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 第186节
  沈鸢无可奈何,叹息两声:“我何尝不知道,只是可怜她日日挑灯夜读,也不知道陛下是如何想的,像是赶鸭子上架,恨不得渺渺明日继位似的。”
  沈殊眼疾手快捂住沈鸢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让人听见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沈鸢躲在沈殊后笑笑:“我不说就是了,姐姐不必如此慌张。”
  如今的沈鸢脸上哪有半点对谢清鹤的畏惧不安,提起谢清鹤也面色如常,不似之前那样恨之入骨。
  沈殊无声在心中为沈鸢松口气,她总是不想沈鸢揣着恨意过一辈子的。
  那样和戴着枷锁跳舞有何区别,生不如死。
  沈殊飞快抹去心中的胡思乱想,朝沈鸢笑道:“还有一事我差点忘记了。玉竹,把东西拿过来。”
  玉竹应声而入,她手上提着大包小包。
  “这些都是医馆送来的,多是病人感恩娘娘的恩德。我们姑娘本来不肯收的,只是那些老人家执意不肯。”
  地上堆着的多是瓜果,沈鸢目瞪口呆:“怎么这么多?这些都是他们辛辛苦苦的收成,我怎好收下。可知他们家在何处,我让人送回。”
  沈殊扶着她坐下:“若不是我拦着,只怕他们能送过来更多。放心,那些老人家我都给他们包了人参灵芝,年轻一辈送来的我也都给了压岁锞子,没让他们空手离开。”
  地上的农物堆得沈鸢无处落脚,她满脸愕然,可眉宇间的雀跃却掩饰不住。
  “我挑一点带回去,剩下的送回慈济堂罢,也给后院那些孩子尝尝鲜,我先前也让松苓备下赏银,等会一起送过去,这些日子也辛苦他们了。”
  地上还有几个新鲜的板栗,沈鸢瞧着新鲜,揣在袖中带走。
  她先回了棠梨宫,正好谢时渺和谢清鹤都在。
  先前答应给谢时渺带东西回去,宫里的东西谢时渺都看腻了,就图街上的新鲜玩意。
  沈鸢一一让松苓送过来。
  “快年下,街上多是糖葫芦和冻梨,还有紫苏饮。”
  沈鸢捏着竹管的一端,竖立在冻梨上,“你从这里喝,小口小口,不可太急。”
  谢时渺盯着那黑不溜秋的梨子,满脸写着“抗拒”。
  她眼巴巴望着沈鸢:“母后,这是梨子吗,别是坏了的罢。”
  她望向书案后在为自己检查功课的谢清鹤,孝心发作。
  “母后,你可给父皇带东西了,要不这梨子送给父皇罢?”
  谢时渺声音很低,可惜谢清鹤是习武之人,怎会听不到。
  他抬首,视线似有若无在谢时渺脸上掠过,唇角噙几分似笑非笑。
  谢时渺登时坐直身子,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
  “母后送的,自然是最最好的,我才不会轻易送出去,父皇也不可以。”
  她说得大义凛然,可眼中的欲言又止还在。
  沈鸢忍着笑,端着托盘送到谢时渺眼前:“是吗,那快吃罢。你若是喜欢,母后日日都给你买。”
  谢时渺惶恐不安瞪圆双目,脱口而出:“不必了。”
  她讪讪干笑两声,“我、我怕冷,太医也说过,我不宜吃生冷之物。”
  谢时渺一面说,一面磨磨蹭蹭往冻梨移去。
  谢时渺视死如归,一口咬在竹管上。
  而后,装模作样、战战兢兢喝了一小口。
  如同星光坠落在谢时渺眼中,她一双眼睛忽的亮起,整个人如餍足的小猫,捧着冻梨不肯撒手。
  “怎么甜丝丝的。”
  梨子瞬间瘪了一大半,谢时渺意犹未尽,“母
  后,你真的日日都给我买冻梨吗?”
  沈鸢煞有其事点点头:“本来是要买的。”
  谢时渺坐直身子,琢磨着沈鸢口中的“本来”两字。
  她不甘心道:“后来呢?”
  沈鸢笑着接话:“不是你说自己的身子不好,不宜吃生冷之物吗?那自然就没有了。”
  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谢时渺耷拉着双耳:“那是太医以前说的,我如今身子比以前好多了。”
  谢时渺不忘扯谢清鹤做幌子,“母后不信的话,可以问父皇。”
  谢清鹤挑眉,淡定自若:“是吗,哪个太医说的?”
  谢时渺愤愤咬牙:“父皇这是公报私仇,他嫉妒我,母后给我带了东西,他没有。”
  谢清鹤起身,缓步行到炕前。
  谢时渺见状不对,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谢清鹤视线不偏不倚落在沈鸢脸上:“我没有吗?”
  沈鸢心虚:“陛下什么都不缺……”
  她忽的想起袖中还藏有几个板栗,忙忙拿出来。
  那板栗连着外壳都在,沈鸢拿丝帕裹着。板栗绿油油的,还带着毛刺。
  她本是瞧着好玩才带回来的。
  谢清鹤低眸,声音很轻很轻:“这是……送我的?”
  沈鸢抿唇,半日从唇间挤出一个:“嗯”。
  只是几个果子,还是借花献佛,沈鸢没想到谢清鹤真的会收下。
  谢清鹤似乎心情很好。
  他掰开一个,果实咬在嘴里,苦涩的味道蔓延在唇齿间。
  沈鸢双目熠熠:“好吃吗?”
  果子的苦涩顺着喉咙一路往下,谢清鹤面不改色:“好吃。”
  沈鸢也跟着掰开案几上的栗子。
  刚捡起一个,案几上的栗子悉数落在谢清鹤手中。
  “不是说送给我的吗,怎么还自己吃上了。”
  沈鸢讷讷张唇:“可是……”
  送人的东西自然不好收回,沈鸢怏怏,“那好罢。”
  光影在沈鸢脸上跃动,唇红齿白,粉腮红润。
  那双眼睛终于不再是平静无波,而是带了几分鲜活灵气,喜怒分明。
  谢清鹤勾唇,又掰开一个栗子尝了尝。
  这回是甜的。
  第77章 沈鸢,你还生气吗
  除夕夜。
  宫中处处锦绣辉煌,珠宝争辉。
  宫宴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白玉自斟壶中装着西域送来的葡萄美酒,宴上宫人穿金戴银,遍身绫罗。
  宫人双手捧着美酒,穿梭在宴席中。
  宴上宾客尽欢,丝弦悦耳。
  沈鸢扶着松苓的手,缓缓走出畅音阁。
  园中雪珠子簌簌,如搓棉扯絮。
  沈鸢一身宝蓝色曲水纹织金缎氅衣,峨髻高梳,鬓间缀着各色的珠翠花冠,如茫茫雪地中的一株牡丹,雍容华贵。
  青石涌路,园中红梅三两株,放眼望去,疏林如画,灿若晚霞。
  暗香疏影,梅香四溢。
  松苓战战兢兢侍立在沈鸢身边,心有余悸。
  “娘娘,我们还是去别处看看罢。”
  她知道沈鸢从前有多害怕红色,深怕沈鸢触景伤情。
  沈鸢笑着拂开松苓的手:“无妨。”
  她许久不做从前那些噩梦了,也不似先前那样害怕红色。
  松苓提心吊胆,试图拿别的话岔开。
  “沈大姑娘今早让人送来两盒糕点,还有一匣子金锞子。”
  那些金锞子都是用金子溶成的,或是事事如意,或是心想事成,都是些吉利话。
  沈鸢忍俊不禁:“姐姐这是做什么,我都多大了,她怎么还拿我当孩子看。”
  小的时候在沈府,沈殊也是这样,逢年过节,总会给沈鸢送上满满当当的一匣子金锞字。
  别的孩子荷包中或是藏着糕点,或是藏着牛肉干,只有沈鸢的荷包中藏的永远是金锞子。
  沈殊不以为然:“牛肉干有何好,你这荷包的金锞子,都足以买上一个月的牛肉干了。”
  彼时沈殊年岁也不大,只知道金锞子是最好的,所以只给沈鸢送这个。
  忆起往事,沈鸢唇角多了几分笑。
  松苓满脸堆笑:“在大姑娘眼中,娘娘可就是小孩子。大姑娘也给殿下打了一个金灿灿的璎珞,已经差人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