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都是空档只能说明那一年纪鸿羽有沈氏和廷尉府的扶持,试图将长安候府的记录抹除得干干净净,这才没留下任何东西。
  姜藏月只觉得可笑。
  将一切抹除就能证明什么都没发生过吗?还是就能遮掩纪鸿羽自己的害怕和心虚,他也会害怕那些冤魂夜夜入梦?
  她总会一点点找出蛛丝马迹。
  夜深了,月光照得地上碧青。
  烛光照亮少女单薄孤寂的背影,整个夜里空洞麻木,只是风来的时候,隐隐带着酸痛。太多的旧事像蛛网一般将人裹挟,难以挣脱。
  一切寂静无声。
  见已经很晚了,宝珠忍不住敲门道:“二小姐,今日很晚了,若是制香明日再继续可好?”
  姜藏月眉眼平静收好卷宗,桌案上重新出现几张尚未抄写好的佛经,朱砂印红,慈悲佛面像是流露于笔尖,如同一尊高坐供桌之上的佛像,低垂的细眼盈盈俯瞰众生。
  屋内昏黄烛光摇曳,那道身影就在烛光里。
  杯中早已冷却的茶随着风声微微荡漾。
  天就快亮了,那下弦月一点,又一点,沉了下去,天是森冷的磁青,最终那抄写好的佛经被烛光吞噬,什么都没留下。
  ......
  汴京街上有了马车踢踢踏踏的声音。
  姜藏月去主院给安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还能听见婢女们细细碎碎的交谈声。
  打水的,叠铺盖,挂账子,梳头的有条不紊忙碌起来。
  到主院外的时候,婢女伺候着安老夫人刚用了膳,听到里面有隐绰的人影和说话声就知道是江惜霜来了。
  宝珠小声道:“想必是江小姐又来看二小姐了,倒对二小姐和老夫人是真切关心。”
  姜藏月含笑:“江姐姐是体贴人的。”
  她方一进屋,安老夫人让她赶紧坐下,又让奴婢拿个小枕头给她垫在腰后,接着上了热茶道:“你身子不好,娘说了不用日日请安,你这丫头怎么不听。”
  见状江惜霜也打趣道:“安妹妹这是挂心您呢,难不成尽孝也不成了?”
  安老夫人闻言笑意更深了些:“这孩子......”
  姜藏月适时柔弱开口:“昨日去见了大姐姐。”
  “安妹妹去见了安嫔娘娘?”
  江惜霜状似无意提及:“这些时日老夫人府上却是不见安宁的,我爹爹说让我多照顾着安妹妹一些,不过我也阻止不了安嫔娘娘宣安妹妹进宫。”
  “这也不知道安嫔娘娘如何想的,明知府上与沈府不和,却硬要安妹妹跟沈公子见面。”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两府要联姻呢。”江惜霜叹了口气:“自从三皇子故去之后,安嫔娘娘做事失了不少分寸,也难免有行差踏错的时候,老夫人该放在心上才是,否则安妹妹多委屈。”
  姜藏月垂眸:“大姐姐想来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江惜霜放下茶盏:“可别安妹妹搭进去一辈子。”
  姜藏月红了红眼圈儿。
  瞧着安老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江惜霜一副完全为廷尉府着想的模样:“老夫人想想是也不是?我怎么觉得安嫔娘娘似乎对府上有些恨意?这大公子不明所以进了大理寺,二公子突然就要算计安妹妹失了清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是上次安嫔娘娘回府探亲之后?”她话说得情真意切,语气担忧,竟是真心当成一家人一般。
  安老夫人沉默着,霜儿说话所言非虚,大女儿这是生了二心怨上府中了,可到底是亲生的有些忍不下心下手,可没曾想给了她机会却一次比一次做得更狠。
  江惜霜看了安老夫人一眼,复道:“安老夫人与安妹妹母女情深,今日我本不该说这些扫了老夫人的兴致,只是不说出来,将来难免出了更大的问题。”
  “这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了。”她行礼之后离去。
  主院里,姜藏月腿上盖着毯子也不说话。
  少女安安静静待在一处,单薄身影似乎一阵风就能刮走,时不时还咳上好几声,脸色煞白。
  宝珠连忙递上旁边的参茶给她润润嗓子。
  参是上好的百年老参,便是一口下去,苍白面色跟着也红润了一些。
  安老夫人良久之后似下定了决心:“意儿,从前我总想着让你跟你姐姐关系好些,对好些事情视而不见,却没想到你姐姐说话越发不堪入耳,我更是不知道她从什么时候起连最起码的爹娘孝道都不顾了,以至于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想来想去是娘太过纵容了,娘会给你一个交代。”
  姜藏月抬眸,有些迟疑,道:“也有我的不是,大姐姐她......”
  安老夫人摆摆手:“不必再说了,我自有打算,是你大姐姐先放弃了廷尉府,自家人都你争我斗,这样下去府上就先乱了。”
  姜藏月看了一旁燃的香,低头垂眸,安静道:“一切听娘做主。”
  安老夫人离开主院,姜藏月神色淡淡,起身也离开了。
  第153章 金龙
  四月初八佛诞日,依旧如往年一样会举行浴佛斋会。
  这个时节不知不觉白日就长了起来,天气越发清明和缓,开满石榴花的宫廷里,时时听到莺鸟的鸣叫。
  汴京几十家正店里,开始销售春夏特有的黄酒,此刻这黄酒也摆在了崇明宫的桌案上。
  是沈子濯特意给沈文瑶带进宫的。
  安二小姐当真是个有本事的,自那日见过之后,安嫔不知不觉便被圣上冷落了下来。
  也不知她给文瑶使了什么法子,圣上留宿崇明宫的时日比以往多了不少,在前朝圣上也给他爹面子,连谈朝事的语气都和缓了很多。
  沈氏重振,只在朝夕。
  沈子濯抿了一口黄酒,又心满意足咂咂嘴。
  沈文瑶此时屏退伺候的宫人,这才满含笑意看向他:“兄长。”
  她身着金黄色绣凤凰纹的蜀锦宫装盈盈而来,云髻娥娥,带着金凤朝阳挂东珠冠,气质极其雍容华贵。
  若仔细瞧了去,脸蛋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比之从前多了不少欢喜美满之意。
  沈子濯一贯有什么说什么,打趣道:“瞧着皇后娘娘近日过得很是不错。”
  如今廷尉府跟沈府比起来可不就是声名狼藉,廷尉府安嫔受到圣上冷落,安永丰朝政上频频出岔子遭到圣上疑心,这安意又在背后算计廷尉府,眼看着诸事不顺。而他们沈氏不过就是有些他纨绔的名声,可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这些时日装着改好了,可不也没人多说什么?
  眼下只盼着文瑶再有上一个小皇子就更好了。
  沈文瑶眉眼雍容,拨弄着手腕上的赤金缠红宝石连理镯,宝石更是衬得她手如柔夷:“瞧哥哥说的话,就知道打趣本宫。”
  沈子濯靠在椅子上,语气很是放松带笑道:“我若真是打趣你还能在这里坐得住?圣上如今经常留宿崇明宫,你怀上皇子的几率可就大多了,父亲也很是关心此事,可要上心才是。”
  “父亲托我给你带了药方。”
  “这皇子哪儿是说有就有的......”
  “......”
  提到这事儿沈文瑶只觉得烦躁,有了太子还不够吗?
  沈子濯将药方给她又说了些闲话这才溜达着出宫了。
  雪仪见主子心情不好,这才上前安慰道:“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是人中龙凤,眼下宫中又有谁能比得上呢,咱们何必自寻苦恼。”
  沈文瑶忽然心一颤,就像被撕裂一般。
  她除了太子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孩子了。
  沈文瑶当年生太子的时候难产早就伤了身子,她听到旁人再说起这些就犹如伤口上撒盐一般不痛快。
  她听父亲的话入宫做了皇后,母仪天下又执掌六宫,瞧着是风光无限,可圣上一月里又有几次来了崇明宫?面对妃嫔的争宠她还要强装大度。
  可这些年死在她手上的胎儿也从不见少。
  不过是太后娘娘和圣上不曾发觉罢了。
  父亲见她无用甚至还动了送沈氏旁支女儿入宫的心思,不过是被她严词拒绝这才熄了火。
  如今又送了药方入宫实在羞辱她吗?
  沈文瑶有些出神。
  桌案上那张生子药方就明晃晃摆着,密密麻麻写了无数苦涩的药材,沈文瑶顿了顿,抬手将生子药方放在灯烛上点燃。
  灯烛很快将药方燃烧殆尽,细碎的黑灰飘然而下,她只觉得难受得钻骨痛心,起身时有些跌跌撞撞,雪仪连忙上前扶住:“皇后娘娘再不要放在心上,沈大人必然不是这个意思。”
  沈文瑶死死掐住雪仪的手腕,红着眼哑声说道:“此事不得传回沈府。”她咬紧了牙关,沉默了良久,最终看向承清宫方向,一字一句:“若是兄长问起来,你就说不慎遗失了,旁的什么也不要多说。”
  “奴婢知晓。”
  ......
  “儿臣给母后请安。”
  “母后万福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