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哦?”
  “今日猎熊,谁先猎到了这只黑熊,谁就是今日魁首。”
  足足有一人高的黑熊被关在笼子里,足足饿了好几日,此时见人便流着口水。
  谢承运觉得这熊一掌就能拍死自己。但没办法,话都已经放出去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努力安慰自己:一熊定胜负,总比骑着马跑一天强吧。
  便点点头道:“好!”
  朱允胤担心的站在台上看着谢承运,李公公贴心道:“没事的陛下,谢丞相昨日不是已经说身体好多了吗?”
  见朱允胤还皱着眉头,李公公又道:“骑射都属君子六艺,奴才昨日听说,谢丞相年轻时和定远侯比射术,连定远侯都没比过谢丞相呢。让我们谢丞相和那胡人比,是大材小用了。”
  听到这里,朱允胤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他低眼看那骁勇大将军,暗想:若是相父有个三长两短,他定要那人陪葬。
  随着黑熊被放入山中,片刻后吹响哨声。
  谢承运和骁勇大将军同时驭马向前奔去,吃了韩慈之的药,谢承运久违的感到浑身都是力量。
  他俯下身,看着周围的景色变化,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
  久病缠身,还要照顾年幼的皇帝,他差点忘了,他今年也才不过二十六岁。
  风声呼啸,他看见了前方的黑熊。
  他看见了,骁勇将军自然也看见了。他是白羽长箭,胡人是黑羽长箭。
  谢承运直起身子,就要搭弓射箭,此时骁勇将军亦在拉弓。
  谢承运一皱眉,看着黑熊往另一个地方跑去,又收起长弓,现在还不到时候。
  虽然服了药,让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样骑马射箭。但这身子毕竟底子还是虚的,必须一击必杀。
  因为他不知道他还有没有那个体力射第二箭,射出箭后,他会不会坠马。
  一路跟着黑熊往丛林深处而去,骁勇将军已经连放三箭,只有一箭射中了熊的右腿。
  骁勇将军用胡语骂了几句,谢承运看着因为受伤步伐变慢的熊。暗道:“好机会!”
  立马拉弓,骁勇将军见他开弦,便也马上拉弓。
  三,
  二。
  一!
  谢承运松弦放箭,骁勇将军亦是此时松手。
  两只箭同时飞了出去,只余穿林声。后面跟着的侍从表情紧张,看台上的朱允胤亦是握紧了手,感觉头上冒出汗水。
  唰!
  骁勇将军的箭射偏了,落在黑熊旁边的树上。
  此时只余一只白羽长箭还在风中。
  嚓!
  又是一阵声响,白羽箭穿过黑熊头颅,竟还余力未完。带着熊,把它定在了后面的大树上。
  胜负已分,满场传来欢呼声。
  就连带着幕篱的女子,也纷纷站起身来拍手叫好!
  但谢承运却觉得周围一切都在扭曲,头越来越晕,越来越晕……
  朱允胤率先发现不对,马上喊道,“快把谢相扶下马来,快啊!”
  谢承运拉着缰绳暗想:晚了啊小皇帝,你爹我要摔地上了。
  这地看着挺硬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摔破相,我还没摸过妹子小手呢,摔破相了还会有人要吗?
  朱允胤马上从看台上冲了下去,往谢承运那奔跑着。
  后面乌泱泱跟了一群人,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眼见谢承运就要坠马,就在这时,一人身着银色轻甲,骑着红棕烈马跨过人群。
  马蹄落地,扬起阵阵尘埃。
  那人骑术极佳,不过几息便来到了谢承运身边,大手一揽,将他捞到马上。
  谢承运此时已经意识不清,剧烈的咳着,似要将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
  那人抱着谢承运替他顺气,将他搂在怀里轻声道:“没事了……阿云,没事了。”
  “我来了,我来替你。”
  谢承运大口的吐着鲜血,撑着身子要看他是谁。
  但却浑身发软转不过身,那人知晓他要干嘛,拿起谢承运的手放在脸上。
  谢承运摸着,从眉眼摸到高挺的鼻子。他知道他是谁了,终于安心倒下。
  朱允胤站在远处,看着亲密无间的二人,面色阴沉。
  那人抱着谢承运下马缓缓走来,银甲上沾染了鲜血,宛如红梅。
  他把谢承运交给医官安置好,这才走到朱允胤面前,屈膝抱拳道:“臣来迟,请陛下责罚。”
  朱允胤站在他前面,明明他才是九五之尊,是江山之主。但却感觉自己无比弱小,他护不住想保护的人。
  他太无能了,只能依靠别人。
  朱允胤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藏着杀意。
  没关系,他还年轻,总有一天他会取代这个人的位置。露出微笑轻声道:“起来吧,路途遥远,定远侯辛苦了。”
  中原的屏障不是城墙,不是地势,不是鬼神,而是这个男人。
  定远侯——周避疾。
  “这里就交给定远侯了,朕去看看谢相。”
  定远侯低头让出路来,待朱允胤走后,才抬起脸来。
  长久的征战,使他身上沾满了肃杀之气。
  仅是一个眼神,就震慑的人想五体投地。这是从沙场上九死一生而回的人,才有的气势和威严。
  胡人帐内,一个瘦瘦小小的人急得满地打转转。
  见到骁勇将军,用胡语恨铁不成钢道:“我想着前三日是田猎便没来,你是怎么想的。竟敢当众说那小皇帝坏话?你不知道谢承运听得懂胡语吗?你竟然还敢和谢承运比试?“
  “那小皇帝本来就娘们唧唧的,我又没说错。谢承运也是,看着一副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谁知道他真能赢啊。军师,这可不能怪我。”
  那军师简直要跳起来给那胡人一巴掌,厉声道:“先帝托孤,把小皇帝交给了谢承运。”
  “谢承运和周避疾普天之下谁不知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若不是谢承运后来身体不好读书去了,现在三杀你的就是他谢承运了!”
  晓勇将军摸着鼻子道:“他有这么厉害吗?”
  “什么叫有这么厉害吗?他本来就厉害!况且周避疾长久驻守边疆,皇城内就一个谢承运带着没断奶的小皇帝。”
  “你这个时候欺负他们,不就是仗着人家丈夫不在家没有依靠,欺负单亲妈妈和毛孩吗?”
  见骁勇将军不说话,那人又道:“要是周避疾没回来就算了,喔嚯,你欺负人孤儿寡母被赶上个正着。快去洗干净脖子等着周避疾来找你麻烦吧。”
  沉默半响又补充道:“你最好再祈祷谢承运没什么大事,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他敢!我可是胡族第一勇士,蒙部十六子。”晓勇将军拍起了桌子。
  军师嘲讽道:“你是上梁小皇帝也没用,难道你忘了幽兰台事变吗?他周避疾为了谢承运有什么不敢的。”
  大帐内,朱允胤坐在床边,端过刚熬好的药。
  细细吹到微凉,才递到相父唇边。
  谢承运难得有些孩子气,迷糊着把头扭向一边道:“我不喝。”
  “相父,喝药病才会好。”
  “苦……我不喝。”
  朱允胤听到后挑了挑眉,闻了一下,确实难闻。
  看了下宛如苦胆的汤水,喝了一勺。
  刚进嘴就忍不住吐了出来,李公公连忙递上帕子。
  这是什么玩意,苦就算了,还一股怪味。
  酸甜苦辣咸,居然全在一碗药里,喝久了真的不会失去味觉吗?
  李公公见陛下皱眉,连忙端来一杯水道:“陛下,要不还是让奴才喂吧。”
  朱允胤摇摇头,忍不住问:“相父的药,一直这个味吗?”
  李公公还未回答,帐外便传来声音:“那当然。”
  朱允胤抬头,便看见定远侯远远走来。周避疾还未来得及行礼,朱允胤便挥挥手示意免了。
  周避疾也不拿朱允胤当外人,他是朱允胤母家的人,论辈分,算是小皇帝舅舅。
  周避疾从朱允胤手中端过药道:“阿云长大后身体不好,只能日日熬汤喝药。”
  “我寻遍古法偏方,这是最有用的。阿云小时候不愿意喝,便拿糖哄着。后来长大了,不需要哄自己也能喝了。”
  这都是他所不知道的过去,朱允胤嫉妒得脸都要扭曲了,但却不敢表现出来。因为这是他相父。
  他还记得他幼时站在屏风后,悄悄看谢承运的样子。
  他看见父亲拉着谢承运的手,说自己命不久矣,惟有一子实在不放心。他母亲不是什么好人,只能将他托付予你。
  父亲把他叫出去,让他磕头唤他相父,他悄悄抬头去看相父的脸。
  那时候相父还年轻,不过二十一岁。
  父亲病逝,母亲要情人不要他。是相父牵着他的手,用雷霆般的手段稳住局面将他推上皇位。
  相父付出一切将他养大,这样好的相父,仅比他大八岁的相父,他怎么能不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