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吕雉心尖崽 第166节
  第181章
  远在寿春的淮南王刘长打了个喷嚏, 眼底满是不悦:“谁在念叨我?”
  深得他心的贴身内侍笑道:“许是陛下在惦记大王呢?大王身处淮南,心却与陛下同在。”
  刘长瞬间就精神抖擞,他用赞许的眼神望向内侍, 插秧的动作更有劲了。
  这些日子, 他使劲在国内搜刮擅长育苗、育种的人才, 却实在有些失望, 觉得他们不如董公董安国多矣, 这样下去, 劳什子软稻什么时候才能培育成功?
  这可是他拍胸脯答应过陛下的, 大丈夫绝不能食言。
  可恨那刘恒早他一步,让陛下心软告诉他了养牛法, 才有代国如今的脱胎换骨, 否则如何能与富庶的淮南相比!
  唾骂了一番代王, 刘长又在心里谋算,不如明岁去长安贺年的时候, 邀请董公与农家子弟前来淮南,寻找新型稻种。就算找不着, 能够提升土壤肥力也是好的, 南方多水田, 与关中的地势不一样, 他研究了这么久, 也算有了心得,只等董公前来解惑。
  刘长美滋滋地想,幼弟欣赏有能力的人, 他可不能固步自封。
  淮南国丞相来找人的时候,发现大王又待在田间,不禁心里欣慰。
  大王虽然疯了点儿, 可这疯劲用对了地方,而不是天天举鼎,实在是农耕之幸。眼见淮南王风评逐年上升,如今大王问的一些农业知识,连他都回答不上来了,国相一边翻书一边找外援,认为这是幸福的烦恼。
  不过当下,他有要事汇报:“御史大夫查明了衡山郡长史颇有欺压农人之举。其子横行乡间,曾破坏农田,强占农家女……”
  刘长直起身,眼不自觉红了红:“你说什么?”
  国相连忙安抚:“臣已经遣兵士前去,大王莫忧。”
  刘长也没心思插秧了,他在心里嗜血地想,找死!
  面上冷冷地道:“回宫。孤的鞭子已经很久没有启用了……”
  .
  刘越不知道他远在淮南的七哥,小小年纪已经快进化成了农业专家,但对刘长在淮南国的作为还是知情的。
  梅花司的业务一天天扩大,南边不断传回的线报,上书淮南王不仅扶持农桑,还深恶痛绝利用特权、在他管辖的地域横行霸道之人,刘越对此分外欣慰。
  这份欣慰,就不必和四哥讲了。
  当下,皇帝携代王去往宣室殿前殿,那厢,长乐宫的太后也正准备动身。
  薄氏立在她的身后,从宫人手中接过腰封,吕雉察觉不对,回头扫了一眼,不禁挑起眉梢:“你都是王太后了,这等服侍人的事,就交给侍女来。”
  薄氏笑笑:“侍奉您乃应有之义,不论是从前的薄姬,还是如今的代王太后。”
  见劝不动她,吕雉也不再管,内心却是极为满意。
  若薄姬因着天高皇帝远,从而对她失了恭敬,那对于代王母子的态度,她就要掂量掂量了,她决不能忍受喂出一个白眼狼。
  若是真喂出了一个白眼狼该如何——她相信越儿绝不会和她生分,而是无条件地支持她处置代王,这就是幼子和盈儿不一样的地方。
  吕雉回过神,眼尾浮现出一抹柔和。
  心知皇太后和她,都是一样的,作为母亲,对孩子的爱不能用漏斗丈量,薄氏一路上都在描述关中与长安的变化:“陛下尚且不到九岁,才智不输先帝,薄姬着实羡慕太后。”
  不输先帝?吕雉被逗得笑了,这话她爱听,转身拍了拍薄氏的手:“恒儿在代国也做的很好。哀家都看在眼里呢。”
  薄氏眼底划过喜悦,事实上她不是恭维,而是真心感激,若非天子送来的淳于先生,她或许早就没了命,哪还能与太后说笑言欢?
  说说笑笑到了未央宫,薄氏一眼望见刘恒,正坐在天子的右下方。她随之入座,窦漪房很快过来,替她斟了一杯清茶。
  薄氏对面前清秀的小姑娘有印象,似是太后跟前当差的窦长秋,窦长秋朝她一笑:“淳于女医说了,清茶可以饮用,酒却不太适宜大病初愈之人。”
  然后又端来一杯温水,以防她不适应茶的味道:“王太后请。”
  刘恒瞅了窦漪房一眼,心道她还挺贴心。
  代王对窦长秋的印象不知不觉又好了几分,因着午宴即将开始,无人发现这里的小插曲。
  今日的午宴,不仅仅是给代王母子接风,众人期待已久的《远行记》,也要搬上未央宫的舞台,天知道勋贵大臣已经摩拳擦掌,等不及欣赏了!
  《袁侯传》在长安的巡演刚好告一段落,由桃侯筛选出负责人,“下乡”进了关中、毫不夸张地说,他们已经盘了许多遍,连台词都背熟了,不论文武百官还是贩夫走卒,都对下一场剧目翘首以盼。
  太尉周勃瞧了眼御史大夫,嗯,装得还挺像样。
  要不是看剧的时候撞上他,还真被这老小子骗了过去。
  刘越显然也知道臣子的期盼之处,简短发言了几句,由太后宣布宴席开始。
  如今未央宫的宴会,不论是菜品还是味道,都远比从前来得出色。自从化学家研制出了蒸馏的法子,向来清淡的美酒的度数也是突飞猛进,但因律法限制,大臣们也只有在宫宴的时候喝个尽兴了。
  他们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其间,代王也被劝了好几口酒——
  若不是顾及年纪,前来劝酒的大臣将会更多,至于陛下?
  开什么玩笑,陛下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沾不了一滴!
  被区别对待的代王:“……”
  窦漪房忍住笑,眼见时辰差不多,便吩咐人把酒撤了,代王殿下看起来酒量不是很好。
  刘恒的脸颊浮现出红晕,在窦漪房经过的时候,小声道了句谢。
  皇帝陛下心无旁骛,把菜品一扫而光,抬头的时候,恰恰看见了这一幕。
  他眼睛微亮,擦了擦嘴,圆脸蛋露出神秘的微笑,赵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颇有些一头雾水:“……”
  陛下在笑什么?
  吕雉慢慢地啜饮美酒,与薄氏谈天,任谁都能看出皇太后的心情愉悦,又过了一刻钟,内侍匆匆在她耳旁说了什么,吕雉便笑:“都准备好了?”
  大殿安静了下来,吕雉看向桃侯的位置,轻拍掌心。
  宫灯闪烁,啪地陷入黑暗。
  《远行记》开始了。
  在第二部话剧筹备期间,桃侯府着实不怎么太平,还有彻侯送上美人,想要桃侯透露一二剧情,被他撵鸡似的撵了出来。又有梅花司暗地里把控,主演们迫于压力,将保密工作做得极好,故而直到今天,就连丞相曹参也只知其名不见其声,不知道第二部话剧讲了些什么。
  只见幕布缓缓拉开,开头便是惨烈的战场,刀剑声,杀伐声,仿佛有血腥味流淌。
  第一部话剧的场景不够精细,布局稍显简陋,到了第二部,便彰显出质的飞跃,连鲜血都显得逼真,文武百官全都被镇住了,霎时屏住呼吸,身心沉浸了进去。
  这是和匈奴的战场。
  大汉与匈奴势均力敌,甚至有着小范围胜利,奈何边境生灵涂炭,百姓无法再坚持下去,于是两方议和,汉朝派出使团。
  谁知使团刚到龙城,恰逢白羊、楼烦两部出尔反尔,两王派出新的人手南下掠夺,为首的使臣大怒,丝毫不怕地高声与匈奴单于理论,单于表面惭愧,转过身,却是敷衍地叫人阻止,实则颇为纵容。
  这下捅了马蜂窝了,使臣态度强硬,日日找上单于,其言语激烈,才智无双,叫单于起了爱才之心。终于有一天,他扣押了整个使团,点名叫使臣归顺,郑重地与左右道:“大匈奴缺乏像他一样忠诚的人。”
  嘎吱一声,樊哙面前的酒盏被捏碎了。
  曹参呼吸重了重,从前上过战场的将军们,差些坐不住了,若不是知晓这是话剧,是假的,他们怕是要削了这单于的狗头。
  扮演单于的演员已经换了好几轮了,如今站在殿中央的,出身游侠,胆气着实不小,尽管如此,他还是有些慌。
  要不是桃侯给予的钱财吊着,他早就提桶跑路,任谁排练的时候被其他主演阴恻恻地盯着,小心肝都会止不住地发抖……
  此时此刻,面对弥漫整个大殿的杀气,他卡了数秒,还是坚强地演了下去。
  桃侯抹了把汗,心道这一关算是过了,本侯的特训还是有用的。只见单于对扮演使臣的主演道:“如果你归顺,我就把最宠爱的女儿嫁给你。”
  使臣不屑一顾,朝他吐了口唾沫:“蛮夷无耻!”
  宣室殿爆发了一声“好”,话剧还在继续。
  单于有些生气,但还是惜才,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欣赏。他不断地使出伎俩诱惑使臣,钱财,女人,甚至匈奴中等部落的王位,使臣一个都没有动心。
  问他想要什么,使臣说:“归汉。”
  单于舍不得,他对此人生出了忌惮,觉得使臣仇恨匈奴至此,放他归去,无异于放虎归山——但杀他又不忍心,于是权衡之下,把他放逐到了北海。
  北海是什么地方?人烟罕至,荒芜严寒,为了羞辱使臣,单于指着周围稀少的羊群,说如果你成功让羊群繁衍,我便让你归汉。
  使臣沉默了。他握着汉朝符节,变得蓬头垢面,待羊群诞下第一只小羊羔的时候,远远眺望着南方,他的故乡。
  可是单于没有来。
  演到这里,王太后薄氏流下了眼泪,刘恒吸了吸鼻子,无数大臣握紧了双拳。
  使臣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他没有失望,面色依旧傲然。他日复一日地生活在北海,头发白了,符节上的旌毛也掉了,直到符节变得光秃秃的,他的脊背也佝偻了。
  已经二十年过去。
  ……
  席间传来一声啜泣,刘越一眨不眨,十分满意主演的演技。
  他头一次看排演的时候,悄悄用手揉了眼睛,转头平复了很久。这个主题比他想象的还要让人震撼,让人动容,而作为灵感来源的苏武,当下还没有出生——皇帝陛下悄悄说了句抱歉,就让这辈子的祖宗挪用一下故事,他也发誓,这个故事往后不会再有。
  皇帝陛下在心里夸奖,群臣的心态快崩了。
  二十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
  有人受不了想要离席,顾及场合这才按捺了下来,心口一抽一抽。好在结局将至,他们看着使臣眺望南方,终于等来了汉匈交战,汉朝大胜的消息!
  又又有酒盏碎了,此时无人在意。
  这回匈奴被打怕了,主动向大汉求和。赔偿什么的还在其次,南方强盛起来的王朝强硬无比,要求他们归还扣押的所有汉人,不论是人质还是奴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向来板正的御史大夫深吸一口气,激动得脸都红了,心道我大汉难不成终有这一天吗?
  周勃红光满面,陈平目光炯炯,他们目视着结尾,也就是最为感人的一幕上演——
  匈奴最终同意了。
  北海放牧的使臣,同样在归还的名单中,白发苍苍的使臣,面庞已然爬满了皱纹。他持着光秃秃的符节,衣襟右衽,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南走,嘴里喃喃念叨着两个字:“归国。”
  归国!
  吾没有叛汉,吾始终是汉人。
  目睹这一幕的群臣心态还是崩了。
  曹参扭过了头,不让别人看见他眼眶发红的模样,樊哙与彭越嚎啕着,哭得殿宇都快震动起来。韩信直愣愣地坐着,指尖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他在心里默念,匈奴……
  殿内哭泣此起彼伏,刘恒哭得尤为大声,不知道为什么,这部话剧戳得他心都碎了!
  许是见过战争的残酷,才更知道忠汉者的可贵。朦胧间,他见一旁的窦长秋眼泪啪嗒啪嗒流,一副快要哭昏过去的样子,连忙扯了扯她,示意她坐一会。
  窦长秋摇摇晃晃地坐下,隔了几秒,和代王抱头痛哭。
  这时候,没人在意什么身份不身份,宣室殿被哭声笼罩着,时不时响起一声:“单于赴死!”
  “匈奴尔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