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越文君深深一拜:“还请皇后娘娘相助。”
  第26章 四门
  汴京又落了雨。
  一叶叶,一声声,似是空阶滴到明。
  满初此时才从外间回来手上拿着信封,信封上有着火漆,她将信封小心放在了桌案上,连那些香料都静静搁置一旁。
  烛影幢幢,月色细碎,桌案上信封显眼,其上暗金云纹神秘而肃杀。
  姜藏月缓步上前,方将信封火漆除去。
  信封上的火漆与寻常不同,除却暗金云纹耀眼,就只剩下危险繁复。四门的信专人专收,旁人是碰不得的。
  满初只在一旁嘟囔,手上还拿着果子啃着,又指了指信封:“前个儿时辰到的,任务应该是没有任务了,不过姐姐欠了银钱,应当是讨债的那一位。”
  她说话间,只剩下忌讳莫深。
  姜藏月看了看信封的内容,不由得沉默。
  这些年是欠了不少银钱,倒也不至于连这点子都算上去。那人便是将她出任务吃的包子、路上盘缠、门坏了的维修费、翻肚的鱼都记在了她账上。
  ——【另寒铁匕首千金一钱,工费。】
  她将信封在烛台中点燃,瞧着飞灰一点点被吞噬。如满初跟着她,这辈子都还不清欠账。
  姜藏月焚了信,只道:“日后,这样的信可不接。”
  “不接?”满初兀自叹气,盯着她:“姐姐,四门的信我怎么可能不接。那人是什么性子姐姐是知道的,若是不接,岂不是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姐姐,俗话说虱子多了不痒。”满初三两口将果子吃净,托腮出主意:“咱们女子一年四季的衣裳总是要做新的吧,还有梳妆打扮上,这衣食住行哪哪儿不需要银钱?姐姐干脆就欠着,反正依照那周扒皮的算法是还不清的。”
  姜藏月眸光不起波澜。
  满初嘟囔着,又帮着打理青衣女子手上的香料:“昨日我听闻越贵嫔去找皇后娘娘了,且圣上去了和喜宫,说是越贵嫔有喜了,来了不少太医,都是一个说辞,估摸着现在才开始闹起来了。”
  姜藏月道:“得了千钱想万钱,便是妄图一步登天,越贵嫔并不蠢。”
  满初皱眉,喃喃:“那不是让舒妃死得太轻易了?”
  姜藏月转身往屋内走,窗格透出青衣少女削瘦清冷身影:“她不会死得轻易,欲望的口子一旦打开,却如泄闸洪水收不住,她会想着爬得高些,再高些。清醒压在欲望之下,再也翻不了身。”
  “姐姐所言甚是。”满初也跟着笑了:“如我幼时通过墙根狗洞偷看旁侧富户的院子,那四进四出的院子真的好大,我最初只想借光多识字,可后来我又觉得富户家里有很多好吃的,很香。”
  “姐姐,可那么香的饭菜他们却倒进了狗盆里,原来穷人家都比不上人家养的一条狗。”
  但那富户人真的很好,给她烛火,予她吃食,教她习字,说是将来让她也能走进学堂。
  可后来让她那么羡慕的富户,却在一夜之间屋中进了强盗,一家十三口死于非命,便是那条让她险些去狗盆抢食的狗也被毒死了。
  金银散去,人走茶凉,曝尸荒野,只余唏嘘。
  她人微言轻,能做的是只捡了几块骨头替他们拢在土中,仅此而已。
  姜藏月视线似是落在她身上:“不会了。”
  如今她可以让满初吃饱,也可以让她有防身的本事,之后只剩下她自己的事情。
  舒清。
  以及大理寺卿满府。
  还剩下九日时间了。
  *
  华阳宫中,舒清正在研磨杏酪汤。
  板杏仁用三两半,百沸汤二升浸,盖却候冷,即便换沸汤,如是五度,逐个掐去皮尖,入小砂盆子内细细研磨。
  舒清因怀着双胎,本身情绪就不稳定,这些时日不管谁凑上前都会被骂得抬不起头。桂嬷嬷只能向姜藏月讨了法子给舒妃找点事情做。
  舒清手上戴着玳瑁镶金嵌珠宝镯,只拿着木杵随意敷衍,桂嬷嬷一边儿哄着她多动动一边儿替她找来软垫。
  这怀着孩子的人常常腰酸背痛,夜里也睡不好,白日里脾气自然也是不好的,只能顺着来。
  “娘娘,依老奴所言,越贵嫔肚子里只揣着一个,怎么能和您比。”
  舒清一把丢下木杵,还横了她一眼,十分不高兴,咄咄逼人:“越文君明明就被圣上厌弃了,她那孩子什么时候偷偷摸摸揣上的,还真是不要脸,定然是蛊惑了圣上。”
  桂嬷嬷只能附和:“娘娘说的是,可别气坏了身子,越贵嫔那孩子是个没福气的,娘娘何必计较。”
  “她的孩子就是没有福气。”舒清越发冷笑:“她当年第一个孩子就不行,不小心跌了一跤就没了还敢怪本宫,如今这个想来也没什么好下场。”
  这话桂嬷嬷是不敢接的,舒清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叹气:“圣上初一十五要歇在崇明宫,剩余好些时日又要去贵妃宫中,能够陪本宫的时日本就不多,如今还让越文君那贱人分了去。”
  桂嬷嬷安慰着她:“娘娘可是有两个孩子,这宫中也是头一份儿,谁的风头也盖不过娘娘您。”
  “这话听着还舒坦。”舒清百无聊赖又拿起木杵研磨两下,似有些走神:“若是当年的安乐郡主没死,想来这后宫中的孩子谁都是比不上的,也幸好那孩子死了。”
  桂嬷嬷压低了声音:“娘娘,这事儿可不兴拿出来说。”
  舒清松懒依靠在团花软椅上:“本宫自然知道,这事儿本也不想提,只是当年长安侯府上那二公子身怀六甲的家眷是由本宫动的手,那孩子有手有脚都会动了。”
  她这般说着,有些心有余悸扶住自己肚子,似想到什么画面,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桂嬷嬷瞧着也不敢多说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舒清感觉到腹中孩子轻微的动了几下,神情越发柔和,又道:“去请太医,本宫还想再请个脉,得要保证本宫的孩子健健康康的落地长大,顺便再让人去拿些酸杏儿,嘴里没味儿。”
  桂嬷嬷忙行礼:“老奴这就去。”
  第27章 取子
  宫宇重重,长巷角落花开迷了人眼。
  抬眸间,亭上缭绕起了一层朦胧失帧的繁绿。
  华阳宫早早开了宫门,桂嬷嬷训斥了那些不稳重的宫婢,这才提着食盒急匆匆往御膳房而去。
  “今晨舒妃娘娘的膳食可准备好了?”桂嬷嬷着一身天青百果刻丝衣裳,深色襦裙,银发高盘且气势逼人。
  “瞧嬷嬷说的,自是早早就准备好了。”御膳房小太监殷勤回嘴。
  桂嬷嬷这才满意哼了一声,踏进了御膳房。
  御膳房烛火通明,热气升腾,烟火缭绕。
  其间御厨自然会无数种菜,瞧桌案上调制好的酸梅酱,橙黄饱满,粘稠附着在酥脆的烧鹅表皮,引人口齿生津。
  还有御厨在炒熏肉蒜苗,干辣子下锅,刚摘下的椒,油锅里炝过出了油。小火温油,进熏肉和蒜苗,进黄酱,糯米甜酒,便是路过宫人都会下意识闻上一闻。
  除却这两样菜,还有舒妃娘娘要的羊皮花丝,小天酥、箸头春、银鱼羹、鹅掌炖汤、鲜虾蹄子脍......实属让人眼花缭乱。
  桂嬷嬷挨个儿将菜肴装了食盒,又待去寻常放青杏儿的位置拿舒妃要的青杏儿,谁知手刚伸出去就让人撞得一个踉跄。
  “哎哟!”
  “哪个不长眼的小贱蹄子......”桂嬷嬷一时间闪了腰骂骂咧咧,转头就对上一个眼生的宫婢。
  “你是哪个宫里的这么没规矩!”她顿时来了火气。
  宫婢轻蔑笑道:“对不住了桂嬷嬷,咱们越贵嫔这几日食不下咽,就想吃些酸的,您赶明儿吧。”
  宫婢拿了青杏儿嚣张的走了,御膳房众人面面相觑,最终低下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桂嬷嬷气得七窍生烟,背地里骂开了花,但为了不耽误舒妃用膳,还是提着食盒又往华阳宫赶。
  待舒妃用过膳问起桂嬷嬷,桂嬷嬷只笑着说青杏儿去采买的人还没回来。
  出了内殿,桂嬷嬷一路鬼鬼祟祟往和喜宫而去,恰巧又碰见拿药回来的姜藏月和满初二人。
  皆是青衣青裙,只是为首青衣少女那张脸越发莹白如玉,清冷动人。
  桂嬷嬷扶着腰,只不耐烦道:“既然是去给娘娘拿药,拿了药快些回去。”
  满初十分惊讶:“桂嬷嬷这是怎么了?”
  妇人本就圆润的身体如今这么半弯腰拧巴着,像只肥硕的大黑耗子,又操着一口黄牙骂骂咧咧,实属一言难尽。
  姜藏月看了一眼和喜宫,开口道:“听闻桂嬷嬷早些时候跟和喜宫宫婢发生了争执,还让人家抢走了青杏。”
  桂嬷嬷顿时站直了身板儿,死不承认:“你听谁说的?”
  她替娘娘办了几十年差事,怎么可能让娘娘说她办事不力。
  姜藏月又对桂嬷嬷道:“青杏二十颗,一颗未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