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他已经做好跟李氏彻底翻脸的准备,谁知道被困在同福客栈有没有李氏的手笔,亦或是李氏暗地里真的准备杀了他。
  跟前炉子上蒸着蜜橘,缭绕烟气模糊人面。
  沈子濯嘴里哼着小曲儿,手上也没停下,香甜的蜜橘一口一口送进他的口中,像是分毫不担忧会发生什么事。
  炉子上还有四五个金黄的蜜橘,汁水唇齿间如泉般流淌,据说通州产的蜜橘剥后,手上三日犹有余香。
  是以有‘望之垂涎,食之甘美’之名。
  纪烨晁有些走神。
  吃完最后一口蜜橘的沈子濯见他这模样,跟着擦擦手,半晌后笑着说:“太子殿下,天高皇帝远,圣上又怎么会知道通州的具体情况,就算纪晏霄去幽州治水会经过通州,也没什么的,他不敢乱说话。”
  纪烨晁视线落在他身上,忽而凝神蹙眉:“舅舅是说,纪晏霄来过通州?”
  “什么?”沈子濯一下没反应过来,而后才道:“是来过,前几日就已经回汴京了,这又不重要。”
  纪烨晁敲击的指尖顿了顿。
  纪晏霄这个人不可小觑,若是从前无权无势的质子自然不会让人放在眼中,可如今他已然可以在朝堂上与他和廷尉府以及户部尚书抗衡,就不得不将这个人放在眼中,通州之事是忽然闹起来的,就在他离开之前。
  似乎有什么线索在逐渐清晰。
  “他是何时到的通州?”纪烨晁霍然起身:“舅舅可知?”
  既然要去幽州治水,为何要特意在通州停留好几日,而后偏偏通州就出事了?
  闻言,沈子濯一晒笑。
  他完全不在意,接着摆摆手:“通州地理环境恶劣,幽州官路被大雪掩埋,这才耽搁了几日去幽州。”
  “大雪埋了官路,可有人去调查?”
  “确实官路被毁,不然这通州这么偏僻荒凉,县令还不认得人油盐不进,除了私盐买卖,谁愿意来这个鬼地方。”他咂咂嘴:“更何况通州还有流寇作祟,称王称霸,说通州是州县都抬举了。”
  “太子殿下,”他压低了声音,出着主意:“这李氏若不想再做生意,咱们随意找个由头让圣上发落了就是,你身份高贵,哪里还用自己亲自出手沾染这一身腥。”
  他这话已经说得太明白不过,催着他早日回汴京。
  明明这个舅舅自己沾染了一身桃花债还说不明白,如今就说教到他头上来了,到底是母后对母族太过宽宥了。
  他想要对沈子濯说些什么,又觉得对这样的草包浪费时间又浪费口水。
  “太子殿下可别觉得我说话不好听,若是汴京局势不紧张我也不会来通州一趟告知你,如今局势已然成了紧绷的弓弦,随时有可能断裂。”
  “圣上身体不好,谁知道能撑到几时?”
  这话纪烨晁倒是听了进去,三皇子身死,大皇子身亡,如今就剩下他和二皇子。
  他背后有沈氏,可纪烨宁身后也是跟父皇有青梅竹马情谊的华贵妃,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但纪烨宁向来很讨得太后的喜欢,常去寿康宫,相比较之下,太后多少对纪烨宁更加亲近一些。
  想到这里,他难得觉得有些孤掌难鸣,是他当真不会讨太后欢喜么?不过是因为母后不喜他与太后接触罢了。
  可这对他继位可有好处?
  很明显是没有的。
  他自小被送离汴京,便是回来,人脉兵马也不及纪烨宁,更没有太多的世家权贵支持。
  无非靠的就是仁慈贤德的美名。
  他沉思不语,忽而开口:“舅舅,你觉得纪晏霄如何?”
  “什么?”沈子濯有些听不明白。
  纪烨晁把玩着酒杯,目光从容:“先从他身边人开始拉拢。”
  他微微一笑:“听闻安乐殿女使成了六尚尚宫。”
  ......
  崔府君生辰一过,就连天气也跟着好了起来。
  浅金色的日光铺陈在汴京,暖意融融。
  偶有不知何处跑来的狸奴在窗沿下慵懒晒着日光,时不时甩甩尾巴,很是惬意。
  姜藏月还在看着那只花色狸奴的时候,宝珠刚通传江惜霜就踏进了屋。
  “江姐姐。”姜藏月淡然抬眸看向她。
  “可嫌我来得太勤了?”
  江惜霜坐在她对面,与她一起看向那只悠闲的花色狸奴,远远瞧着那一身皮毛油光水滑:“还真让你说准了,我爹就是这个德行。”她这会儿坐在屋中,一口热茶下肚,才冲着姜藏月开口:“你瞧我带了什么”
  姜藏月迈步入座。
  四平八稳的梨花木桌案上,摆着十几张青年公子画像,当真是长得各有千秋,眉目俊朗。
  姜藏月收回手,顿了顿。
  春日宴上,安老夫人也意欲促成她的姻缘,却被她因病推脱去了安乐殿教导纪晏霄制香,没曾想今日这些青年才俊的画像以另外一种方式摆在了面前。
  江惜霜缓过来后,优哉游哉介绍起了这
  些青年才俊的家世才学,比如有的擅齐射、有的面容勾人、有的如玉公子、有的温柔小意......总而言之,各有优点,她将这些画像又摆开来些。
  她让宝珠将那只花色狸奴捉来给她摸摸脑袋,这才道:“你没去春日宴是最好的,这些人都是我爹推到我面前的,个个长得人模狗样,实际私下里除了家世过得去,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姜藏月听她说着:“......”
  汴京向来婚嫁自由,便是两人在一起后不喜也可和离,之后各生欢喜,不过如江惜霜这般与太子之事的,只有一例。
  江惜霜一手托着下巴,回想起之前的事就是一阵厌恶:“可是给我恶心的不轻。”
  她又摸摸挣扎的狸奴:“险些连饭都吃不下!”
  姜藏月目光落在喵喵叫的小东西身上,片刻才问:“是出了事?”
  “所以我说你料事如神。”
  “嗯?”
  江惜霜微微一笑:“有人比我大十几岁却嫌我老,说是女子过了十八就不值价了。”
  她终于好心放了怀中狸奴,将事情说了个清楚:“你猜春日宴其中有公子说了什么?他说他家世虽然算不上显贵,但妻子还是要年轻才养眼。”
  姜藏月倒了一杯茶,随即目光落在她身上,说:“以江姐姐的性子定然是将人打出去了。”
  “没错。”
  江惜霜眸中多了几分笑意,连带着那双眼都多了几分遇知心密友的光亮,她勾唇:“安妹妹,我生来家世显赫,做不到忍辱负重那一套,更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便我是女子,也轮不到别人来指指点点。”
  姜藏月听她说。
  太子卷入私盐案和遇刺案,名声狼藉,退亲后她本以为户部尚书暂时不会有什么动作,没曾想倒是一点都不会为自己女儿想过。
  甚至在春日宴就迫不及待安排起来。
  “女子亦有一身傲骨,更不会因为旁人的指点而羞于见人,旁人指指点点不过是为了显得他们清白高尚罢了。”江惜霜嗤笑一声:“汴京女郎不会逊色于儿郎。”
  “安妹妹。”她勾了勾唇:“如你所说,女子亦可做官。”
  她目光如锐利银针。
  “我曾经以为女子就该拘束于条条框框,女子就该相夫教子,这样才能平安过完这一生。可并不能,反而是我嚣张跋扈的名声能呵退更多心怀不轨之人,至于旁人,装睡的人总是叫不醒的。”
  姜藏月问:“所以?”
  她与江惜霜合作也正是看中了她的性子,可如今除了合作之外,她觉得还多了一些什么,一些超出她意料之外的情谊。
  她这般敢爱敢恨的性子是她所向往的。
  茶盏里的热雾顺着扑向眼睫,微微带着烫意,姜藏月眼眸轻抬,平静无波。
  她再问:“那你打算如何做呢?”
  日光开始变得稀薄,红衣少女沉思良久,只是盯着窗沿的松枝,眸中火焰似要将那松枝焚烧殆尽,她终开口:“我爹不会因为我低头而妥协,流言也不会因为退却而止息。唯有自立才能活得更好。”
  姜藏月看着她。
  江惜霜笑着道:“安嫔能为了荣华富贵而心狠手辣在当年出手害死我弟弟,可我爹当年因为廷尉府的家世而不敢报复,此事连一点水花都不曾激起。”
  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缘由。
  每个人之间都有仇恨。
  “我嚣张跋扈,但我想为江惜鸣讨一个公道。”
  “我更知道汴京有多少场好戏在轮番上演,人人都是带着面具的戏子,可我只要唱好自己的戏就足够了。”
  “我要让安嫔死。”
  “也不会做户部尚书手上的棋子。”
  第166章 美人
  天色沉静,檐下铜铃在风里轻响,连带枝叶也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此刻对面妖娆红衣女子精致容颜上尽是野心勃勃,在浅薄日光里生动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