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师父,我是你的徒弟不是么?”他叹息。
  姜藏月眸色不明:“那么殿下现在的行为是在欺师?”
  “并非。”他偏过头,乌发被风扬起一些:“师父教我算计权谋可不是用在这上面。”
  姜藏月道:“殿下的每一句话都别有用心。”
  纪晏霄再度叹息:“师父这般揣度我?”
  “殿下说的当真是烈马吗?”
  纪晏霄承认:“自然是烈马。”他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浮云山的烈马极是桀骜不驯,师父驯服了便送给师父。”
  姜藏月眸子微动:“到时再说。”
  主殿的门再次打开,夜风更凉了一些,庭芜下意识看过来,纪晏霄笑道:“姜姑娘。”
  “殿下有何吩咐?”姜藏月垂下眼帘行礼。
  廊檐下,新桂花团锦簇,细细缀于枝叶间,青年立于花树下,云白绣银鹤长衫,温润如玉,且月色下显得光风霁月,格外动人。
  他挡着廊檐风口处道:“当初说过的话一直算数。”
  姜藏月没开口。
  算数或者不算数都不重要,并不会耽搁她要做的事情,若是算数顶多是轻松一些,若是不算数也顶多走得久一些。
  路总有走完的时候。
  “殿下记得便好。”姜藏月声音清冷:“我不喜毁约之人。”
  青衣少女说完这句话转身朝殿中另外一条廊檐离去,摸不清是什么心思。
  纪晏霄到底轻笑一声,这样的她才是她不是么?
  *
  姜藏月离去后,庭芜又钻进了主殿,还带来了一盘枇杷:“吃了吗殿下?”
  黄橙橙的枇杷躺在盘子里,瞧着便口齿生津,酸酸甜甜。
  纪晏霄缓缓喝着茶,庭芜纳闷儿:“殿下你又跟姜姑娘吵架了?”
  “为何这么说?”他含笑。
  他放下茶盏,修长指尖不紧不慢剥着枇杷,里面鲜甜的果肉分外喜人。
  “姜姑娘出门儿的时候感觉周身更凉飕飕的了。”庭芜还在说这话,纪晏霄盘子里的枇杷已经剥出来了好几个:“并非对我。”
  “那就说另外一件事,眼下殿下升任吏部侍郎,盯着殿下的人更多了。”
  今日中秋夜宴之事早就在汴京传得沸沸扬扬,尤其事关大皇子府邸,听闻大皇子回府以后将府上彻底排查了一遍,倒也查出了不少来自各家的探子。
  也不知该不该说大皇子府邸是个筛子,早就被蛀得千疮百孔了,从这一点上来看,他可能就斗不过那还未曾见面的太子殿下。
  庭芜刚坐下来,后者擦了手又拿出了棋盘,棋子比之前更为莹润通透,光滑玉色,他头疼哀嚎:“殿下,为什么谈事情的时候总是要下棋?”
  他们可以吃枇杷,可以吃酱饼,也能吃夜宵,唯独不能吃棋子。
  “你也可以边练武边说。”纪晏霄手中棋子落在中央位置,语气温润。
  庭芜连连拒绝只能打起精神应付,想着棋子往哪儿搁:“咱们安插在大皇子府邸之上的暗哨现下还没被查出来,两个门房,两个近身伺候的。”
  纪晏霄又落下一子:“让人警醒着些。”
  庭芜点点头,捞过盘子里剥好的枇杷啃了两口:“真甜。”
  底下有宫婢进来奉茶又出去带上了门,内殿比平日更加安静。
  “殿下知道前几日的事情吗?”庭芜试图抖出自己的所见所闻:“前几日先吏部侍郎在长街之上被马撞翻晕了三日,结果今日因为职位有变又晕了过去。”
  “然后?”纪晏霄漫不经心挑眉。
  他笑道:“吏部侍郎的身子骨似乎有些柔弱。”
  庭芜一拍大腿:“那岂非是有一点柔弱啊。”
  纪晏霄眼眸微弯,缓缓道:“正是因为吏部侍郎身子骨不好,是以纪鸿羽将他调去了兵部,没有其他原因。”
  “兵部也不错。”
  庭芜一本正经:“我觉得可能是他八字太弱,先前二殿下欲给吏部侍郎和姜姑娘拉姻缘,他八字弱了哪儿能攀得上啊。”
  “可能。”纪晏霄眉眼柔和。
  庭芜一副挤眉弄眼的模样:“不如改日我找人给姜姑娘和殿下算个八字?”
  纪晏霄闻言,表情温柔得吓人,庭芜后背发毛:“我就是说说而已。”
  他收了棋盘说出后话:“明日无要事,准你休沐。”
  第102章 疯子
  先前中秋夜宴结束,隔几日纪晏霄得传召去了承清宫。
  “臣纪晏霄见过圣上,圣上万岁。”
  长临帝目光落在跪在大殿之上的青年,想必几日前中秋夜宴他的行为纪晏霄心里都有数,该怎么做他心里也当有数,纪烨煜近些时日是有些招眼了。
  “起来吧。”长临帝放下手中的奏折:“该熟悉的公务熟悉得怎么样了?”
  “得圣上提拔,臣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圣上所托。”纪晏霄言行举止并未有半分差错,做得一丝不苟。
  殿外暖阳透窗在团花地毯上投下金红斑驳的光影,似乎是一个极好的兆头。
  纪晏霄也自然知道长临帝找他做什么。
  修筑河堤之事并非小事,长临帝自然不会让纪烨
  煜独揽权利,是以将他借着中秋宴的由头说出那些似是而非的话。而纪烨煜明知道帝王的想法,却也做不出反抗的姿势,只能任由原本仰他鼻息之人以平等的姿态共同处理这件事。
  若只是这么简单便罢了,顶多是长临帝在敲打大皇子府。但修筑河堤这桩事情,牵扯到汴京和各个州县的平人百姓,若是处理不好,大皇子首当其冲。
  长临帝既要牵扯大皇子也要给他留下一条后路。
  是以他才会被提拔为吏部侍郎,这才是中秋夜宴长临帝说下那些话的原因。
  修筑河堤便要治水,连江贯通汴京和四个州县,上游尤其水流湍急,经过汴京进入其余四个州县地界时,又因为州县九曲环绕地界复杂和长年累月的泥沙淤积,这才导致了江水泛滥,是以才会西边洪灾,东边水患。
  待又批完一本折子,长临帝方才道:“水患修筑河堤之事,你有何想法?听说是廷尉府在帮着招收劳工?”
  纪晏霄含笑道:“回圣上,安大人念在臣与大殿下方才接触修筑河堤之事,许是担忧臣和殿下忙不过来,这才借出廷尉府的人手。”
  长临帝颔首:“安大人倒是为着你们着想。”
  纪晏霄又笑道:“回圣上,安大人是为了平人百姓着想,水患一日不治,百姓就一日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长临帝看了他一眼:“昔年战乱年年,内忧外患也就没能及时处置水患之事,后来又有乱臣贼子犯上,导致朝堂损失了不少精兵强将,国库补贴残兵,如今也连年亏空。”
  纪晏霄道:“眼下修筑河堤需要的银钱从户部走,户部尚书告知圣上预算不足,是以圣上今日找到臣。”
  长临帝又看了他一眼:“不错,户部尚书昨日捶胸顿足哭着来找朕,说是大皇子威逼利诱他拿出钱财,户部又如何能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银钱。”
  承清宫外的桂树也开得异常繁茂,在晃眼的日光下若星点碎金,馥郁芬芳,纪晏霄眉眼舒展:“臣有一计。”
  待出了承清宫已是过去了一个时辰。
  大殿前,纪宴霄退出殿门,方走向安乐殿,只见纪烨煜等在必经之路上,神情阴狠,瞧着便是肃杀之意。
  “纪宴霄!”
  青年勾动唇线,目光落在他身上,优雅温润行礼:“臣见过大殿下。”
  瞧着他这模样纪烨煜心底翻涌的戾气更甚。
  那日他生辰回府之时遇刺,本以为就是意外,如今也没找到那刺客,那也就罢了,谁知道赶出去的詹嬷嬷竟然差使人在中秋夜宴行刺圣上,好巧不巧栽赃在蓉儿和安乐殿那女使头上。
  若是寻常,他让人定罪将那女使发落了便是,可昨日之事发生在圣上眼皮子底下,他又如何能动手,才导致引出了连锁反应。
  他知道詹嬷嬷不喜蓉儿,却没曾想她能做出这种诛灭九族的行为,甚至惹得圣上明里暗里的警告他,如今就连修筑河堤的事情都分了一半给纪宴霄。
  纪宴霄一个卑贱质子却由六品的吏部主事一夜之间坐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何其心机之人!
  纪烨煜直视他:“纪宴霄,圣上是不是将筹措户部银两的事情交给你了?”
  “殿下,我只是质子罢了,身后既无朝臣拥护,也不得圣上心喜,哪里能让圣上器重。”纪宴霄勾唇:“不过大殿下既要管着府中女眷有孕,又要为着修筑河堤奔走,为着银两愁苦,殿下实在不容易。”
  纪烨煜当然听得出他的意思,正是因为听得出就更气了。
  他神情狰狞,极为难看,死死盯着他:“你敢背叛我?”
  “殿下说笑了。”纪宴霄温柔开口:“殿下一手将臣提拔到如今的位置,臣感激不尽。”
  “好个吏部侍郎!”纪烨煜冷笑:“你便是这般感激的?你如今投靠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