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寡人会怀孕! 第61节
  梁苒:“嬴兄这是要去何处?”
  嬴稚醉醺醺的回答:“去喝酒!换个地方……继续喝!”
  苏木嫌弃的上下打量他,都这样了,还要换个地方继续喝?不是苏木赌咒,恐怕他这么喝下去,见不到第二日的朝阳。
  梁苒出宫都出宫了,打算今日完成5级的第二个任务,便说:“嬴兄愿赌可要服输,这饮酒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嬴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被他醉醺醺的酒气覆盖。
  苏木正经的说:“少郎主,太夜了,回去罢。”
  嬴稚似乎来了一些性质,说:“好啊,既然你要与我饮酒,这地方,便由我来挑选。”
  梁苒坦然的说:“请嬴兄带路罢。”
  嬴稚没说话,态度很是傲慢,跌跌撞撞的下楼,几乎是一路滚,一路蹭,才从楼梯上下去。苏木发现自己小看了嬴稚,合该是他醉酒的经验比较多,所以下楼这种事情并难不倒他,更没有摔死……
  嬴稚带路出了素舞馆,苏木狠狠松了一口气,去哪里都好,千万不要留在素舞馆这种地方饮酒便是了,真是谢天谢地,自己的这一条腿,恐怕可以保住了。
  不等苏木庆幸完毕,一行人已经停下,正好停在了方才的歌坊门口。
  “哎呦——小郎君,你又回来啦?”
  苏木:“……”
  刚出了青楼,又要进女闾?
  歌女好似与嬴稚相熟,打情骂俏,用小拳头捶着嬴稚胸口:“啊呀,死鬼,好久都没来了!怎么,今儿个又在素舞馆吃了酒才来?你可真是的,把我们这儿当做什么了?”
  隔壁的南风馆小厮跑出来,也与嬴稚熟悉,挽着他的手臂说:“嬴郎君,他们歌舞坊不欢迎你,我这里可不嫌弃,不如今儿个过来坐坐?”
  “你这死人,抢客都抢到老娘面前了!”
  苏木越是看,越觉得不堪,低声说:“有辱斯文!”
  哪知嬴稚却听见了这句话,嘲讽的哈哈一笑,说:“这天底下布满泥沼的地方多了去了,只是清高之人,故意装作耳聋,故意装作眼瞎,好似装聋作哑,便可以装出一片太平盛世,歌舞升平!”
  苏木平白无故被他抢白了一顿,说实在的,他听不太懂,但听得出来,这个嬴稚一定是在揶揄自己。
  梁苒听着,却觉得有些豁然,嬴稚说得对,这天底下,泥沼之地实在太多了,挨饿的子民,受冻的难民,还有那些为了生计,不得不流落女闾的战俘,若真有太平盛世,衣食不愁,谁还会如此委屈自己,笑脸迎门呢?
  嬴稚率先走进去,梁苒没有犹豫,抱着宝宝也跟进去,苏木欲言欲止,最后低声对赵悲雪说:“赵皇子,为何连你也不劝一劝君上?”
  赵悲雪却说:“君上想做的事情,我为何劝他?”
  赵悲雪又说:“这天底下有太多对的事情,太多错的事情,我只知晓,有些事情,是他梁苒想做的事情。”
  说罢,赵悲雪并没有再停留,大步走入女闾。
  “哎呦——客官——”接待的人看到他们四人加一个孩子的组合,饶是在这种鱼龙混杂之地见多识广,也难得一愣,迷茫的说:“是四位……”
  不等他说完,小宝宝抗议的摆摆手,指了指自己,扬起一个甜滋滋的笑脸,甚至笑出两个小酒窝,直叫人心窍暖融融的,无论什么烦心事,无论什么烦恼,但凡看到了这样的笑容,必定可以烟消云散,瞬间雨过天晴。
  接待的人尴尬的改口说:“是——五位呀!”
  嬴稚东倒西歪,但不妨碍他熟门熟路,说:“还是老样子,楼上雅间,唤兮娘来抚琴。”
  迎接的人一笑,对嬴稚说:“平日里一个还不够,这呼朋唤友的,带个孩子,嬴郎君个真真儿是会顽呢!”
  众人上了楼,进了一方雅间,很快有歌女抱着琴进来,好似与嬴稚也很熟悉,见到梁苒抱着一个小宝宝,也并不怎么惊讶,仿佛是见多了世态炎凉,轻笑一声:“嬴郎君,您来了?”
  嬴稚点点头,咚一声,将一块金饼扔在歌女的琴上,苏木看着眼熟,这不是君上方才下注的金饼子么?方才都没注意,原来是被嬴稚给划拉走了。
  别看嬴稚爱财如命一般,但出手异常的阔绰大方,也不知是不是这金并不是他的,所以使起钱来一点子也不心疼。
  嬴稚抬了抬下巴,说:“那位郎主赏赐的。”
  那位郎主,说的自然便是梁苒了。
  歌女盈盈下拜:“多谢郎君。”
  梁苒还没说什么,怀里的小宝宝咿咿呀呀,指着古琴好奇的眨巴着大眼睛,似乎在催促歌女弹琴。
  歌女理了理衣衫,坐下来弹琴,而且是坐在屏风之后,并不抛头露面,这与苏木印象中的风尘烟花之地,完全不一样。
  很快有几个使女鱼贯而入,端上美酒佳肴,又恭敬的退了出去,其间一句话也不多说,一个眼神也不多看。
  嬴稚倒酒,自斟自酌,雅间中除了幽幽的琴声,只有小宝宝“啊啊”叫唤声,应该是在赞叹琴音好听。
  倒是隔壁的雅间,因着墙壁不隔音,隐隐透露着交谈欢笑之声,起初声音并不算大,但隔壁显然喝高了,上了头,便没了忌惮,放肆大笑。
  正巧了,他们谈论的——便是嬴稚!
  “什么狗屁神童?我看就是浪得虚名!”
  “跟咱们王郎君怎么比啊?”
  “就是呢,他那个德行,早晚喝死在婆娘的肚皮上!”
  “若不是仗着伯父乃是大宗伯,谁看得起他?”
  “平日咱们还要在尚书省里,对他和和气气,点头哈腰的,其实我早就一肚子火儿了,就他?”
  梁苒挑眉,看来隔壁是尚书省的官员,与嬴稚也算是同僚。
  在场众人,除了赵悲雪一贯没有太多表情,梁苒是在看戏,苏木则是尴尬。其实苏木暗地里一直在调查嬴稚,他发现了,嬴稚的人缘儿极差,若不是生在贵胄之家,他肯定会被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别说是尚书省了,别的府署也看他不起。
  嬴稚本人却没有一点子尴尬,反而泰然自若,大有隔壁的人不是在谈论自己,而是在谈论一个不相干之人的错觉。
  “嗯?”嬴稚举着酒壶说:“喝酒啊,不是说来饮酒的么?”
  梁苒的确是来与嬴稚饮酒的,他还未完成5级任务。
  “这饮酒,自然需要助兴。”梁苒笑着说:“如今有丝竹之音,怎么能缺乏好诗助兴呢?”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绢帛,那绢帛上书写着几行诗句,梁苒将绢帛推给嬴稚,问:“嬴兄看看这首诗,如何?”
  嬴稚满不在意的揪起绢帛,轻轻一抖,迎着跳跃的烛火,他混沌的眼神微微一张。
  绢帛上的诗句何其眼熟,这分明是他当年一战成名,羞辱学宫讲师的文章,一字一句历历在目,当年的意气风发,却恍若隔世。
  如今看来,这词句未免太过稚嫩了一些,骈句也未免刻意了一些,立意也未免轻狂了一些,但读来却是凌云之志,酣畅淋漓!
  嬴稚眯起眼睛,他那张寡淡的面容,在专注的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并不寡淡。
  梁苒改了口,说:“嬴先生并非失去了少年的志气,只是不想与大宗伯同流合污罢了。”
  他说的是陈述,并非是问句。
  嬴稚没有立刻接口,陷入了沉吟。
  梁苒好似彻底看穿了他,又说:“当年的嬴先生踌躇满志,可是大宗伯却利用先生的名声,打着先生的幌子,招揽天下文士为己用,这与嬴先生的抱负并不相符,对么?”
  嬴稚还是没有开口,梁苒笑了笑:“一个旷世奇才,锋芒是遮掩不去的,所以你整日饮酒,自污名头,那些慕名而来的天下名士纷纷对你失望,这才离开了大宗伯府。”
  苏木惊讶的看了一眼嬴稚,嬴稚是……装的?怎的看不出来?
  梁苒继续说:“其实我知晓,兴建学宫的题本,是嬴先生你趁着大宗伯酒醉,偷偷压在其他题本下面盖上印信的。”
  嬴稚终于看向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震惊竟然被梁苒发现了。
  梁苒亲自为嬴稚斟酒,说:“嬴先生身为嬴氏之后,名门望族,生来便可以进入学宫习学,享尽这个天底下最高学子的待遇,嬴先生本不用为兴建学宫的事情担心,毕竟那些学宫,是我准备为寒门学子开设的。”
  五命以上的官员子弟,才有资格进入朝廷开设的学宫习学,五命以下的,和白身的子弟,根本没有入学的资格,任由你才华横溢,或者才高八斗,只是官身就把你卡得死死的。
  有钱人家的子弟会自己开设学堂,请一些德高望重的先生来教书,多半也是从朝廷退下来的官员,或者是落榜的应声教导文墨。
  只有没钱的寒门学子,他们除了做伴读,除了偷偷的听墙根,再没有其他的读书方式。梁苒深知,想要发展大梁,便必须遏止以大宗伯为首,拉帮结党的卿族势力,同时从寒门学子之中,培养出真正想为大梁社稷尽忠之人。
  嬴稚的出身,天生高人一等,他不需要为习学而发愁,但他竟然偷偷的帮助梁苒,将兴建学宫的题本,夹带私货的给大宗伯盖章。
  平日里的嬴稚本就是不着调,醉生梦死的,弄错了题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加之那日大宗伯也醉了,所以根本没有考虑过,是嬴稚处心积虑这般为之,只是发了发脾性。
  梁苒说:“这本与嬴先生无关,嬴先生却冒危险,甚至学宫兴建起来,寒门学子也无一人知晓,其中最大的功劳是嬴先生您的,只因……”
  梁苒顿了顿,嬴稚看着他的目光更加深沉,不似一个醉汉。
  梁苒笃定的说:“只因嬴先生心系大梁的朝廷,你是真的为大梁的国本在考虑。”
  无视了自身的利益,无视了卿族与寒门的矛盾,纵使藏在阴影之下,纵使背负唾弃之名,亦心甘情愿,一往无前。
  嬴稚慢慢低下头,他摩挲着那张绢帛,好似在凝望着少年之时,意气风发的自己,幽幽的叹气:“没成想,在这个世上,还有人能懂嬴某。”
  他这么说,显然是承认了,这十几年的癫狂,一直都是装疯卖傻。
  苏木大吃一惊,说:“你……”
  他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原来嬴稚并非一个浪荡子弟,他这么做,只是不想让大宗伯利用自己结党营私?一个人,怎么可以承受如此多的骂名,却不反驳一句呢?
  倘或是苏木,苏木绝对受不了这些。
  “哈哈哈——”隔壁还在高谈阔论,声音又拔高了一些:“那个嬴稚啊,你说他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咱们也就是一个五命官身之家,便是进了尚书省,也要一点点往上爬,熬年头,他呢?好嘛,直接是大宗伯的侄子!瞧瞧、瞧瞧!人家多会投胎?写出来的诗词便算是屎味的,也有人争相传颂!”
  嘭!
  苏木狠狠一拍案几,方才是他不了解嬴稚,如今听到隔壁的说辞,只觉得太过分,他一向冷静自持,也觉得火冒三丈,恨不能抽烂他们的嘴巴。
  苏木低声说:“少郎主,要不要卑职去教训教训隔壁那些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梁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对嬴稚问:“嬴先生,要不要我来代劳,帮你教训教训那些人?”
  嬴稚却说:“教训人,怎能假他人之手呢?”
  苏木上下打量嬴稚,虽身量不矮,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但嬴稚是个实实在在的文人,只是在学宫习学过骑马射箭,后来被逐出学宫,可能练的最多的便是投壶了。
  就他这个模样,写诗作对还可以,教训人就……
  嬴稚掸了掸袍子,歪歪扭扭的撑起身来,说:“各位稍待,等我去……”
  他说着,差点摔在地上,苏木伸手扶住他,不信任的说:“你确定,当真可以么?”
  嬴稚摆摆手,并没有立刻去隔壁以一对多,而是招手,将屏风后面的兮娘唤出来。
  “嬴郎君。”兮娘说:“有何吩咐?”
  嬴稚与她耳语两句,兮娘咯咯笑起来,用手帕捂着嘴,说:“嬴郎君,真真儿是属你的坏水儿最多,若不是兮娘与你相熟,才不会帮你这个忙,这不是得罪恩客么?”
  兮娘虽这么说,还是爽快的离开了雅间。
  梁苒奇怪,不知嬴稚与兮娘耳语了什么,赵悲雪耳聪目明,则是听得一清二楚,低声对梁苒说了两句,梁苒也笑起来,不由多看了嬴稚几眼。
  甚至就连小宝宝,似乎也听到了,也听懂了,咯咯咯的发笑,笑得一张小脸蛋通红通红。
  苏木:“……”???
  很快,隔壁的雅间传来开门的声音,兮娘的嗓音同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