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杨嘉树可以出院了,章芝仪说要带他回家,一家人好好聊聊天,尽管顾琢成觉得遗憾,可也清楚这种时刻他应该跟家人在一起。所以他开车送他们一家人回家。
  在路上,顾琢成想,是不是他对杨嘉树也不够了解?
  他只看到他展示出来的那一面,而很多时候,他对杨嘉树的负面情绪其实没有那么敏感,就比如,杨嘉树常常生气,而他不晓得他为什么生气——这一点,他应该反思。
  那怎么样才能知道杨嘉树到底在想什么呢,钻进他的脑子里也许是个不错的想法。
  第53章
  顾琢成回到家, 先是给朋友打电话,请他介绍耳鼻喉科的专家,对方发了一个三甲医院主任医师的电话过来。医生姓张,正好在治疗梅尼埃综合征方面有很丰富的临床经验。张医生听顾琢成讲完, 说:“听起来像是轻症, 应该刚发病没有多久, 你有空的话带他来我这儿看看, 把之前做过的检查报告都带过来。”
  顾琢成忧心忡忡地问:“这个病好治吗?我刚刚查了查, 说是很容易复发, 可能会终身伴随。”很多人因此抑郁, 毕竟严重头晕几乎不能做任何事, 只能卧床休息。
  张医生说:“这个不能一概而论,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 你先带他过来看看吧。”
  顾琢成约了两天后的下午, 然后就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他给杨嘉苗打电话, 问杨嘉树现在怎么样了,杨嘉苗说刚刚他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谈了好久,杨嘉树觉得累了, 有点头晕,就先回房间休息了, 现在可能睡着了。
  顾琢成听完,很是担心:“他总是睡觉……起来会不会头更晕?”
  杨嘉苗说:“不会啦,放心好了,我让杨嘉树醒了给你打电话。”
  挂电话,顾琢成去洗澡, 一夜没合眼,他也很累,甚至被杨嘉树传染的,也有一点头晕了。
  洗完澡出来好了很多,有点饿,冰箱里还有一些速冻饺子,他随便煮了几个饺子,吃完,打算回房间休息。经过吧台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很大一声响动。
  那是杨嘉树的包。昨天匆匆忙忙的,又慌乱,杨嘉树的包还有换下来的睡衣不知道怎么都到了他的车上,他下车的时候顺便带了上来,想帮他把脏衣服洗了。包是他常背的那只黑色皮包,容量很大,袋口敞着,一只灰色笔记本掉了出来。
  应该是杨嘉树的办公用本,外面有两张散落的名片,应该是夹在笔记本里的,顾琢成把笔记本捡起来,把名片夹回去——不对,上面有好多字,他仔细一看,才知道是杨嘉树写的日记……这是他的日记本?
  出于礼貌,顾琢成立马把笔记本合上了。
  可是,刚刚看到的内容有一段是:“昨天下了很大的雨,没开车,也打不到车,坐主任的车回家。主任一边开车一边给我讲台里的八卦,我本来听得津津有味,可是主任讲着讲着就说到副台长,我很慌,打断他说,主任,说这个不太好吧。主任说:怎么不好了,你在录音吗?我没吭声,其实兜里真有一支录音笔,但是没开机……等到了,我想吓吓主任,就把录音笔掏出来,说主任,对不起,我真的录音了。主任停顿了一会儿,说你先别下车,跟我走一趟吧,我说去哪里?主任说,我去自首,带上你的录音笔。”后面还有好长一串笑脸表情。
  顾琢成几乎能想象到杨嘉树写下这段文字时的表情,狡黠,愉快,也许嘴角还带着一抹坏笑——像刚偷吃完鱼的小坏猫。
  好可爱。顾琢成的心像被小猫爪挠一样,痒痒的。
  ——看一看,没关系吧。
  正愁没办法了解他呢。
  ——但是,偷看别人的日记本好像不太好。往重了说,叫侵犯他人隐私。
  一只小猫能有什么隐私。
  两股力量在顾琢成的心中拉扯,最终,他没能抵挡心中的诱惑,还是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没什么的,他安慰自己,看了不说就是,我不说,他就不知道我偷偷看了他的日记。
  日期是从杨嘉树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开始记的,这么久远——顾琢成咋舌,十几年前的笔记本,怪不得外观看上去这么破旧,他还真是念旧啊。
  ——其实,并不是。这个笔记本是杨嘉树给章芝仪腾房间的时候从抽屉里翻出来的,这里面写的内容对现在的他来说非常羞耻,简直是看一眼就恨不得去死的程度。所以他把本子装进自己的包里,打算哪天悄悄找个角落把它焚烧了,毁尸灭迹。可是要么没空,要么真的打算烧的时候,又舍不得,怎么说,都是自己青春的见证,所以他装在包里,一直没有处理,就这么被顾琢成发现了。
  顾琢成从第一页开始看起,这个时候的杨嘉树刚毕业,脸上还有点婴儿肥,肉嘟嘟的,尤其是两侧的脸颊,吃东西的时候鼓起来,从侧面看很像一只仓鼠。
  他真的无论哪个时期都很可爱。顾琢成的脑海中浮现出杨嘉树的样子——刚认识还不太熟时,杨嘉树脸上的表情是有点疏远的,可是他跟他好像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忽然间在某一天就变得特别要好,杨嘉树脸上的疏远不见了,变成热情、友好,甚至是依赖。
  好像从那时起,他们就一直在一起,不过……是以朋友的身份。时光像一条河,记忆就是河底的鹅卵石,在经年累月水流的冲刷中变得平滑,但是现在,很神奇的,顾琢成记忆中的杨嘉树,一颦一笑都是那么清晰,那么生动,好像那些时光近在迟尺,昨天才刚发生而已。
  杨嘉树的文字跟他本人一样可爱,他写工作中的点点滴滴,有时候也会记录生活,顾琢成甚至在上面看见自己的名字——
  “今天约顾琢成去看电影,可恶,他竟然拒绝了,那我一个人去好了,下次再也不约他了。ps.被拒绝很没面子。”
  顾琢成皱起眉头,拼命回忆——但是很糟糕,他完全忘了这回事。
  有时杨嘉树约他去吃饭,或者玩,他工作没空就直接拒绝了,为什么他会感觉被拒绝没面子?没空就是没空,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难道,是拒绝的语气太生硬?
  杨嘉树倒是吐槽过这一点,说他有时候回消息喜欢回“哦”、“嗯”、“知道了”这样很冰冷的词,虽然顾琢成觉得这样并不冰冷,但是为了迁就杨嘉树,他后来就把“哦”改成了“哦哦”,把“嗯”改成了“嗯嗯”,“知道了”改成“我知道了”。好像年轻人也都这样用。杨嘉树后来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他还是在意?顾琢成猜测,那以后要怎么说呢,说:“我知道了,亲爱的?”
  有点肉麻,但也不是不可以。
  “明明都在北京,为什么见一面那么难呢。”
  这句话没带名字,顾琢成不知道他在说谁。也许没针对某个特定的人,成年人就是这样,各有各的忙,凑出能见面的时间其实很难。
  ——等等。好像他们之前吵过架。
  严格来说,不算吵架,是有天杨嘉树发微信给他,说:“真正想见面的人排除万难也会见面,没有那么想见随便找个理由就不见了。我理解,我们只是感情淡了而已。”然后就失踪了,好几天,才主动发消息过来。
  那段时间顾琢成真的很忙,不是故意忽视他的,况且好朋友,见面或者不见面,感情又不会因此淡了。
  ——朋友是朋友,一年不见面都可以。
  可是,男朋友就不一样了,每天都想见面,才分开一小时,就已经想他想得受不了了。
  事不宜迟,也许应该尽早确定关系了。
  接下来就没再出现和顾琢成相关的文字。这个本子应该是工作本,记载了很多跟工作相关的事,记者是个很辛苦的职业,一天中有大部分时间都在到处奔波,杨嘉树却没有因此抱怨,他是一个只要选择了就会承担选择后果的人。
  顾琢成有些看得入迷了,他从这个十年前的笔记本上看到了一个格外鲜活、立体的杨嘉树,朝气蓬勃、对未来有所期待的杨嘉树,遭遇困难心有沮丧的杨嘉树,碎碎念、一只橘子放发霉了也会写到日记本上的杨嘉树,还有和优秀的同事暗暗较劲的杨嘉树……无论哪一面,都和顾琢成印象里杨嘉树的样子重合了。这样说,其实也并不是完全难以理解……
  “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骤然间,一句话映入顾琢成的眼帘。
  他意识到这不能看,是杨嘉树的隐私。
  可是——
  “我爱他。”
  “我从很久以前就爱他。”
  这是在说谁?顾琢成的眉头迅速拧在一起,那一个个跳跃的文字在此刻变得刺眼起来。
  杨嘉树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他从没说过?
  嫉妒。嫉妒像一把火在心里燃烧。可是——这是十年前的笔记,就算他再喜欢对方,那也是十年前,现在应该不喜欢了吧?十年前,谁还记得自己十年前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