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那不过是妓坊妈妈们惯用的揽客话术,用此妓坊内名声大的姑娘的名字,诱着新来的客人留下罢了。
  他都没记住那姑娘的名字,这公主倒是记住了。
  他一顿,“若你下回去,看她说不说那位姑娘也在等你。”
  李汝萤一时哑然,旋即又道:
  “可若你对你夫人的确专情不二,那日你偷盗青青被我捉拿后,你却为何会同意与你夫人和离借以逃脱罪责?
  “若你是我,像你这般偷盗在前、抛妻在后之人所言之语,你可会全然相信?”
  申鹤余一滞,徐徐道:“若我说我没有偷窃,我也没有什么夫人呢?”
  李汝萤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申鹤余道:“那日瑞狮丢了,我一路探查,这才找去了申府。而公主看到我便不由分说要惩处我,我为了保命,自然有些口不择言。
  “随后,公主你又说有一笔勾销的法子,左右我的确没有什么妻儿,只是画一封假的和离书便能就此脱险,我自然便应下了。”
  李汝萤一默,复道:“可林少君与你是远亲,说的话岂会作假?他日前还特来同我说,已将你的和离书送到了翠花娘子的手上。”
  申鹤余道:“林郎君身边仆从那般多,我不过只是其中之一,我家中境况他哪里记得了那般清楚。
  “而他又不想再为公主徒增俗事烦忧,自然便同公主说和离书一事已然办妥了。”
  李汝萤道:“好,就算此事暂且搁置不谈,头一回你出现在姑母府外也的确为着心中好奇。那第二回 夜间,你拿着大麻袋去寻青青又为何故?”
  申鹤余道:“不瞒公主,我自幼便对鸟兽感兴趣,第一回 在府外看着白狮饿得只能吃水里的鱼,这心中实在不忍,便想尽我所能叫它填饱肚子。
  “可又怕白日贸然前去饲喂会被赶出府去,是才择了深夜无人之时扛了肉前去,公主那夜不是也看到了瑞狮口中的肉么?”
  李汝萤道:“可我折返之时,正看到你往青青头上套麻袋。”
  申鹤余一噎:“那是它不信袋中已无吃食,我这才倒给它看。”
  空气陷入刹那的沉默,耳边的呼噜声忽然显得更加清晰、刺耳起来。
  李汝萤的神思被眼前更亟待解决的问题所拉拽了回来。
  她缓缓拾起棍子护在身前,朝着那呼噜声的方向走了过去。
  申鹤余蓦地按住她的肩头:“你做什么?”
  李汝萤道:“我同那小神仙说清楚误会。”
  申鹤余“嘶”了一声,忙挡去她身前:“公主且慢,还是我来吧,小神仙有些怕生。”
  “左右你也是头一回见他,这又是我自己的事,自然由我亲自说清楚更妥帖些。”
  李汝萤无视他的阻拦,抱着木棍子大胆走了过去。
  走了两步,她又回身借拿了申鹤余手中的火折子。
  待走近了,她深吸一口气后才敢睁眼去看。
  只见一只刺猬正半遮半掩在那柴草堆中。
  鼾声便是从它身上所发出的了。
  “这便是你所说的小神仙?”
  李汝萤没好气。
  申鹤余硬着头皮道:“怎么不是?它久在这章德真君座下,感沐日月灵气……自然已是刺猬仙了。”
  李汝萤懒得与他争辩,侧首见屋外的雨已经停了,便推门走了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香,月光映在山路的小泥洼中,似在污泥之上铺洒了碎玉。
  她放眼一看,见这庙建在山腰上,周遭是一片经雨水冲洗后翠绿非常的竹林,这么茂盛葱茏的竹林在朔安倒是不多见。
  再向下看,隐约又看得见有一条潺潺流动着的溪水,倒是很幽僻雅致的地方。
  倘若叫竹溪生看到此处,想必定会嚷嚷着将此处改成他的第二个隐居处所。
  竹溪生是她的好友,一名旷达不羁的青年隐士,常年隐居在朔安城郊的鹿息山上。
  想当初,她也是误打误撞才结识了竹溪生,只知他这样一个雅号,并不知道具体的名与姓。
  大抵做隐士的,都已将尘世的俗名置于脑后了。
  她将对这位许久未见的旧友的记忆暂且抛却,开始考量起下山的路径,
  这山势算是平缓的,但眼前的路虽不怎么崎岖陡峭,可下过雨后委实会有些湿滑。
  倘若一时不察,很可能会就此滚下山去,摔得个头破血流。
  她看着看着,忽然发觉,在右手边不远处的灌木丛后,竟有一双幽绿中又泛着些黄的光亮在闪烁。
  她下意识后撤了两步,企图在不惊扰那双眼瞳的前提下,快速退回庙中。
  她幼时住在村中,不是没有见过夜间老虎的眼睛。
  她疾步后撤,似乎忘却了身后还有个不算低的门槛,忽地便被绊倒后摔下去。
  好在正巧被站在门槛后的申鹤余扶在了怀中。
  李汝萤飞快地道了声多谢,同时急忙从他怀中抽出,又推他进门,猛地将大门紧紧闭上。
  “公主你这是?”申鹤余倒是没注意到那头老虎。
  李汝萤当即将他手中的火折子吹熄,而后抓着他的手腕,拉着他趴到了窗边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一条小缝,声音极轻,像羽毛轻柔落在人心上。
  “外头有只老虎。”
  申鹤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那对幽幽闪烁着的黄光正慢慢地向这边移动靠近。
  申鹤余无奈道:“公主,这庙门年久失修,是顶不住的。”
  李汝萤问:“那当如何?”
  申鹤余又睨了那老虎一眼,见它离此处仍有些距离。
  “我去将它引开。”
  李汝萤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他虽个头高,体形也不是文弱瘦削,算得上是硬朗。
  但比之任何一只寻常的老虎,都还是差得很远。
  猛兽力气大,四蹄跑得又快,他一个年轻郎君如何应对得了。
  “你不能去送死。”
  见他已迈开步子,她忙从他身后抓住他的手臂。
  “公主且放心。”
  申鹤余回身对她一笑,将腰间佩剑解下给她。
  “你我不妨打个赌,若今日我成功将其引开,且毫发无伤地回到公主面前,先前田某做得不对之处,公主便既往不咎,如何?”
  说完,不待她应下,便转身而去。
  李汝萤握着他的剑忙追过去:“你的剑。”
  “引开它许要些时候,公主留着以备万一。”
  申鹤余推门而出,又侧首嘱咐,“公主在此处莫要乱走,我自会来寻公主。”
  申鹤余说罢,一个闪身,便斜踏着几棵竹子向那老虎的方向而去。
  李汝萤扒在窗边,紧张地觑向门外。
  夜影中,他立在一棵树上吹了声口哨。伴随着一声骇人的虎啸,那两团幽光霎时间向上跳跃,风中也传来了沙沙的树响。
  紧接着,竹木的抖动伴着两团幽光急剧地向着更远处传递起来。
  耳边的虎啸声渐渐远去,直至庙外竹林的抖动归于宁静,李汝萤这才走去庙门后,小心地推开了门。
  一束月华倏地打落在地。脚下月华映照的尘埃似萤火虫在低空飞舞,却更像是挠在人心上的虱虫。
  风将她鬓角的碎发吹扬起数回,李汝萤觉着时间似已过去了许久。
  她等得实在心焦,索性推门出去,向着远处探望起来。
  章德真君保佑,他可一定要平安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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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半夜的
  ,那老虎是突然成了精?嗷呜嗷呜的惹我清净。”
  山下,一名相貌俊朗的白衣男子揉了揉眼,顺手拿起木桌上的一根木簪将乌发挽束在头顶。
  随后,他推开木门,抄起手边的一根木棍便向篱笆院里走去。
  他眯着眼半梦半醒地走到院中的桃树下,向树根处盲踢了一脚,好是吃痛了一声。
  他猛地完全睁开了眼,把那根原本打算敲打敲打自家宠物的棍子,杵支在了地上,向着院子四周顾盼。
  “奇怪,这竹笋跑哪去了?”
  “竹笋——”
  “竹笋回来——”
  “请你吃鸡——”
  他一边喊一边向着山上找去。
  他家那只蠢虎,肚子一饿就喜欢往山上跑。
  可这才下过雨,鸟兽都躲雨去了,它能寻到什么吃的?
  只听得“哎呦”一声,原来是他一时不察,因山路的淤泥给摔了一跤。
  白袍染污,好是狼狈。
  他撑着棍子站起身,向上望了望。
  这一望,便看到山腰那间破庙门口,月华之下,正站着名莲冠青衣的女子——她头戴雪白抹额,手持仙剑,衣袂飘飘,正望着远处月华投来的方向。
  仙姑。
  是正要御剑归月的仙姑啊!!!
  “仙姑!!等我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