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詹嬷嬷那时就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殿下去了几次之后将芙蓉带回了府,还将其安置在芙蕖院,那是除了主院以外最好的院子。
  她本想着一个侍妾教了规矩,殿下新鲜几分便也算了,可芙蓉却是让殿下对她再放不得手。
  殿下动了最不该动的心。
  詹嬷嬷这几年法子都想遍了,可请封侧妃的折子还是呈上去了。
  “殿下......”
  “詹嬷嬷,你在府中也有二十三年了,蓉儿于我你当知是什么样的存在,眼下她怀有身孕,你欲带人入芙蕖院惊扰,动了胎气便是不妥。”
  詹嬷嬷苦口婆心:“殿下,您不让人搜芙蕖院,倘若刺客真在其中,芙美人更有危险!”她又道:“带上人去问上一问也可以。”
  殿下最属意的王妃人选该是户部尚书之女江惜霜,那才是当得起大皇子妃的世家嫡女。
  纪烨煜没有再说话,詹嬷嬷干脆跪在地上不起。
  这分明是在逼他。
  “退下吧,本殿乏了。”纪烨煜只说了这么一句。
  詹嬷嬷闻言险些摔倒,只涩声道:“殿下,老奴都是为了殿下着想啊!”
  “户部尚书有意为嫡女江小姐请旨赐婚,不看家世只看人品。”
  “当年先皇后未曾逝世前就曾提及过此事,若殿下得户部尚书相助岂能比不过那人。”
  “户部尚书本就属意殿下不是吗?江小姐是户部尚书嫡女,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无一不擅,在汴京素有美名,且殿下娶了江小姐为王妃,无异于如虎添翼。”
  “殿下只要舍了芙美人,前途无忧啊!”
  詹嬷嬷又跪在地上磕头:“还请殿下顾全大局。”
  纪烨煜挥手让其余伺候的婢子都退出去,这才看向詹嬷嬷:“詹嬷嬷是什么意思呢?”
  詹嬷嬷身子一抖。
  纪烨煜沉默半晌,才道:“当年自宫中分府出来,我曾要你在宫中伺候父皇,你不愿硬是仗着先皇后的名声跟来此,是觉得本殿会给你更好的出路?”
  詹嬷嬷嘴皮子都在发抖:“老奴怎么敢这么想!老奴一辈子都只为殿下着想啊!”
  “为本殿着想就是这样的越俎代庖?”纪烨煜冷笑出声:“本殿信任你,是因为你是母后的人,并非因为你是什么好人,宫里的人心思都烂到根子里去了,你以为本殿不知?”
  “当年圣上有一名宠爱的婕妤是怎么死的?不也是詹嬷嬷出的手,让她无处可逃,最终吊死在了宫墙内的梅花树上,她父亲至今也不过就是个七品小官,哪儿能对上皇后身边的红人。”
  纪烨煜越说,詹嬷嬷后背越发凉。
  “怎么?詹嬷嬷如今要用这样的手段继续对付芙蓉?”
  芙蓉活着已经很难了,难到在长街之上抛头露面卖艺,难到进了府小心翼翼,难到怀有身孕第一时间都不敢跟他说。
  这些年詹嬷嬷的手伸得太长了。
  她就是想让芙蓉死。
  詹嬷嬷浑身发抖:“殿下......老奴...老奴没有这样的心思。”
  没有这样的心思,芙蓉也不会每一次请大夫都遮遮掩掩,生怕让她瞧见。
  今日刺客进府可是让詹嬷嬷找到机会了。
  “殿下!老奴最后求您一次去芙蕖院看看!若刺客不在院中,殿下也好放心芙美人的安危!”
  詹嬷嬷明白,今日若是没个结果,她掌管大皇子府的权利也到头了。
  “詹嬷嬷都如此说了,那便去看!”纪烨煜周身气息冰寒宛若地狱阎罗,而后狠厉开口:“此事后,詹嬷嬷最好想好如何跟蓉儿赔罪!”
  ps:爱是人中龙凤才给得起的东西这段话出自老舍。
  第92章 他的人
  屋中重新燃起了新的熏香,香气清郁,似有镇痛安神之效。
  芙蓉只服用了止血的药丸,但伤口处并没有处理,她已经决定豁出去了,就在屋中等纪烨煜的人。
  她忍不住看向姜藏月:“姑娘当真要冒着风险救我?”
  “我死不足惜,眼下却不愿再拖累一条人命。
  ”她声音似是自嘲。
  姜藏月手上动作不紧不慢,似是在调香。
  芙蓉是纪烨煜心上人,屋中自是什么都齐全的,就连香料也时常备下几十种,多是静心安神,于安胎有效的香木。但落在她手,就不同了。
  姜藏月手上调香逐渐成型,芙蓉这才惊异开口:“姑娘是......”
  那香竟是勾魂香。
  姜藏月重新点燃了香,芙蓉下意识捂住口鼻,神色凝重。
  芙蓉心跳骤然加快:“姑娘放心,此事我定不会说出去,定不会让姑娘为难。”
  姜藏月没说什么。
  芙蓉却是知道,勾魂香价值千金不止,便是不说价值连城,就是香的功效也能让人退避三尺。勾魂香燃,靠近之人生机寸寸消退,只能任人宰割。
  她想要杀一个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思及此,芙蓉不敢再有旁的心思。
  芙蓉再次在窗侧看了看,隐约能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低声道:“他们差不多来了。”
  姜藏月将屋门关上,芙蓉怔怔杵在原地,眼看着她放下帘子不疾不徐。
  兴许是气氛开始紧张,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芙蓉又开口了,她想说些什么。
  她真心道:“我大约是明白姑娘的意思了,这几年我看他起朱楼,看他宴宾客,又岂非不是仇人身边卑躬屈膝的奴,是我想岔了。道理谁都懂,可因为死的是至亲才会让我以为时机到了大仇得报昏了头。”
  姜藏月眸子微动。
  她眼中笑意更妖艳:“今时今日越是憎恨越是厌恶一个人,就该越是笑着去迎接一切,武安国破那一年,我见到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我可怜,谁不可怜。”
  “我这条贱命自然是要好好留着。”
  屋中悲痛的情绪如一滴墨落入水中,晕染开来。
  芙蓉待自己心绪平静些后,又道:“姑娘到时候对我下手可要狠些,纪烨煜不是那么好骗的。”
  她自己手腕和小腿处那么深的两道伤口,腹中有着身孕,竟也能做出对自己这么狠的决定,姜藏月开口:“你如今身在大皇子府邸,便要记得谁才是你的仇人。”
  “你本身就失血过多,若是再接连受伤,很可能保不住腹中子嗣。”
  她淡淡道:“纪烨煜自然不是那么好骗,所以我不会手下留情。”
  芙蓉反而白着脸笑了:“姑娘自当不必留情。”
  这腹中孩子不过是她牵制纪烨煜的手段。
  “你清楚便好。”
  姜藏月眸子看向芙蕖院外清晰的动静:“人差不多该来了。”
  “好。”
  芙蓉又笑道:“姑娘的救命之恩,芙蓉此生定不会忘,姑娘要芙蓉做的事情,芙蓉也会办妥,今日就麻烦姑娘了。”
  救命之恩么,姜藏月心中却是未有什么波澜。
  若要论救命之恩,父亲当年对纪鸿羽也有。
  父亲将纪鸿羽从蛮夷马蹄下救出,以他挚友,将他扶上明堂高座,到最后狡兔死走狗烹。
  纪鸿羽成了帝王,他醉心权势,做不了开疆扩土的君,也做不了心怀仁义的王,更做不了忠厚义气的友。
  他贪慕虚荣,冷血无情,只能做......一条奔走权势的狗。
  芙蓉深吸一口气,似又想到了什么事,急急忙忙看向她,目光诚恳:“姑娘若信我,芙蓉还有一事相告。”
  姜藏月看向她。
  “先前纪烨煜在书房与乌决谈话并未避讳着我。”
  “他接下修筑河堤的事情自然是板上钉钉不可更改,但这也不是他谋财害命的理由。”
  “乌决跟他提议诛杀流民,而后将流言遏制,借着纪殿下的手贪河堤银两,将罪名全部推到纪殿下身上。”
  芙蓉手心发凉:“江河水患本就让百姓苦不堪言,便是不能相救也不能再雪霜加上,更何况他想要害无辜之人。”
  “前些日子我出汴京城郊施粥,险些马车都让流民掀翻。”
  芙蕖院长风簌簌,屋内清香袅袅,可这样的话却如溺水之人坠落被封住口鼻,再不得喘息。
  “芙蓉。”姜藏月喊了她的名字。
  芙蓉下意识看向她。
  清香的气息也逐渐浓重起来,她面容冷白,神情淡薄。
  “你是纪宴霄的人。”
  芙蓉心跳几乎下意识漏了一拍。
  “姑娘我......”她须臾间就想解释些什么,比如她受了救命之恩断不会做对恩人有害之事。
  她是武安太傅之女,太子在汴京宫宇为质子,这些年不得一日好过,她到底是看不得的。
  前几年想方设法送入宫中的东西终究是没到太子殿下的手上,她才知殿下处境到了何种危急地步,又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姑娘信我,我不会做对姑娘不利之事!”她眉眼真切:“我于太子殿下不过传递消息罢了。”
  提到武安太子,她很明显多了几分焦虑不安,这份焦虑不安更像是害怕将纪宴霄扯了进来又卷入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