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且顾崇之何时这么爱管闲事了。
  她慢慢开口:“小伤,不至于死人,没什么好上药的。”便是只有这么一个回答。
  顾崇之长腿一迈,在她身边坐下:“还欠着老子的银两。”他似是感慨:“想要人死债消?”
  “都是生死里滚出来的人,你还怕老子要你负责?”
  姜藏月:“......”
  其实顾崇之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清楚,从前对她与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不知什么时候就变得多管闲事,偏嘴里说出来的话极为难听。但这些年她的身手制香及琴棋书画都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可以说她是顾崇之的第二面。
  “欠的银钱我要出很多任务。”姜藏月说。
  顾崇之侧身拿草药:“那确实如此。”下一瞬他挑了挑眉:“今日老子给你上药是你的荣幸。”
  姜藏月沉默。
  这人横竖说不通,是个混不吝的,她早就知道。
  他示意姜藏月衣服宽松些,将后背露出来。
  “老子蒙着眼上药,不会占你便宜。”
  姜藏月垂眸没再多说什么。
  她将后背露出来,要上药上就是,耽搁了这么久,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姜藏月想着,这次任务失败受罚她接
  着就是。方上完药,那些紧追不舍的猎犬和杀手再次寻来,顾崇之提刀就走了出去。
  原地血腥气越来越重。
  姜藏月手中弯刀破空而出,直接削掉一个杀手头颅,仅剩的内力让她动手又接连狠辣拧断两个的脖子,再度被猎狗扑咬上来时,弯刀一刀刀凌乱插在猎狗身上。
  手腕在剧烈颤抖着,铁锈般的血迹溅了她满脸满身,眼眸冷戾。
  顾崇之带着她再度冲出包围圈,姜藏月此刻没心思再提分开走的事,她现在内力消耗殆尽了。
  且顾崇之是真心赶来救她的。
  接下来两日的逃亡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体力消耗越来越快,走的路也越来越窄,灌木丛生。
  姜藏月用弯刀拨开灌木丛开路,那些被灌木刺伤的小伤口都算不得伤了。
  她只是觉得这次的任务真的很难,七十八个杀手近二十天还剩八个,若不能解决这八个人,可能没命走出深山。
  可即便如此,双方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近,姜藏月听见他们说话:“瓮中捉鳖罢了,听说顾崇之也在这儿,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这四门的青衣弯刀很难缠。”
  “难缠又如何?被慌不择路追了二十多天,你以为她还是全盛时期的青衣弯刀,不过是强弩之末......要不了几日了。”
  搜寻的圈子继续在缩小。
  “一群王八羔子!”顾崇之冷笑一声。
  “啧!在这儿呢!”
  姜藏月看向面前的八人。
  “顾门主,别来无恙啊。”那领头人同样冷笑一声。
  顾崇之一把将她护在身后,笑得邪气:“想要老子的命,还想截断四门的任务?”
  “你走。”姜藏月这时开口。
  她还有最后积攒的内力,身上也还有不少毒药。
  四门从来就不简单,她就算被活捉也不见得会被折磨致死,可顾崇之不一样,她有预感他身世应该不简单,若出了事,只怕会有大的动荡。
  这些年他倾囊所授,如今便当她报答他的恩情,一命换一命。
  “老子要你保护?”顾崇之回眸,眼底冰凉:“想要老子的命就做好回不去的打算!”
  姜藏月目光落在他身上,她想不明白顾崇之为何对她不同,是因为她是四门最出色的刺客,还是因为不想损失这些年倾斜在她身上的资源?
  “看见那悬崖没?”他突兀笑了,对姜藏月笑得桀骜又不羁,道:“今日老子就跟他们赌一赌这条命!”
  说话间无数羽箭朝二人射过来,姜藏月瞳孔一紧。
  眼见有一只射向顾崇之心脏,她反手挡了去,就这一挡,手臂鲜血肆虐。
  两人同时落下深不见底悬崖,顾崇之将她死死禁锢在怀里。
  中途也不知撞在了哪里,她只听见他闷哼了一声,待落在崖底时,顾崇之两条胳膊软软耷拉在一侧。
  “啧,断了两条胳膊。”他呼吸微促,额上冒着细汗,是从未有过的狼狈。
  姜藏月视线落在他胳膊上。
  他靠着崖壁起身,示意她将怀中信号烟拿出来:“门中的人该找过来了,你那手臂差一点儿就伤到手筋了。”
  信号烟在天空簌簌绽放,天光混着银光,竟是耀眼又炫目,姜藏月这一瞬才觉得自己活着。
  她不自觉再次看向顾崇之的手臂,伤得很严重,道:“回去找人医治。”
  顾崇之在这耀眼天光里回首,上挑的眼角带着笑,他艰难往前走着一边说:“彼此彼此。”
  崖底寒风凛冽,半个时辰后终于遇上接应的人。
  待回了四门后来了不下四五波大夫。
  每个从顾崇之屋中出来的大夫都眉头紧皱。
  姜藏月手臂的伤好险没有伤到手筋,可她仍旧不知道顾崇之屋中的情况。
  没人告诉她答案,也没人说顾崇之的手臂到底有没有治,严不严重。
  她只知道近半年的时间内服外敷的药没有停过。
  即便这样的情况下,给她治疗手臂上的药物都是最好的,甚至还有万金难求的祛疤药。
  听闻那祛疤药是专供皇族使用,里面添加了无数种珍贵药材。顾崇之让人送来的这祛疤药纯白如净,细闻似有春日梨花恬淡的香气。
  姜藏月攥紧药膏不发一言。
  若是顾崇之的两条手臂都断了再接不上呢?
  翌日傍晚,她去了顾崇之屋前,抬手叩门的指尖犹豫了半晌没叩下去。
  门却自己开了。
  姜藏月顿了顿。
  开门带起的风声将院中红叶吹得飒飒作响,于琥珀的暮色中将红叶晕染作霜,暮暮云垂,山水氤氲,远黛千里。
  姜藏月抬眸,忽而就听见了顾崇之挑眉而笑的声音。
  “做什么这般瞧着我,我这样的,是有些招人?”
  第149章 纸火
  “做什么这般瞧着我,我这样的,是有些招人?”
  寒风从门缝里溜入,也让姜藏月回过神来。
  四门内接任务的人依旧人来人往,顾崇之让她进来之后,自己盘腿坐在榻上喝着酒,烈酒浓郁的酒香弥漫在整个屋内。
  他总是极爱喝酒的。
  尤其是陈年烈酒,甚至曾经兴致勃勃自己酿酒,不过因为工序复杂没成功,也就不了了之了。
  姜藏月想着大夫说过的话,这两条胳膊能治好不容易,酒喝多了伤身,至少半年不能饮酒。
  顾崇之听是听见了,但恐怕也不会乖顺的照做。
  姜藏月坐在他对面,道:“大夫说不宜饮酒。”
  “几个老头儿说的话就这么容易信?”顾崇之嗤笑一声,持了杯饮酒,言中之意便是在深山他说的话她从不信。
  姜藏月见他这副模样,只道:“这次追杀的人一个不留,没有活口。”
  闻言,顾崇之挑了挑眉。
  他摩挲着酒杯:“密信案已过,青衣弯刀的名声只怕能止小儿夜啼。”
  止小儿夜啼?
  姜藏月看向他。
  很明显,顾崇之这张嘴又开始阴阳怪气在挖苦她,但没什么恶意。
  姜藏月只觉得他奇怪。
  “那正好。”姜藏月说:“门主还有其他麻烦的任务都可以给我。”
  她想着早些还清这人的银钱,脱离四门,毕竟自己未完成的事情还有很多。
  “急什么。”顾崇之面色不虞,慢悠悠开口:“就这么
  不想在四门待着?顶着老子的名声谁敢欺了四门的人。”
  清亮的酒水从壶中倒出,屋中一时寂静。
  姜藏月眼眸微动。
  细细密密的雨丝落了下来,除了雨声安静得再听不见任何声音,似连飞鸟都从不曾经过。
  良久以后,她淡淡开口:“我还有自己的事情。”
  长安候府的事拖了这么多年,拖得越久,证据越难找。
  她曾经想过借四门的势去为家人复仇,可后来又想自己的事为何要将旁人牵扯其中。
  父亲不是这样教她的。
  顾崇之能帮得了她一时帮不了她一世,四门也不可能明目张胆跟高高在上的皇权对着来,他当知道其中利弊。
  纪鸿羽、廷尉府、沈氏从来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她若进入汴京,从进入的那一天开始,一个也逃不了。
  雨丝打湿了窗前的桌案,连带着风声里都有潮湿的水汽,氤氲缠人得紧。
  那祛疤药她没有用。
  姜藏月会记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处伤。
  欠了人的就要还,顾崇之断了两条胳膊治了半年,这份恩情她同样记在心里。
  “还有三个任务。”顾崇之看了她片刻。
  姜藏月道:“折子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