她真的完全看不见,因此她甚至都没发现祁曜君站在她右前侧,但她的腊八粥举到了正前方。
  祁曜君觉得她好过分。
  她不打一声招呼消失那么久,如今一句交代没有,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请他吃腊八粥。
  她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可所有的话堵在喉咙里出不来,率先倾泻而出的是他眼眶里的泪。
  季月欢听不见他说话,手又举累了,有点不高兴,“你吃不吃给句话呀,不吃我就自己吃了。”
  “……你吃。”
  他好艰难才吐出这两个字,虽然极力压制,但季月欢还是听到了他的哽咽。
  她又愣了愣,像是有些不确定,“祁曜君,你是哭了吗?”
  祁曜君抬手擦掉自己的泪,不答反问,“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噢,不小心摔到了,然后就看不见了。”
  她轻描淡写地解释,说完才像是反应过来,又笑了一下,“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哭吧?我都没哭你哭什么?你几岁了呀祁曜君小朋友?”
  最后一句温柔中带了两分俏皮,像是真的在哄小孩儿。
  她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祁曜君握紧拳,再也忍不住,连珠炮弹一样地发问,“什么不小心?好好的人怎么就看不见了?你不是一直和危竹在一起吗?他不是神医吗?他连忘忧粉都能解难道救不了你吗?!”
  这一次季月欢还没说话,他的身后就传来危竹极为淡漠的声音。
  “能救,但她不肯。”
  祁曜君回头,就见危竹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似乎对于他出现在这里一点都不奇怪。
  他迈步进来,直接绕过了祁曜君,将手上几支火红的腊梅放进她身侧的花瓶里。
  季月欢鼻尖动了动,笑道,“很新鲜的梅香。”
  危竹“嗯”了一声,“今日专门给你寻来了绿萼梅。”
  季月欢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绿萼梅是什么?”
  “就是绿色的梅花。”
  “会有绿色的花吗?你是不是骗我?”
  “有,不信你自己看?”
  季月欢撇撇嘴,“你又来了,不看不看,反正我知道是香香的梅花就行。”
  只是一段简短的对话,但已经足够祁曜君听出,危竹为了让她能看见,作出了多少努力。
  但她固执。
  “为什么?”
  他下意识开口问,可问出口的刹那,他好像又有了答案。
  那个老人的眼睛,生命关头,几近失明。
  或许,最后已经失明了也说不一定,只是他没有梦到而已。
  那是季月欢一生的遗憾,他还记得她得知这个消息时,眼中的自责和内疚。
  现在她的眼睛也看不见了,在某种程度上和那个老人感同身受,所以她不愿意恢复。
  仔细想想,祁曜君从见到她开始,她就一直笑吟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