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怕什么,”探春坐在桌前,神色镇静,“取回来了吗,给我看看。”
  “小姐,您这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些,私相授受,若是被老爷知道了,那可就真的完了。”
  侍书心惊肉跳地坐下,抖了两下才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来递给探春。
  “就是不被他知道,我也是要完的了,”探春叹了口气,眉眼里满是疲累和悲痛,“你没听见他前些日子说得那些吗,要把我送去给人当继室去了。”
  虽得了元春的书信,但贾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甘心。
  特别是这个时候,太子竟然离奇地松缓了态度,对他露出几分亲热来。
  他这人嘴上说是被荫蔽所害,才会一辈子到老都只落得个五品官当着。但贾政其实实在是没什么大本事,也觉察不出官场上的那些波诡云谲,还当太子是早年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呢。
  是以,对权势的贪恋最终还是打败了警惕,让贾政赶忙着催着家里修好别院,顺着太子的意思,早早地上书请求省亲。
  而景康帝答应得那么利落,更是助长了他的信心。
  也正是这时候,贾政知道了个消息,太子的岳家,太子妃的某个族弟妻子去了,只留下个半大的孩子。
  乔家有心想为他再娶个继室,好照看孩子延续香火。
  他本来没什么想法,直到那日回到家后随口一提,赵姨娘眼睛一亮,当下凑上前去说了探春。
  “家里的大姐儿在宫里当皇妃,与乔家关系匪浅,虽是继室,但三姑娘这个做妹妹的嫁过去,岂不是亲上加亲了?”
  赵姨娘眼底满是算计,笑盈盈地哄着贾政,“老爷,这事可得和夫人商量商量得好。”
  一听到元春,王夫人能有什么意见,自然是点头应了,只担心老太太那头不愿。
  “嗐,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是我女儿,婚事自然也得我做主,”贾政挥挥手,面皮都不带动的,也不罔贾赦前头骂自己是真小人而他是个假君子,实在有几分道理。
  “乔家家大业大,若是正经娶媳,咱们哪里配得上呢。”
  “也多亏了元春这个做皇妃的,不然乔家只怕还不愿意呢。”
  他、王夫人、赵姨娘三个大人各有算计,也算是难得统一地定下了主意,只等着省亲过了以后,派人暗戳戳试探乔家的意思。
  以探春的容貌,那死了妻子的鳏夫哪里会不愿意呢。
  父母房里的事情,探春一个女儿的如何知道,还是她的奶嬷嬷,赵姨娘身边侍奉着的秦嬷嬷知晓了消息,心里不忍,顾念着探春往日里的恩情,悄悄派人来说了。
  盛夏日里,探春如坠冰窟。
  第53章 省亲探春有时候甚至会庆幸万……
  探春有时候甚至会庆幸万寿宴时出现的那只鹿,引着她进了林子。
  如果没有那次的相遇,到了现在,她要如何和谢淮安搭上话呢?
  “记得,你今儿去取的是宝姐姐送来的信,”厢房里,探春一边翻着信,一边嘱咐侍书,“好姑娘,咱俩能不能逃过一劫,就看现下了。”
  “是!”侍书重重点头,眼底冒着火,“老爷他们不仁,咱们也只能不义了。”
  “只是……”她又有些犹豫,“小姐,奴婢听说谢大人是要外放的,他有心上进,挑的都是艰难地方,若是您跟着去……”
  “我不怕苦,”探春笑笑,眼含泪意,“只是到地方上去,更何况我去了,少说也是个县令夫人知府夫人呢,能有多苦呢?”
  “我虽身在内宅,但听宝姐姐宝姐夫他们说得那些话,也知道太子地位不稳了。”
  她垂下眼眸,“我知道他们会帮我,可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顺着父亲的意思,嫁到乔家去。”
  那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二姐姐嫁了,林姐姐也有姑父他们看顾着,整个家里除了老祖宗,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四妹妹,”探春起身,握住侍书的手,“你记着,我走了,你就去求老祖宗,到惜春妹妹那边去。”
  “你护着她,她护着你。”
  “小姐……”侍书更是想哭,哀哀戚戚地拉着她的手,“真要这样吗?”
  “我没法子了,”探春眼含热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怎么样呢?”
  贾政下定了决心,就连老祖宗都救不了她。
  探春再看一遍那封信,谢淮安是个君子,身上有着大家公子的端方和难得的上进,或许他也并非没有不喜欢自己,不然实在没必要回这么一封信。
  信里那人说,愿意娶她为妻,愿意帮她。
  哪怕自己将要名声扫地。
  “东西你先备着,”心中飞快地下了决定,探春反倒镇静起来,“到大姐姐省亲前面,咱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说不定有什么转机呢……”
  五月初五,端午佳节,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粽叶香气里。
  贾家一大早就忙碌起来了,贾赦、贾政连带着大大小小的主子们,有诰命的按品大妆,没诰命的也穿上了齐整的衣服,从日不亮就等在家门外头翘首以盼。
  迎春也回来了,她在孟家过得很不错,周身气质越发有种质朴的温柔,拉着妹妹们闲话家常。
  “三妹妹,”见探春面颊瘦了些,神态颇有些紧张,迎春一拧眉,“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没事,近来有些苦夏,没休息好罢了,”探春回神笑笑,指尖藏在袖口里,“说起来,也不知道大姐姐什么时候才回来。”
  “早着呢,”薛宝钗笑容端庄,鬓发间带着诰命夫人才戴得的花冠,越发显得丰美艳丽,“宫里端午家宴,至少也得天黑尽了才散。”
  她是无碍,只是林妹妹这身子骨,从早站到晚的,哪里站得。
  薛宝钗摇摇头,悄悄地走到林黛玉身边牵牵她的手,“还好吗,少说也得几个时辰呢,我家的马车就在进面那头,你去歇歇,等到宫里来消息我再让人去唤你。”
  林黛玉悄悄往她身上靠靠,“娘娘出宫,代表的就是天家的体面,轻视不得。”
  “老祖宗都还站着呢,我哪里就这么娇贵了。若是让随行的礼官知道了,怕是不好。”
  薛宝钗越发想叹气,这国公府里的姑娘们都知道顾忌着天家的体面,维护着家里,怎么贾政几个大老爷反倒不知道了呢?
  “你当今儿的礼官是谁?正是你哥哥,”薛宝钗点点她眉心,“若是别人,我哪里敢让你去休息,去吧,别累着了。”
  “是哥哥?”林黛玉一惊,仔细想想却也是,皇妃省亲,除了宫里的女使太监,前朝也是要有礼官随行的。
  元春到底是贵妃,不似吴贵人几个位份低些的,只要派些小吏来就行,劳动尚书侍郎又太过小题大做,这么一来,江知渺倒是刚刚好。
  “嗯,”薛宝钗点头,“我知道你挂心老祖宗,去吧,我去和她说。”
  说罢,她上前去凑到贾母身边,低声说了两句。贾母上了年纪,身子骨也算不得硬朗了,头上戴着的钗冠压得她脖子生疼,站久了也有些头晕目眩的。
  眼看着大半日过去,宫里依旧没什么消息传来,贾母转身看看几个孙女,还是轻轻点点头,只是不敢走远,只叫人搬了几个小凳到院里略微坐坐。
  只是贾政他们这些等在西街外头的,却是没什么办法,只能硬站着了。
  “多谢你操心了,”贾母坐下,松快地叹了口气,抚着薛宝钗的手,“还有江大人那头,替家里道声谢。”
  “老祖宗哪里的话,您折煞咱们小辈了。”薛宝钗笑着给她捏捏肩,“一家子亲戚,应该的。”
  “哎……”贾母沉沉地叹了口气,老迈的目光看着西街那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天亮等到天黑,一直到夜风呜呜呜地刮起来,才有骑着马的内侍跑来,说娘娘出宫了。
  贾政几个脸都站白了,白日里太阳晒着出了满背的汗,眼下夜风一吹着又冷,只觉得实
  在难熬。
  眼下得了消息,他一下就振奋起来。
  贾宝玉身为男儿,自然也是在西门等着的。他一念期盼着见到姐姐,一念又担忧林妹妹站了一日会不会累着,迷迷糊糊间都快睡着了,才被贾政拽着耳朵叫醒。
  一睁眼,就见一对红衣太监骑着马跑来,至西街外下了马,把马赶到围隔外面,才在围隔处垂手西面站住。不一会又跑来了一对,一模一样的动作,安静地像个摆件。
  直到二十来个红衣太监都齐整地站好,远处才有乐声传来,烛光亮得大半条街明晃晃的,人影渐多,一队队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浮尘等物过完之后,才见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过来。
  贾政几个赶忙跪了一地,江知渺骑在马上,随侍在版舆前面,他轻轻一昂头,几个太监就小跑过去把贾政几个扶起来。
  轿舆穿过高耸的石牌坊继续上前,天色虽晚了,但附近的人家却是很激动,哪怕给围隔隔着,什么也看不见,也不妨碍他们垫着角,试图从那些缝隙里窥见皇家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