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他会不会妨碍她要做的事,但她唯一确定的是,他不敢将长安候府的事捅出去。
  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姜藏月示意满初去看看。
  方打开门,庭芜端着药碗站在门口,那四条小辫儿分外明显,眼底带着关切。
  他将药碗递给满初。
  一股苦涩的药味弥漫进了屋,热气升腾,一旁还放着金丝蜜枣。
  姜藏月眉头蹙得更紧了。
  庭芜嘿嘿一笑:“殿下说姜姑娘风寒未痊愈,汤药是万万要喝的。”
  姜藏月垂眸片刻。
  满初接过药碗,庭芜挠挠头到底还是想说点什么,分外真诚。
  “姜姑娘。”他叨叨:“殿下是真心待你的。”
  *
  雪灯再一次熄灭。
  汴京城陷入宁静,红墙碧瓦顶着积雪,也不知伫立了多少年不见变化,纪宴霄回主殿时,嘴角血迹再度溢出。
  宫道上有宫人已经在清理积雪,方便明日贵人们进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见停。
  主殿内重新燃起了灯烛,庭芜回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膳食,羊杂锅子和苦汤药子。
  顿时主殿里也热气腾腾。
  纪宴霄端起药碗喝了起来。
  庭芜本想让殿下吃些羊杂锅子,可想到今夜这事儿到底有些郁结于心,给谁说话都不对劲儿。
  “殿下你中蛊了。”庭芜不由得一阵唉声叹气。
  “喝点儿药吧,不然这血都不够吐的,你说你故意去招惹姜姑娘做什么。”庭芜瞧着纪宴霄擦干唇角血迹,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态度。
  “殿下你有听我在说话?”
  纪宴霄放下药碗。
  庭芜是他的左膀右臂,是以长安候府的事情他知道庭芜也清楚。
  “不然咱们解除合作算了?”庭芜嘟囔了两句:“人家明显对你没心思。”
  纪宴霄擦了擦唇角,药也喝干净了。
  “那又如何?”
  庭芜一怔。
  纪宴霄垂下眼睫,唇边带笑:“如果能一步步靠近她,那就是我想做的。”
  “就姜姑娘那秤砣心,女娘心似铁。”
  “......是么。”
  庭芜长长哀嚎:“我看这笔账是算不清了。”
  殿外停了风雪倒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透过支起的窗,便能瞧见承清宫灯火辉煌的模样。青年弯弯眉眼。
  “我在想一些问题,待有朝一日想清楚便就是有了答案。”
  “只怕没等殿下想清楚,命都搭进去了。”
  纪宴霄搅拌着碗中的羊杂汤,慢慢尝着食物。
  “不会太久时间。”
  “殿下想清楚那最好。”庭芜有气无力。
  纪宴霄眉眼含笑递给他一碗羊杂汤。
  庭芜忍不住道:“眼下太子已经回京了,只怕是要腾出手见一见殿下。”
  纪宴霄柔和着眉眼:“他也该死。”
  庭芜嘴角扯了扯,陷入沉默:“......”
  是的,他们都该死。
  庭芜等吃完收拾完碗筷带上门又开始商量一些事儿:“太子入京就去见了纪鸿羽,不知说了些什么,幽州雪灾的事纪鸿羽就不追究了。”
  纪宴霄看着几案上重新摆好的棋局,继续说:“太子与纪鸿羽谈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明日朝堂之上若这事没有被人提出,便不了了之。”
  “我觉得除非是太子回京给纪鸿羽带来了利益超过雪灾的程度,这事儿实在蹊跷。”庭芜撑着下巴,又看向纪宴霄:“殿下怎么看?”
  纪宴霄落下棋子,这事儿他想过,太子既然回京,说明幽州的事都被处理干净了,这不会是巧合。纪鸿羽更是个自私自利之人,什么样的利益能让他放弃幽州百姓的命。
  纪宴霄眼眸含笑眺望红墙碧瓦,像是轻笑:“急什么,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太子冲着谁来的,再等等就明白了。”
  说完这些事儿庭芜带上门出去了。
  主殿恢复寂静。
  棋局上棋子黑白分明,似乎对面坐下了青衣少女。青年含笑落下棋子,疏通了白子的去路,局势一片晴朗。
  那些堵路的兵卒溃不成军,只移动一枚棋子,局势便瞬间瓦解,而这枚棋子是她落下的。
  执棋人从来在局外。
  恍惚间他听见了少女清冷单薄的声音,明明发着高热,却不露半分端倪与他周旋。
  不动声色以香下蛊,冷眼看他吐血噬心。
  “这并非以身做
  饵,而是给一个人希望又让他落入置于死地的绝望,这才是以身入局。”
  “这一局,我只要做唯一的赢家。”
  殿外的雨声更加急促起来,像是天破了一个无休无止的窟窿,四面八方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似要将整个皇城完全颠覆。
  更似有满地死尸倒在他面前,似有无数人在临死前哀嚎,也有人还未死便跌进了尸坑被焚烧。
  年过花甲的丞相抓住了他的裤腿,睚眦欲裂且疯狂将他推远。年幼的孩童裤腿上都是擦不干净的血迹,有新鲜的,也有凝固成褐色的痕迹,不止一个人的血。
  “太子!武安国破,您往后若不能复起,这辈子都别再提一句武安!”
  “纪鸿羽狼子野心,杀尽武安百姓,尸体堆积不日必将时疫不绝,不要再回来了!永远不要再回武安!”
  “你不是武安太子!从今往后也永远没有武安太子聂昭和!”
  “武安亡了!”
  纪宴霄在这个雨夜里呼吸沉重。
  跳进窗的雨珠沾湿他的衣袖,冰凉的触感将他唤醒。
  那些尸山血海,那些猩红眼眸,武安帝自尽,皇后上吊,任人欺凌,家国不存。
  越是这般他笑得越是如沐春风。
  似有无数人影从眼前闪过,瞧不清却盘旋不肯离去。
  汴京这个肮脏地,有人与他一般同负血海深仇。
  在这片土地上,各国盘踞,皇权更迭,当年是武安不敌长临输去了整个国家。如今有朝一日他抹了纪鸿羽脖子,踹翻他的皇位,杀光他的继承人,那便是长临不敌武安。
  历史向来都由胜利者书写。
  他在今夜想起青衣女子那双清冷的眼眸,他与她本就是共犯啊。
  第126章 娶亲
  昨夜一切都隐在夜里,新的一年开始了。
  宫里松快了几日便投入紧锣密鼓的正月宴会准备中。正巧太子回京,也算是对太子纪烨晁的接风宴。是以东宫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昨个儿后半夜姜藏月发起了高烧,满初照顾着到天蒙蒙亮才退了烧,也才跟着松了口气,高烧不退非得将人烧成傻子不可。
  “师父,昨日殿下说的话也有道理,什么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咱们可以慢慢来,总归安永丰也跑不掉。”
  庭芜竖起耳朵听见谈话,也一拍大腿附和:“那可不是,安乐殿的人可没有带病做事儿的道理,再说起来今早我的面包蛇和豆子鸡蛋硬是没能埋进地里去。”
  “埋不进去?”满初噗嗤一笑:“庭小公子该不会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就是故意折腾你。”
  “那也没这么悬,纯属化了冻,土给凝上了。”
  “......”
  “满初姑娘,难不成你和姜姑娘的埋进去了?”庭芜拿眼神儿瞅她。
  满初嗤笑:“手刨不动你不会用铲子吗?”
  “不吉利。”
  两人你来我往斗起嘴来,姜藏月刚想进屋,膳房的药汤又送过来了。约莫是知道她心急去廷尉府,苦汤药子也跟着一早一晚不见停。
  满初闻着这味儿就觉得冲,但里面都是上好的药材,她开口:“师父,这里头的药材都是极好的,想来是殿下特意嘱咐过的。”
  姜藏月眸光顿了一瞬。
  那碗药汤散发着十足苦涩的味道,偏生每次都放了一盘金丝蜜枣在侧,再苦的药汤压一压也就散了。
  从前几日纪宴霄察觉她风寒开始。
  满初还在说话:“这些药材要说起来,一碗也差不多要用去好几两银钱。”
  满初虽然算账不灵光,但是她有多少银钱满初还是清楚的,姜藏月想着她跟纪宴霄最好不要有太多的牵扯。无论是药汤还是别的什么。
  庭芜还在催促她:“姜姑娘趁热赶紧喝了,这药材可是殿下叮嘱我专门去采买的。”
  这么贵的药材,花给姜姑娘倒不见殿下半分心疼。
  姜藏月让内宦将满了的大缸抬去倒水,这才道:“换成普通汤药就好。”
  “行。”满初点点头。
  师父隔上一些时日便会去见一次顾崇之,每每回来之时就穷得叮当响。连她都不知道到底欠了顾崇之多少账。
  “姐姐。”满初凑近小声出主意:“这反正是花的殿下的银子又不是咱们的银子,分这么清做什么。”
  姜藏月:“......”
  便是如此,有些事才好分得更清才好,若是分不清,牵扯就会更多。
  庭芜扭头看了她们一眼,一瞬燃起了八卦之心:“你们偷偷说什么呢?咱们宫里过完年是没什么新鲜事儿了,但宫外有啊,姜姑娘可知道大理寺卿府上今儿傍晚娶新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