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难不成你以为姜姑娘就会完全向着你不成?”
  顾崇之眉梢略略抬高。
  姜藏月神情并无变化。
  “庭芜你当真是糊涂了。”纪宴霄忽然笑了起来:“我们与姜姑娘的关系你忘了么,确为盟友。”
  “我的人性子急,顾指挥使不要放在心上。”纪宴霄看着对面青年温润致歉。
  顾崇之站在对面,衣袂飞扬,锋芒毕露。
  庭芜听见这话就觉得自己主子十分没出息,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借给他。
  “谁说只能是盟友的关系!”
  庭芜只觉得自己对主子的一腔情感都喂了狗。
  主子送花灯送糕点又为了姜姑娘忙前忙后,眼下有机会面对情敌重拳出击,为什么又好像对那情人一舀春水泛泛鸳鸯的优柔寡断?
  他若爱慕一个人定然是要及时表明心迹,不然被人抢走怎么办。他没有主子这么好的脾气,跟他抢人,路边的狗都要被他踹一脚。
  好气。
  姜姑娘跟这姓顾的听薛是非说跟青梅竹马也没什么两样,光凭这一点主子就慢了一步,还有一句话不是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主子这是未出击就衰了……
  他对此实在是怒其不争。
  大约是气性上头,他凑得越发近了,只恨不得贴在对方身上咬一口。
  “纪尚书的人确实性子急。”顾崇之脱去身上的外披,扔给刚赶来说暗刑司有事请他回去的路安和,他一边接过绣春刀,一边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是因为某人图谋不轨。”
  庭芜这话一出,顾崇之视线毫不避讳对上姜藏月,周遭风声都来得有些急促,纪宴霄亦抬眼。
  “顾指挥使对姜姑娘当真问心无愧?”
  顾崇之那双眸若砂砾里的锋刃,紧抿唇线。
  他问心有愧。
  话不能反说,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弯弯绕绕,真假不明。
  顾崇之翻身上马,他拨了拨身侧绣春刀,像是一匹孤傲的狼,这才开口:“看来安乐殿的人现在是闲得慌,莫不如找些事做,也好过在这儿嚼舌根子。”
  他猛一扯缰绳,疾驰而去。
  “这是戳着痛脚了呗。”庭芜面不改色:“好像谁不会说话似的……”
  天色越发昏暗,风声愈重。
  原地只剩下了三人,庭芜看看姜藏月又看看纪宴霄:“……”
  他杵在两人中间算怎么回事。
  实在有些打眼。
  姜藏月道:“我去一趟东山。”
  “那殿下呢?”庭芜下意识挠挠头问了这么一句。
  “自是依着姜姑娘的规矩。”见姜藏月还没有回答,纪宴霄便先笑了,说:“今日祭祀节,姜姑娘既然要出城,后方自然要有人撑着,蒙越铁骑的人姜姑娘想见随时可以见。”
  他还是一如既往温润的态度。
  庭芜默默退远,姜藏月眼眸微动。
  “不过我还想问一句。”
  “姜姑娘,若方才顾崇之问心有愧,你呢。”
  姜藏月看向他:“不是我。”
  她不曾对顾崇之产生别的什么感情,自然没什么说不得的。
  “那就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庭芜又兴冲冲凑过来。
  这话一出,原地又安静下来。
  姜藏月顿了顿,她太多时间花费在复仇上,到现在为止也是这样,她一面想要将事情说清楚,一面又没把握纪宴霄会就此中断合作。
  是以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而面前青年一身雪色,是暮色,是千山,若明月,似是在等她的回答。
  姜藏月竟罕见有些茫然。
  脑海中闪过在四门出的那些任务,九死一生,烂泥翻滚,可总也没有眼下棘手。
  纪宴霄知道她太多事情,不能杀,也不能放。
  她淡声转移话题道:“庭小公子若有喜欢的人尽管与殿下说就是。”
  庭芜:“……我没有。”怎么刀子就砍到他身上来了。
  “不过顾指挥使怎么知道姜姑娘要去东山?”
  姜藏月:“四门有四门的情报网。”
  天际细雨绵绵,街角的风灯在纪宴霄眸底化为明明灭灭的光。
  她又道:“十金一道的消息,便是他也要遵守。”
  “这么抠门?怪不得能有薛是非这样的家伙,不过我听说四门吃的不错,住得也很好,薪酬呢?”
  “那就算淘汰率高得离谱,也不能个个都有姜姑娘这样的身手吧?”庭芜越发有些好奇:“他是不是也买过殿下的消息,怪不得对着咱们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一时说得起劲儿,完全忘了自己先前提出的问题。
  姜藏月略微蹙眉,纪宴霄抬眸看她,轻笑一声:“姜姑娘与顾崇之是青梅竹马。”
  “那怎么算得上?”庭芜当即反驳:“这顾崇之要比姜姑娘大上六七岁不止,哪儿算?”
  纪宴霄转头望向檐下灯,似不经意道:“总归有这么多年的情谊,自然是要亲近些。”
  青年的声音被风声送入耳畔。
  姜藏月只觉得今日气氛实在古怪。
  庭芜还在碎碎念:“先来后到,后来居上,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才是正儿八经的道理……”
  姜藏月终道:“庭小公子,我很忙。“
  这话一出,庭芜闭嘴了。
  风声密集。
  纪宴霄递过紫竹骨伞。
  姜藏月又道:“安乐殿并非密不透风的围墙,还望殿下上心。”
  纪宴霄垂眸一瞬,再抬眼时,眉眼如玉:“好。”
  姜藏月转身离去。
  庭芜长长叹气,沉默一会儿:“……主子。”
  “主子!”他捂住胸口,佯装伤心:“人都走了,咱这算什么?”
  人在阴影里,灯光只能照见青年骨节分明的手背,尾指上的朱砂痣红得若滴血一般,他开口:“所以?”
  “那顾崇之都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主子你怎么就不知道变通呢?”
  庭芜苦口婆心劝慰:“万一哪天姜姑娘想不开就答应他了怎么办,毕竟人家长得也不丑,那张皮囊还是够吸引人的……“
  青年不疾不徐掀帘上了马车,雪色衣袂消失在街头。
  “她不会。”
  “她不曾亏欠于我,是以可以向我索取任何想要之物,我们平等。”
  “但顾崇之不是,便只有亏欠。”
  第193章 棋局
  汴京长街,水汽潮湿。
  皇城崇明宫内一片死寂,往日里的人人恭维若过眼云烟。
  内殿中沈文瑶面色苍白而憔悴守在榻边,榻前是盖了三层被褥的纪烨晁,若非胸膛还有微弱起伏的痕迹,瞧上去便像一个死人。
  人是从暗刑司出来了,也没什么动刑的痕迹,可就是这么废了。
  前朝废太子发配鄞州的旨意盖棺定论,三日后出发。
  雪仪小心翼翼在一旁添上茶,缓声道:“娘娘,事情既然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那就只能明哲保身,弃车保帅。”
  沈文瑶望着榻上昏昏沉沉的纪烨晁,窗外的光线照亮她猩红的双眼,茶盏中的热气也幽幽变冷。
  “他到如今还惦记着再见他父皇一面。”沈文瑶疲倦至极,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可圣上不会再见他。”
  “娘娘……”雪仪明白皇后娘娘的不忍和绝望。
  “当断则断。”雪仪轻声:“沈丞相托人带了消息入宫,朝堂之上不少大臣开始针对沈府,总不能将整个沈府拖入泥潭。”
  “母后……母后……”榻上纪烨晁此时又说起了胡话,额前冒出细细密密冷汗:“我是太子……太子……”
  沈文瑶见他这副模样,闭了闭眼。
  晁儿是她的孩子。
  自那日在铜雀台出了事就再没有一件事情是顺利的,父亲找过陈滨,可陈滨宁愿自绝也咬死不松口。但背后是谁在算计,她清楚也无可奈何,这些年为了给晁儿清除路障,得罪了太多人。
  终于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
  东宫太子不复存在。
  “那陈滨家中可还有其他人,派人去寻了?”沈文瑶眉目间是日复一日的悲怆:“雪仪,原来到了今日本宫才看透,晁儿在圣上面前也只是一个曾经顶着太子名声的皇子罢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
  晁儿时日无多,便是即将离京,圣上也不曾踏足崇明宫的大门。
  她看见圣上干脆果决废了晁儿的太子之位,看见圣上径直将晁儿送进暗刑司,看见晁儿成了如今这个鬼样子。
  得到雪仪回应不曾寻到陈滨家中之人,沈文瑶眸底最后一丝光亮也跟着散去。
  雪仪同样沉默很久,只道:“奴婢自小跟着娘娘,若娘娘不能做出选择,只怕丞相大人就要出手了。”
  “是啊,本宫父亲是什么脾气本宫再清楚不过。”
  沈文瑶摇摇欲坠,似只剩下了一副虚架子,自嘲一笑:“本宫自然不会将整个沈氏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