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两人就这样吵个不停。
  从谁打扫院子这样的小事儿到谁去买鱼做任务弄丢了任务人的假牙,话题的讨论程度一度让人沉默。
  甚至庭芜说要去跳楼。
  薛是非搬了一把椅子好整以暇说是要看着他从屋顶上跳下来。最后还是满初让庭芜去外面收账才平息了这闹剧,安乐殿总算是安静了下来。
  姜藏月处理完堆积的事务已经是两个时辰后,殿外的天不知何时黑了,天色也愈发浓重,夜里的寒风拂面,从安乐殿到承清宫的这条路好像格外绵长。
  她将手中笔尖搁置。
  而后又让满初去四门换些消息。
  片刻后,姜藏月起身去了圣祭堂。
  汴京长街寂静,只剩打更之声,风大了些,街旁院墙之内杏花掉得纷乱,在墙角铺下厚厚一层淡粉。
  姜藏月敲响圣祭堂的铺子。
  她在廷尉府待得够久了,安老夫人的安息香,安嫔的失宠,安永丰被朝堂针对,总归是要一步一
  个脚印。
  木门的吱呀声格外清晰。
  门后各种纸扎琳琅满目。尤其是左边靠墙的一个纸扎娃娃,扎着两个羊角辫,小脸上红艳艳两个圆,挂着诡异的笑,那张无五官的脸直勾勾将来人盯着。
  “青衣?”薛是非眉梢挑起,将人带进来这才关了门。
  “薛公子。”
  姜藏月抬眼。
  薛是非依旧是一袭红衣张扬的模样。
  他更像是汴京与生俱来的世家纨绔子弟,有着旁人没有的骄矜。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面容俊美,身姿如燕,腰策挂着红宝石雕刻的狐狸坠子,坠子随他轻快的脚步左右摆动。一时间衬得其眉眼更为跋扈。
  “说吧,你这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薛是非走到石桌前坐下。
  姜藏月也坐下:“私事。”
  薛是非顿了顿,认真看向姜藏月,口中是真有些啧啧称奇:“我以为青衣妹妹除了报仇就没什么事放在心上了。”
  这人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当然,对他,当年就差没把他打死了。这叫什么来着——
  要命!
  想到这儿,他忽然叹息一声,感叹道:“你直说,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帮。”
  毕竟青衣的仇人也是他的仇人,好歹也是一条船的人。
  “你的木雕做的很好。”
  她提到一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闻言,薛是非满头雾水:“???”
  他还以为青衣要说的是廷尉府的事儿,毕竟安氏的确都是些小人,皇城里的那一位也做不了圣贤之君,他早就把脑袋栓在裤腰上了。
  想要对付这些人就只能破釜沉舟。
  青衣想要做乱臣贼子也没什么做不得。
  “木雕能否借我一看?”姜藏月开口。
  “行,给你看。”薛是非看着她突然轻笑起来,随手将木雕递给她。
  手中的木雕娃娃精美小巧,似乎未成形的手脚在凝结,五官在生长,从脊骨开始,贴上一身破烂皮肉。
  姜藏月面容冷白,神情单薄。
  她道:“圣祭堂在汴京开了这么多年,薛公子的手艺当不会生疏。”
  “木雕的确雕得极好......”
  “你可会雕琢骨瓷?”
  薛是非霎时一怔。
  骨瓷?
  第157章 太子
  寂静的夜里掺杂了呼啸不定的风声,沉默与寂静没有维持太久,贴着圣祭堂木门处,一只雪白狸奴从一线空隙中挤了起来,带着尾间一点金。
  薛是非借着过长的衣袖摩挲自己的指尖。
  “怎么想到问上骨瓷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姜藏月放下手中木雕。
  小佛堂里骨瓷雕琢的狮子头并非安永丰雕刻的。
  若说安永丰在朝堂经营多年,手段老辣倒是可信,但他并不会雕琢骨瓷。那么是谁替廷尉府雕琢她血亲的白骨?
  她查过安子真和安子明,两人也从未接触过骨瓷,廷尉府中也没有如此手艺出众的人。
  骨瓷雕琢在很多年前,兴许是心虚或是其他,雕琢之人遗漏了狮子口中的陈年血迹。
  那夜指尖摩挲之际,很多细节的地方很是粗糙,更像是匆忙之下雕刻的。她借祭祖一事不动声色问过安老夫人,却也没有结果。
  可若是当年廷尉府和沈氏交好之时呢?
  能在汴京出现的能工巧匠多在宫廷......
  除了宫廷之外,便只有行内之人了解,譬如薛是非。
  姜藏月又问:“薛公子,你可会雕琢骨瓷?”
  薛是非嘴角抽搐。
  这是找不到人问到他头上来了,要是给不出一个答案说不定这屎盆子就扣上来了,青衣是什么样的人他不是不了解,那是宁可杀错也不放过。
  如今他只知道她的仇人有廷尉府。至于廷尉府现在的情况可说不上好,说是岌岌可危还差不多,迟早会栽在青衣手上。
  恐怖如斯。
  若他是她的仇人,趁早抹脖子上吊得了。
  薛是非看着她,学着庭芜翻了个白眼:“不是我。”
  姜藏月垂眸。
  “骨瓷这种东西和木雕不一样,隔行如隔山,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薛是非面色微沉只是一瞬。
  姜藏月颔首。
  不是。
  既不是薛是非,汴京还有谁会雕琢骨瓷......四门的消息呢?
  她也见过沈文瑶,瞧她的模样也不像是会这门手艺的。
  “......沈子濯?”
  闻言,薛是非薄唇微勾,随意抚了抚红衣褶皱:“你也太看得起那个草包了。”
  “你知道是谁。”
  “廷尉府的确没什么会雕琢骨瓷之人,这点你想的并没有错。但太子纪烨晁幼时跟一个老师傅学过这门手艺。”
  话落,整个院子的气氛刹那变得暗沉起来,姜藏月只道:“继续。”
  薛是非开口道:“当年我还在汴京,这事儿说来也跟长安候府闹得沸沸扬扬有关。”
  当年的薛家还是汴京的平人百姓。
  他未曾被安氏害得家破人亡之时也是个闹腾的性子,成日里惹得街坊四邻去跟爹娘告状。虽然小摩擦不断,但街坊四邻的关系总还是好的,常常互相有来往。
  后来他在草丛里捉蛐蛐的时候,听闻长安候府出事了。
  长安候本就深受百姓爱戴,他也想不明白会出什么样的事才惹得汴京议论纷纷。
  便仗着人小钻进人群里去看。
  长安侯是在铜雀台被斩首的,听闻是因为放了边境蛮夷入城,且害了三万百姓。其夫人更是在府上私自绣了龙袍还被皇后娘娘撞见,百口莫辩。
  他看见长安候的时候根本认不出这是那威风八面的大将军,整个人完全被折磨得变了样。
  更像是一具行走的骷髅架子。
  “我从不信长安候会通敌叛国。”薛是非漫不经心一笑:“若是长安候有心通敌叛国,只怕等不到纪鸿羽登基汴京就沦陷了,何必还要束手就擒以求一个等不来的公道。”
  不过十年前他太小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如今转念一想,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摆在眼前,不过是因为功高盖主,想要卸磨杀驴还要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倒上一盆脏水。
  他当时想要喊上一句冤枉被周围街坊捂住了嘴,后来实在不忍心便离开了铜雀台。
  回家路上遇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只听得里面隐约有尖细太监的嗓音,说是要送太子去幽州。
  薛是非没听明白。
  太子为什么要被送去幽州?
  他想要跟上去,又没那个胆子,只能多听上两句。约莫是太子受了惊吓一蹶不振,是以被皇后娘娘送到幽州跟沈氏远亲做骨瓷的世家里休养。
  “幽州远亲?”姜藏月问了一句。
  “幽州本就擅骨瓷。”薛是非闻言看向姜藏月挑眉:“所以太子八成是会制作骨瓷的。”
  至于不敢说十成,那也可能是太子学艺不精手底下人做的,真相未曾被挖掘出来时,一切都有可能。
  姜藏月开口:“太子中途可有跟汴京有来往?”
  “自然有......”薛是非轻嗤一声,不屑道:“若非皇后在背后撑着,就太子这样软弱的手段还能稳坐东宫之位?”
  “你别看华贵妃的二皇子成日里只知道招猫逗狗,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深不可测,能在皇室生存下来有几个是简单的。”他嘴角微抽了一下。
  “不过说起来大皇子倒是被纪晏霄吃得死死的。”
  大皇子这些时日上蹿下跳,背地里不知道上了多少封折子蛐蛐纪晏霄,还是被不动声色挡回来了,他看了不少热闹。
  薛是非唇瓣微动:“青衣,你要找制作骨瓷的人,难不成他也是你的仇人?”
  或者说青衣的血亲被人......
  姜藏月垂眸安安静静,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后她嗓音很淡:“太子会制作骨瓷,想来廷尉府小佛堂里的狮子骨瓷便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