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 第205节
  白日谢清鹤也是这样,对自己身上的旧伤闭口不谈,只寥寥几笔掠过。
  沈鸢嗓子沙哑:“你的伤……是不是还没好?”
  谢清鹤轻描淡写:“只剩下一点旧疤。”
  沈鸢脱口而出:“我看看。”
  她又想着去解谢清鹤的长袍,指尖掠过谢清鹤轻薄的一点衣料,沈鸢双颊忽的涨起一点红云。
  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沈鸢红着脸道:“我也学过医,兴许还能……”
  谢清鹤笑着握住沈鸢的手,一反常态不让沈鸢解开长袍:“已经没事了。”
  若真是没事,谢清鹤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阻拦沈鸢。
  他身上的蛊虫虽然消除,可心口留下的疤痕却还在,长年累月留在胸膛上,狰狞可怖。
  谢清鹤不愿沈鸢看见,三番两次阻拦。
  长此以往,沈鸢也渐渐琢磨出别的意思。
  这日天朗气清,长街上落满日光。
  沈殊陪在沈鸢身边,她一手握着团扇,一手捏着一株红莲。
  绿油油的莲叶簇拥着中间火红的莲花,如画中美人。
  莲花是早间从池塘中采下的,花瓣上还淌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在光中折出万道光芒,流光溢彩,好似天边晚霞耀眼。
  沈殊听着沈鸢的絮叨,笑着宽慰。
  “这有何不解?若我身上留了疤,也不愿旁人瞧见。”
  沈鸢不明所以:“男子也会这样吗?”
  沈殊眉角扬动:“怎么不会?”
  仗着谢清鹤如今不是皇帝,沈殊大着胆子胡诌,“男子也会年老色衰,他们也会怕。”
  两人行到一家胭脂水粉的铺子前,掌柜正在门前摆放东西,忽的听见这话,笑着迎上来。
  “两位夫人真是好眼力,我店里的水粉不单女子用得,男子也可以。”
  掌柜一身妇人打扮,满头长发只用一根木簪子挽着,双腮薄粉轻敷,透着岁月的余韵。
  一把嗓子动人悦耳,如空谷黄鹂。
  沈鸢刹住脚步,拿眼珠子细细打量眼前的脂粉铺子,铺子不大,却打理得井井有条。
  槅子架的胭脂玲琅满目,看得沈鸢目不暇接。
  店中洒着香粉,迎面扑来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沈鸢轻声询问:“可有祛疤的药膏?”
  掌柜一怔:“有是有。”
  她踮起脚尖从槅子架上取下一个剔彩寿春宝盒,盒中铺着红袱,细长的玻璃瓶子如天鹅颈,顶上是螺旋银丝盖子。
  掌柜扭开盖子:“这药膏是我自己研制出来的,若是新伤,只需用上十天半月,保管好了。”
  沈鸢拿:“那若是旧伤呢?”
  掌柜诧异:“多久的旧伤?”
  沈鸢含糊道:“五六年前。”
  她想起自己先前无意瞥见的一眼,斟酌着道,“伤口不浅,约莫有半尺多长。”
  掌柜失声惊呼:“伤得这样重?”
  她眉心皱起,收起药瓶重新搁在槅子架上,“这样重的伤,只怕金陵也找不出好的药。”
  沈鸢脸上难掩失望:“既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掌柜犹豫喊住沈鸢:“夫人可是在为心上人寻药?”
  “心上人”三字一出,沈鸢脸红耳赤,声音也变得结结巴巴:“不、不算罢,就是、他就是……”
  沈鸢语无伦次,不知有多久没听见有人用“心上人”形容谢清鹤。
  上回听见这话,好像还是田婶说的,那会沈鸢刚救下谢清鹤。
  沈鸢双腮如扑上脂粉通红。
  掌柜拿巾帕捂住双唇,笑着戏谑:“夫人想来是新婚不久。”
  也只有新婚的人,才会听不得旁人的打趣。
  沈鸢面色绯红。
  掌柜忙不迭咽下口中的揶揄:“夫人可听说醉仙阁?”
  她敛去唇角的笑意,正色道:“不瞒夫人说,我有一个相好的就在醉仙阁。”
  醉仙阁是秦淮河上有名的花船,花船上有不少小倌,城中的夫人若是有了烦心事,也会寻上小倌,听琴说说话,解解闷子。
  沈鸢初来乍到,并不知醉仙阁是何地,如今听见掌柜提到花船,沈鸢醍醐灌顶,她坦然道。
  “可是他们有药膏可祛疤?”
  掌柜笑着点头:“夫人果然快人快语,我还想着若是夫人介意,我就不说了。”
  醉仙阁的小倌是伺候金陵的夫人姑娘,那张脸最为要紧,一丁点伤痕都不可留下。
  掌柜满脸堆笑:“我曾听他说,他们那有一种药膏,可祛陈年旧疤,我那相好的脸上本来也有一道疤,如今却一点也伤痕也看不见。”
  掌柜迟疑,“只是那药膏不外传,夫人若是要,我可以帮夫人打听打听,只是银子……”
  沈鸢颔首:“无妨,只要那药有成效,不拘多少银子都可以。”
  她从怀里
  掏出一锭银子,“这事有劳掌柜了。”
  事儿还没办成就有银子收,掌柜顿时喜笑颜开,笑着收下:“夫人放心,这事我定办得妥帖,不知夫人家住何处?我得了药膏,也好为夫人送去。”
  ……
  花船上的药膏果然难得,沈鸢后来又花了二十两银子,那老嬷嬷终于肯松口。
  药膏送到沈鸢府上时,沈鸢恰巧不在。
  日薄西山,谢清鹤刚走下马车,忽见圆圆捧着一个锦匣,上下翻动。
  “这是什么?神神秘秘的,母亲也不和我说。”
  玉竹站在圆圆身后:“这是二姑娘的,想来大姑娘也不知道。”
  圆圆瞪着一双眼睛,哼哼唧唧:“我才不信。”
  她晃动脑袋,“我刚刚都听见了,那人说自己是醉仙阁的人。”
  圆圆压低声音,凑到玉竹耳边,“她们这些日子总往醉仙阁跑,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圆圆声音很低,可谢清鹤听力极好,那些话原封不动落入谢清鹤耳中。
  他如今不再让人跟着沈鸢,自然不知道沈鸢这些日子去了何处。
  玉竹侍立圆圆身后,眼疾手快捂住圆圆双唇:“小小姐这话可别让大姑娘听见,不然又该受罚了。”
  圆圆不乐意,眨巴着一双大眼睛:“……为、为什么?她们去得,我却说不得?玉竹姐姐,你别蒙我,我知道她们是去找那个什么什么……”
  谢清鹤眼中的笑意彻底消失,他转身望向身后跟着的管事:“醉仙阁在何处?”
  管事战战兢兢:“在、在秦淮河边,最大的花船就是。”
  谢清鹤眉心皱紧:“……花船?她去花船做什么?”
  总不会是花船上有姑娘生病,寻沈鸢过去医治。
  沈鸢那人心软,最见不得旁人受苦,若是真被请去给人看病,也无可厚非。
  谢清鹤淡淡收回目光,提袍往里走去:“罢了,待她回来再问,想来也不是要紧事。”
  管事立在谢清鹤身后,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谢清鹤转身抬眸:“有话直说。”
  管事唬了一跳,双膝一软,竟直接跪在谢清鹤脚边。
  “公公公……公子,若我没记错,那醉仙阁是金陵最大的花船。”
  谢清鹤脸上逐渐流露出几分不耐烦之色:“这话你刚刚说过了。”
  他凝眉沉着脸。
  管事颤巍巍抬起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醉仙阁上都是小倌,金陵的夫人姑娘若是闲来无事,也会上船寻小倌、小倌解闷。”
  四面落针可闻。
  谢清鹤猛地抬起双眼。
  第85章 怎么,我伺候得不好
  月明星稀,竹影婆娑。
  空中摇曳着满地枝影,窸窸窣窣。
  沈鸢白日陪沈殊上山进香,晚膳时又顺道在山上用了素斋,回府时天色已晚。
  她提裙款步,扶着松苓的手缓慢走回房。
  松苓言笑晏晏:“娘娘今日在山里走了那么久,定是累了。我让他们早早备下热水,也好让娘娘解解乏。”
  沈鸢温声细语:“你有心了,圆圆今日在府中……没出什么事罢?”
  松苓笑着道:“有玉竹在,能出什么事。”
  她细细思忖一番,“倒还真有一事,醉仙阁让人送了东西来,恰巧碰上小小姐,她缠着玉竹问了好一会,总想知道匣子装的是什么,玉竹没让。”
  沈鸢不以为然:“让她知道也无妨,只是怎么会那么巧,让她碰上了。”
  松苓:“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