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当然这标识是我臆想出来的。
  毕竟我不是处在一个带有系统的游戏世界里,我并不能看见超出普通人视角范围的特殊提示。
  人可以没有生活,但不能没有手机。
  我顾不得别的,就拖着透心凉的湿衣服摸索着往前,一个个收回玉兆。
  丹恒和开拓者站了起来,突然发力朝向石台正中央的位置奔跑,视野中浓郁的水雾气正漫溢着,我看不清楚他们具体的行动轨迹。
  我把玉兆们拢到手中清点着,像是长针刺进了脊椎里,头脑一个激灵,不妙的预感接踵而至。
  我手中的玉兆,少了个景元的。
  多了个“未知用户12345”的。
  我看着这个用户名突然倍感亲切,简直是和“无敌剑士123”“风雨彩虹7854”同出一脉的富有罗浮本地特色!
  黑色的默认手机壳,空空荡荡的对话框,只有联系人列表里有几个眼熟的名字,涛然,雪浦,风浣……
  什么龙师大聚会啊?!
  我揉了揉湿润的头发,又想了想,将联系人列表拉到最底下,果然那里有一个更加眼熟的名字:
  景元!
  我点击发消息的按钮重新调出对话框,好在不像某绿泡泡软件一样,删除聊天的时候会把记录全清空。
  页面上有且仅有一条信息,对面已读但没回,仔细看下短信内容的话:
  “大家好,我本是罗浮仙舟丹鼎司一位平平无奇的底层医士,在建木灾变中被官方登记为不幸罹难。是这样的,其实我并没有死,只是穿越到了一个名为‘现代社会’的地方,现在急需5000巡镝,助我重返星铁世界。作为回报,我定倾囊相授仙舟医学秘术……”
  咦。
  咦……?
  我一瞬间寒毛直竖。
  -
  “现代社会是什么?”
  软软的、小可爱般的声音,我一抬头,对上彦卿真挚的双眼,尚且没有被内卷文化污染的纯真少年。
  “是一个有些痛苦,但不失快乐的地方。”我揉了揉他的脑袋,经过几次演练,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而且并不对我怀抱着什么戒心。
  “唔?”他回我。
  我确信地说道:“你在罗浮挺幸福的,没必要感受现代社会的冲击。”
  “幸福……”
  彦卿低声念叨着这个词,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将玉兆收回袖口中,看向离我们最近的一个立柱。
  上面有龙形的虬枝盘绕。
  波月古海中的方石台、巨大的枯木断枝、颀长珊瑚、潮湿苔藓……
  我很确定,这儿是祈龙坛。
  哎呀,和游戏剧情里的一模一样!
  可我记得祈龙坛明明是在靠近丹鼎司的海中沙地之上的,为什么我们会通过海底通道到达这里?
  这高度落差不太对吧……
  我想要往前几步,穿过云雾,听到彦卿在后头定定地说道:“这个词太过沉重,我宁愿自己不那么‘幸福’,也要为了给将军分忧、为了罗浮的安危拼上一切,绝不能安于现状!”
  小孩子还是太年轻了。
  景元可就你一个徒弟,镜流可就你一个徒孙,你是罗浮未来的希望啊。
  我假装没听见彦卿的回答,来回走了两步,发现我这里隔着云雾不仅看不见丹恒和开拓者的身影了,连一点儿声响都听不到了。
  仿佛这云雾有什么特殊效果。
  可以阻绝空间。
  我闭上眼,调动五感小心探查着,即便经过海水的层层洗礼,空气中仍弥漫着一股腥重的血气,还有——浓郁的「丰饶」气味。
  糟了!
  我赶紧一个箭步冲上旁边去,捂住彦卿的口鼻,他没有挣扎,用眼色比划着,我顺着他的动作从下往上地望了一圈。
  水幕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长弧,而我们的身后正是断裂的海岩石壁。
  啊……这就对了。
  波月古海发生了异动,祈龙坛沉了下去砸断了一片海岩,但某种力量在其上方维持住了有限的氧气空间。
  彦卿拿袖口捂住自己的口鼻,我松了手,示意他一定谨慎行事。
  我移动到祭坛石阶旁边,蹲下来检视四周,果然如我所料,沉重的建筑物下方压住了很多东西。
  由于沉坠的巨大冲击力,这些东西几乎全被震碎了,完全分辨不出是什么,彦卿操控飞剑翻捣了一番。
  棕褐的血水流淌出来。
  瘆人的臭味扑面而来,一时胜过了「丰饶」的香气,叫人反胃。
  “看来……不仅是持明卵。”彦卿没有把话说全,可能是因为真相有点太血腥了。
  我回想起来我在记忆中瞧见的那张泛黄药方:“持明血肉,这是原材料之一的持明血肉,他们在复刻实验。”
  “欸,这是什么?”
  彦卿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即便心爱的宝剑现在沾满了污血,他还是坚持用它们挖掘着现场,或许是因为相信只要找到一丝一毫的关键线索,就会有用处。
  他发现了一本破碎的册子。
  “是证据!”
  我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同样顾不得脏与不脏了,急忙与他一起翻开简牍,上面第一页赫然写着实验对象:■■。
  姓名被血糊得看不清,而下面标记着一行字体很小的注释:给予刺激物品-玉兆,实验对象为自己取名为“未知用户12345”,适应能力无问题。
  那个玉兆!
  那段话。
  明明是我在脑子里胡思乱想出来的,并不是真的短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而且,又是何时何地发出来的呢?
  我穿回来的时候……
  是降落在星槎海中枢的码头上的啊。
  怎么可能……?
  注释到此为止,再往后翻,第二页是大片被污浊液体模糊得看不清的记录,然后剩下的页码变成了乱序。
  我心中怀揣着无以言明的迫切之情想要看到后面的内容,连着翻过混乱的几页,下一张能勉强看清楚几个字的却是另一个实验对象的。
  而映入我眼帘的那个名字是——
  景元。
  -
  “将军!”
  彦卿急促地叫道,我的双手开始颤抖,甚至差点捧不住这本册子。
  然而我们俩还没得及交换想法——并且我并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能够冷静下来分析当前局面——远处传来一阵中气十足的呐喊。
  “仙舟的盟誓……”
  好熟、好熟的一句台词。
  说明大事发生了!
  我和彦卿当即拔腿就跑,也顾不得考量这云雾危不危险,直接横冲直撞地就往里面冲刺。
  雾气宛若游龙,居无定型。
  我用力撕开它们,仿佛撕下面孔上的面具那般,冲到了祭坛中央,彦卿的飞剑呼啸而过,与我同时抵达。
  丹恒提着击云站在我的面前。
  留给我一个坚毅的背影。
  我听着他沉稳地说全那句经典台词:“……管不了我手中的枪!”
  然后空气嗡鸣,疾雷迅电,一道青影穿透光线,射中了对手,如同演武仪典的名场面那样,对方呜咽一声,跪倒在地。
  致敬传奇标枪手。
  我怀抱着无上的敬意,上前去查看情况,那倒下的人竟是风浣,就是那个之前在幽囚狱拦截我和景元的龙师。
  我的样貌与初见之时大相径庭。他全身上下的皮肤遍布鳞片,头顶像是那个用「丰饶」力量改造自己的涛然一样出现了破碎的龙角。
  风浣,我看你也是风韵犹存啊!
  丹恒的一枪没有取了他的性命,而且此时正在持明圣地,即使真杀了他,他也能够立刻蜕生成卵。
  但丹恒这一枪的名场面大幅提前,说明肯定发生了大事。
  “你做了什么?”
  我看着风浣口中喷出鲜血,艰难地坐起:“你心知肚明,何苦问我。还是说你被景元那群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家伙给带成了没脑子的样子?”
  死到临头,还阴阳怪气。
  这群龙师真是没救了!
  我无意与他争辩,转头看向丹恒,丹恒收回了击云,面上少见地带了一些愠色,但很快又以惯常的冷淡掩饰过去,只是说道:“如果他执意对我的同伴动手,我亦将报以对等的怒火。”
  “不仅仅是星穹列车的同伴。”
  我凝视着丹恒说道。
  “还有你的同族,你曾经的朋友,你如今珍视的盟友,以及你永远无法割舍的、血脉相连的故土。”
  是的,我又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得让丹恒再表演一次那个……
  那个开海,爽!
  丹恒对于我所说的话微微地皱了皱眉,似是在左右衡量到底是否要做到这种极致。开拓者杵着棒球棍正在剧烈咳嗽,喷出了好几朵血花,而我看见彦卿正不安地攥着那本实验记录,飞剑在他身后躁动。
  打断死一般的寂静的人,却是我身旁面孔扭曲的风浣。突然一下子张开扭曲枯萎的手指扑向了我,然后癫狂地高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