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我听说,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是在妈妈身边的。”她轻声说,“我完全不记得妈妈长什么样子,也不记得她的声音,就觉得,哪怕能住在她曾经住过的地方,也是很好的。”
  “但是父皇不同意,他说我还是住在距离皇宫不远的地方比较好。”
  “陛下……是考虑殿下的安全。”男人感觉自己的声音比平时多了一分沙哑。
  “班纳卿,”他听女孩用忧伤的语调问他,“你见过我妈妈吗?你知不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真的是她主动要把我送走、送去瑞诺卡那样遥远的地方吗?”
  “不是的!”他在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他居然被情绪牵动着,毫无思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感觉到了危险,但嘴却如同不受控制一般继续往下说道,“她是一个很好的人,她是迫不得已,她生病了……孩子,她是到最后一刻,不得不离开你的,她的双手那时已经颤抖得无法再抱稳你。”
  她应该是有备而来,不然,她怎么会随便问出这种问题?大骑士长的理智在提醒着他,莉莉安娜今天的所有话一定都有她的目的——这目的甚至不一定是她自己的,因为十多年前的秘辛被如此准确地挖出,不是一个刚刚得到头衔的公主能做到的事情。
  但是他看到了女孩的眼泪,她一边湿润了双眼一边露出笑容对他说“谢谢”,这让他愣怔在了原地,在心中尘封多年的记忆不可抗拒地复苏,多年前,凯瑟琳萨沃伊就是用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和表情,和他做了最后的告别。
  他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孩,当年,她的母亲见他第一面,因为他帮忙搬动那些复杂的器具而向他道谢,而最后,他们的最后一面,她的母亲身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留给他的,也是一句轻轻地“谢谢”。
  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他的忠诚让他只能是一个旁观者,他没有在任何一个关乎她命运的关头做出任何一件可能改变她命运的事情,他把这个事实一直藏在内心深处,它带给他的隐痛如同蚂蚁噬堤,微不可查,但终究存在。
  “我会——我会给殿下送上表达庆贺的礼物。”他硬生生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他想,他那里有一样东西,虽然是当年凯瑟琳萨沃伊送给他的“谢礼”,但是他真的没有资格得到她那样郑重其事的感谢,只是那时候,他不知道该把它交给谁更好,只能妥善地保存起来。
  女孩今天的话题提醒了他,他应该把她母亲的东西交给她,女孩是理所应当应该继承凯瑟琳萨沃伊的一切的人。
  表演真是一门需要修习的艺术啊,莉莉安娜转过脸去的时候闭了一下眼睛,在心里对凯瑟琳萨沃伊道了个歉。
  没办法,她有必须争取到眼前这个人的理由,为此,只能利用起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她可以利用自己的外貌让皇帝去联想皇后,也可以让大骑士长去联想凯瑟琳萨沃伊。
  只是,大骑士长的这个反应有点出乎莉莉安娜的意料,男人的话语里有十分充沛的情感,这应该说是莉莉安娜第一次看到大骑士长有这样……接近于人的反应。
  他大部分时候给人的感觉,更接近于他穿戴的沉重盔甲,刚硬,不可冒犯,不可侵蚀。
  大骑士长当年和萨沃伊女士之间难道存在更加复杂、风声都没有查到的关系?莉莉安娜不知道,但很明显,如果她好奇这部分内容,就只有她自己去探究了。
  第217章 里里外外(1)
  莉莉安娜现在很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会削尖了脑袋、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因为如果你一无所有,你就算站在人群里仰天长啸,往来匆匆的陌生人最多因为怀疑你是个疯子而多看你一眼。而当你具有了一定地位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有的是人排着队来做你的阅读理解。
  比如她在新府邸查看晚宴和舞会的安排时,只随口说了一句“我觉得这样看起来有点挤”,等第二天她再去那里的时候,所有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笨重雕塑、帷幕通通都不见了,全部更换为了更加轻灵活泼的装饰品。
  其实她当时也没有觉得那些东西不好看,需要全部更换掉,也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她随口的这句话做了白工。这个事实提醒她,如今她已经不能随心所欲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公开场合的每一句话,脑子里都要先想想后果。
  “殿下,这次根据邀请函的回函制作的名单。”玛利亚爱德华兹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并迅速从伊乐科肯纳和艾米勃朗尼那里接手了一部分工作,“请您查阅。”
  莉莉安娜接过名单看了一眼,看来她的邀请基本都得到了热情回应,目前除了大骑士长明确表达了拒绝之外,其他人都表示会来参加,她感到满意,冲玛利亚笑了笑:“还习惯吗?”
  “没有不适应的地方,”玛利亚回答道,“如果一定要挑一个,那就是我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能称呼错您的名字。”
  “其实瑞拉她们私下还是会叫我莉莉安娜,”莉莉安娜冲玛利亚笑了笑,“所以你私下也可以继续这么叫,玛利亚,我请父皇把你派给我,不是单纯当你换个地方做女官的。”
  “是,我知道。”玛利亚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激动和憧憬,“格林小姐也已经邀请了我参加学社聚会,我非常开心!”
  这次宴会,一切开销由皇帝买单。莉莉安娜如今和其他皇子公主一样,平日里是按月从皇室那里拿一笔固定的拨款做日常花销,对莉莉安娜来说,这更像是为皇室打工的工资,甚至还有点儿付出得多绩效就多的感觉。
  手上开始有现金流了,莉莉安娜不再是当年那个望着一抽屉金币还要想办法去拿一个放嘴里咬咬的少女。她甚至狠狠心戒掉了自己当仓鼠的爱好,因为如果末世要来了,钱放在金库里发霉有什么用,应该全部尽快变成有用的东西。
  莉莉安娜的第一次私人宴会进行得十分顺利,瑞拉帮她吸引走了皇太子的大部分火力,让她有了更多机会和客人们交谈。
  庆贺她搬家的礼物堆积成山,不断有人过来找她搭话,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直到大家准备开始跳舞才被打破。
  某种意义上,这算是内讧吧,莉莉安娜提着裙子很无奈地朝骚动的地方走去,正在激动争吵的两个男人都是皇帝为她挑选的未婚夫候选人。
  她一开始以为皇帝只给她挑了三个人,后来才发现远远不止,皇帝至少给她准备了六个人。而为了给皇帝面子,她这次挑了两个还算合眼缘的发邀请函,之前在学院里骚扰她的当然直接淘汰进黑名单,却没想到会发生争吵。
  “殿下,这实在是个阴险至极的人,殿下千万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骗了!”其中一人看起来十分狼狈,满身都是花花绿绿,连漂亮的黑发上都在往下滴着糖浆,看到莉莉安娜走过来之后情绪更激动了,“他这是嫉妒殿下刚刚答应了第一个和我跳舞!你以为你使出这般低劣的手段,殿下待会儿就会和你跳舞吗?”
  “殿下,我什么都没有做。”被指控的青年显得很平静,他陈述道,“我与佩特罗卿一起从餐厅散步至此,期间交谈得一直还算愉快,我也不明白他是怎么突然把自己搞成这个模样的。”
  “别假惺惺的了!你会一点儿风魔法,别以为我不知道!不然那蛋糕从二楼砸下来,怎么会如此恰到好处地砸到我的脑袋上,而距离我如此之近的你却一点儿事都没有!”
  “佩特罗卿,如果我想对你做什么,为什么要选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自己最擅长的魔法和一目了然的手段呢?我不是那么愚蠢的人。”青年不疾不徐地说道,“距离开场曲还有一点时间,你应该尽快去换一件衣服,而不是在这里让殿下感到烦恼,甚至难堪。”
  “好了,佩特罗卿,先去让那边的侍女为你整理一下吧。”莉莉安娜也不想一群人瞧这里的热闹,她开口道,“我会等在这里和你跳第一支舞的,答应了你的事情,我不打算食言。”
  “谢谢殿下。”黑发的青年语气很委屈,走之前还不忘看向莉莉安娜,“我会很快回来的!殿下不要和那个满心坏主意的家伙跳舞!”
  在他走掉后,莉莉安娜看向仍然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的人:“你对刚刚的事情还有什么别的要和我说吗,费雷卿?”
  “除了‘我什么都没有做’之外,暂时想不到别的事情。”男人抬起头看向那个蛋糕砸下来的方向,“我没有直接证据去证明自己的无辜,但如果我真的不希望殿下和别人跳舞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个装蛋糕的盘子砸下来呢?这样佩特罗卿今晚无论如何都和殿下跳不了舞了。”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家伙,莉莉安娜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觉得有点好笑。
  这两个人她不是瞎挑的,那个黑发小青年是佩特罗家族的幼子,父亲是伯爵,他则比莉莉安娜还要小一岁,据说是从小就受父母和兄姐的宠爱,所以为人比较率直,莉莉安娜觉得他心思比较简单,所以不会搞出什么大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