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的视线移向屏幕,上面现在出现了【白珩】的名字。
  真是个有点禁忌的名字。
  寒鸦推了一下柜子,领着我来到空格面前,我清楚地看见躺着一具没有气息的偃偶躯体,是白珩的模样。
  “制作一具偃偶,以十王司的技术来说,完全不成问题。”寒鸦说。
  “确实,这点我深有体会。”我莫名觉得好笑,“还亲眼见过许多个呢。”
  寒鸦没有对我的笑容做出什么反应:“对,那就是关键。我们可以制造出足够逼真的偃偶,但真的要让他们动起来,才是最困难的。”
  “很可惜,如果我们想要罗浮重新拥有一位杰出的飞行士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没有成功留下她的意识数据。”寒鸦合上柜门,“假设随便导入其他人的意识,那么这个计划也没有意义了。”
  “什么计划?”我问。
  “由于镜流的逃离以及丰饶民战争的影响,十王经过与当时元帅的讨论,启动了一个长达七百年的实验计划。”寒鸦把她的玉兆递给我,“——尝试复刻那些仙舟历史上的杰出人物。”
  “未来一旦仙舟受到重创,人力和资源跟不上消耗,便可以启用偃偶及时补上。”
  寒鸦语气一板一眼地解说道,好像没有夹带任何私人的想法,只是复述:“举个例子,如果云骑将军不幸在战场上牺牲,我们可以立刻启用将军的复刻偃偶体来暂代职位,来防止因为将军缺位或职权传承产生可能危机,令仙舟专注于战事之上,杜绝后顾之虞。”
  乍一听,这个计划好像确实有点道理,有丰饶民外患在,仙舟内部又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重演三劫时代内部阋墙的灾患。
  但我忍不住怀疑……
  大概是在“现代社会”之时,受到“景元”的蛊惑,导致我科幻小说看多了!我不由自主地就想起那些机器人反叛的案例。
  当然,我们这个宇宙里也有相似的故事,只不过我们称其为帝皇战争。
  我接过了寒鸦的玉兆,想了想,回答道:“你们这么做,和持明龙师想要利用化龙妙法将其他生命转化为持明,让联盟拥有无限军队有什么区别?”
  “十王司理当维护‘生’与‘死’的界限,这样的作为岂不是反倒会导致‘生死界限’的模糊?”我无法掩饰自己的质疑。
  寒鸦沉默了一下,非常诚挚地回答我:“这取决于我们看待事物的不同角度,而对于这件事,我亦没有权限来评价。”
  我沉默地凝视着漂浮的淡薄空气,在十王司,仿佛时间都凝滞了。
  也许,现在并不是争辩这个问题的最佳时机。
  我最终举起手,用寒鸦的玉兆解锁了屏幕的权限,上面划过一连串的数字。我按照此前的猜想点开序列96,接下来翻出的果不其然是【镜流】的名字。
  原来那串数字是这样的含义吗?
  我复又问道:“你们无法‘复活’白珩因为没有数据,但除了她,在名单之上,你们可以做到‘复活’其他人。”
  寒鸦颔首:“十王司一般只记录天人的意识数据,但由于应星太过出色,所以之前就采集过他的一些数据。”
  寒鸦伸手点开数字98和数字99,三个柜门一齐打开,我看到里面都是空的。
  “以及前任持明龙尊丹枫,他是罗浮历史上,雨别以外,毕竟特立独行的一位「饮月君」。所以或许因为顾虑,我们也在他转世之前采集了相应的意识数据。”
  我呼出一口长气,感觉原本脑中朦胧的真相碎片渐渐拼合在了一块儿:“如果你们的计划顺利展开了的话,之前也不会产生那么多波折了吧?”
  “而且——”我说,“这和十王司遭遇的「哲人鸩酒」病毒有关吧?”
  寒鸦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严肃:“是白墙之外,我们观测到的那个‘真实’世界,导致了一切。”
  第32章
  “不过这么说有点夸张了。”
  寒鸦立刻自己反驳了自己, 好像在故意营造一种神秘莫测的氛围:“墙外世界只是个小插曲,主要在于——这七百年间,我们一直在失败。”
  “很彻底的失败。”
  她毫无包袱地向我强调道。
  我低头思索了半分钟, 倒也不意外,如果十王司真的成功了,那么故事将会是另一个版本了。
  “当我们将意识导入躯体时, 无一例外,他们会产生强烈的自毁倾向, 以至于最后根本无法进行正常的工作。”
  也是, 毕竟没人相当完一辈子的社畜, 睁眼发现自己还得再当一辈子又一辈子没完没了的社畜吧……
  寒鸦无从得知我的思考,继续以不带起伏的语调讲述着:“即便我们通过一些手段令其稳定下来, 他们在接受‘前世’的记忆后, 也无法完整地展现出与‘前世’相匹配的能力。而在‘前世’记忆的不断影响,他们或早或晚地会陷入癫狂, 彻底失控,我们只能中止偃偶的激活状态。”
  “这挺像我看过的很多机器人反抗人类文明暴政中的桥段。”我简要地评价道,“你们看起来想制造第二次帝皇战争。”
  这次轮到寒鸦迟疑了:“没……没那么夸张,仙舟还是很依靠人力的。哎, 这次任务后能不能多放一天假呢?”
  不过假设,只是假设。
  真的是应星本人或丹枫本人在那场变乱之后复活重生, 我很难想象他们要怎样去面对发生的一切。
  而且景元他……
  算了,我不想了。
  反正这仙舟将军又不是我在当!
  “但我看到‘镜流’逐渐地可以掌握变化冰刃的能力,而‘应星’也可以制造出非常近似支离剑的武器……”
  我慢慢地回忆起之前的场景:“因此并不能说是完全的失败吧。”
  “这正是我要说的下一个关键。”
  寒鸦不在乎,只是一味沉迷在她的故事艺术之中:“大概几个星历月之前, 我们决定尝试新的办法——将意识数据中的‘记忆’相关部分剔除来降低失控可能性,只留下‘性格’‘偏好’这一类的集合, 然后投入到了我们所观测到的另一个世界,看看是否会有什么特别的效果。”
  有一种普遍说法认为,是漫长寿数带来的记忆堆积,引发了情感的爆炸式爆发,进而导致了魔阴身的发作。
  如果通过外力移除记忆,是否能治愈魔阴身呢?——显然我不知道,因为没有人做过这样的实验。
  不过现在十王司在做的实验,似乎像是受到了这种想法的影响。
  于是我答道:“所以,你们向那个世界投入了‘镜流’和‘应星’?……不会还有‘景元’吧?”
  寒鸦避开了我的问题,依旧在解释背景知识:“首先需要申明的,关于那个世界,它非常神秘。我们千年前就发现了‘它’以及相伴相生的‘防火墙’,我们本以为墙是用来保护‘它’的独立性,可实际上十王司的崩溃证明了墙是用来保护我们免受入侵的。”
  我说:“星神的力量干涉了你们。”
  “你猜的很准。”寒鸦抬起眼眸,“当我们三十日前从那个世界回收投放出去的意识数据时,一种神秘的病毒悄然顺着中央集合网络开始蔓延。”
  “我们内部调查了很久,最终确定这是一种名为「哲人鸩酒」的病毒。在《易镜窥奥》一书中有过记载,它是常乐天君的信徒在帝皇时代用来击溃机械军团的武器,那么真相便很清晰了。”
  阿哈?
  阿哈!
  是欢愉星神干的,那倒不奇怪了。
  “如果是欢愉星神的话,祂最喜欢找乐子,而不是搞破坏。我想,病毒本身并没有非常大的伤害吧?”
  我说道,好像之前符玄也提到过病毒的来源,但我当时没往这个角度深思。
  “病毒没有造成伤害,但带来了混乱。”
  寒鸦转了转身,面向屏幕:“对于依靠严密逻辑和精准运算而运行的阴世,混乱是最棘手的一件事情。”
  我看见寒鸦突然举起手,痛击了一下屏幕,正如我之前所做的那样。接着屏幕闪烁了好几下,上面的文字转换为了难以辨识的另一种文字。
  寒鸦说:“例如我们的系统本来该用这种加密文字呈现,只有内部工作人员掌握它们的含义。病毒入侵后它们变成了如此通俗易懂的样子,甚至有点诙谐,实在令人恼火。什么‘你想要退出游戏吗?’、‘你想要关闭柜门吗?’,太不严肃了!”
  我抿了抿嘴,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以上是主要的背景知识,也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寒鸦用笃定的语气说道,“恢复十王王司的秩序。”
  我摆了摆手:“其实我只是来找景元的,没这么远大的志向。”
  当然听到现在,我觉得景元大抵是没什么事的,他能狠狠地耍龙师一大笔,现在肯定也是在利用十王司。
  寒鸦对我的回答表达了长久的沉默,在这种令人不安的静寂中,我脑中倏忽闪过一个无关痛痒但又特别想问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