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霍总被气死了吗? 第75节
  松口气。这种安眠药他很熟悉,那段时间他也不得不靠它阖眼。
  指甲一顶打开瓶盖,想看还剩多少药片……服药时禁酒,安全起见,他得跟霍承光说一声。
  今晚有点忙,回6001比平时晚一刻钟。霍承光上楼时自嘲,陆溢阳肯定不会等他,肯定关灯躺下了。
  没想到门一开,灯还亮着,陆溢阳就静静靠着床头看他。冷风从窗台没关严实的缝隙吹入,外面雷声大作,暴雨倾盆。
  “还没睡?”霍承光过去关窗,窗台被飘进的密雨打湿一片。
  拉上窗帘,雨声被隔绝在外,房里安静下来。
  真难得,今天居然在等他!霍承光回床边笑笑,反而有点受宠若惊,不知说什么好。
  陆溢阳瞪着他,光线式微的床头灯照出眼中分明的血丝。
  霍承光问:“怎么了?”
  始终紧握、搁在屈起膝头的手缓缓摊开,瓶身倾倒,一粒粒白色药片落豆般掉到床上。
  霍承光瞬间心脏紧缩,发不出声。
  “很会耍把戏、博可怜啊!”陆溢阳声音浸着寒冰,眼睛都要喷出火:“mm豆总裁!!”
  药瓶被他狠狠砸地上,“我傻b我犯贱!我要再信你一个字,我就不信陆!”
  下床汲着鞋就要走。
  霍承光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镇住,眼前发黑,全是陆溢阳决绝而去的背影。
  他失去冷静,大步上去拉人:“听我说!”
  “说什么?”陆溢阳回身吼道:“说你没拿巧克力装安眠药骗我?说你真失眠真有病?”
  “对,我有病!病了整整六年!”霍承光像拽着最后一根救生浮木一样死命拉着他,眼眶激红:“想对你好,想跟你好好相处,可我怎么说你都不听!陆溢阳你教教我!怎样你才肯回来?”
  “还要我回来?”陆溢阳怒不可遏:“你哪来脸说这种话?”
  “我就不要脸了!”霍承光被一种难以形容的不甘和沮丧淹没:“对着你我还要什么脸?我只要你回来!”
  “我不可能喜欢一个骗子!你骗我三次了!”陆溢阳推他,想摆脱他的禁锢。
  “隐瞒身份是我不对,不是针对你,只是正好那年遇到!这次也是我不对,可我实在没办法了!”霍承光索性将他推拒的手一并抓住:“还有哪次?说清楚!我到底还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眼泪止不住地淌,陆溢阳悲愤到脸都涨红:“你让人给我送遗书,让人告诉我你死了!你都死了,为什么六年后还要出现?!”
  霍承光愣住了,他没听懂。
  脑子很快哐地一下。
  “……遗书?”
  “那年我就说了句我也没那么爱,我不是真心的啊!我就说错一句话,你就用这种方式甩我?”陆溢阳在对方失神的眼神中抽手拭泪:“不告而别,玩失踪,不接电话也没消息,那三天我都疯了!可最后我等来什么?就等来你派人给我送遗书,告诉我你死了!他说你死了!”
  天方夜谭一样,霍承光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我是让人给你送过信,不是遗书…我没让人给你送过遗书……”
  像终于反应过来陆溢阳在说什么,霍承光死死扣住他肩:“你说谁?廖贤吗?他给你送遗书?”
  “对!他说他叫廖贤,是你叔叔,受你之托,在你轻生后把信转交给我。”
  “轻生……”霍承光:“他说我轻生?怎么轻生?”
  “跳楼!”
  简直匪夷所思,霍承光吼:“我为什么要跳楼?”
  “抑郁症!他说你有抑郁症,说你没能熬过去。”
  霍承光如遭雷击,呆立不动。
  他把这辈子所有定力都用上了才没当场失态:“陆溢阳,我没有抑郁症!我没让人给你送过遗书!我没有轻生行为!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变这样。你给我时间,我去查,我一定把真相查出来!”
  眼泪从眼眶滑落,陆溢阳愠怒:“我知道啊,六年后你不是活回来了吗?你若无其事地出现在我面前,说你当初隐姓埋名,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现在我知道你没死,知道你当初只是为了方便甩我,才编出这么狠毒的理由!”
  “我没有要甩你!!”霍承光恐慌得天塌地陷,紧紧抱住他:“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
  “那你六年前为什么不告而别?”
  “我父亲飞机失事,就6月24号!就那一天早上!他去巴国,飞机坠毁在雪山上,我是被家里一通电话叫回去的,我回京是去给我父亲治丧!”
  陆溢阳震惊。
  他的失语不亚于刚才的霍承光。
  不同的是他自有逻辑。那是重逢后的数月里经过反反复复的论证和推演,一遍又一遍自我催眠般生长出来的逻辑。
  它无懈可击,它坚不可摧。
  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陆溢阳低喃:“你有你的不得已,所以你恢复身份,把那年所有的人和事都割舍,连当面说再见都顾不上。”
  “不是……”霍承光想爆发,觉得自己有十张嘴都说不清,可他只是闭了闭眼,睁开时眼神坚定:“陆溢阳,我们有太多误会,我现在回京,去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你等我回来。”
  他往外走,扶着门把又回身。无论求得什么真相,他至始至终只要陆溢阳信一句:“做过的事我都认,假死脱身这事我没做过,你信我!”
  第65章 不是我拆散,是你放弃。
  霍承光是早上四点闯进京城主宅的。
  廖贤近几年一直跟着老大霍承城。霍承城住的独栋叫良思楼, 离霍赢住的善思楼不远。林叔跟着霍承光回京城,在直升机上被逼问,知道事情要糟。纵使后半夜, 下机后还是偷偷给老大霍承城打了个电话。
  霍承光进良思楼时天都未亮,霍承城就穿着睡袍坐沙发上等,打量他:“出什么事了?”
  霍承光:“我要见廖贤。”
  霍承城皱眉。他太知道自己弟弟什么性子的人, 能把他气成这样, 绝不可能是小事。
  “无论发生什么, 你先冷静。我现在把他叫来, 客厅给你们。”霍承城起身捏了捏霍承光的肩:“冷静,爷爷还在。”
  廖叔出现在客厅是十分钟后的事,脸上还有枕套的印痕, 棉麻睡衣外套了一件绸质睡袍。
  霍承光掏出手机, 按下录音键,放到茶几上:“我不瞒你,我录音,希望你也不要瞒我。六年前我让你给陆溢阳送信, 你去送了什么?来龙去脉,请你现在一五一十说清!不要瞒我一个字!”
  廖叔半夜三更被叫来, 不知发生何事, 听完瞳孔顿缩, 跌坐沙发, 两手颤抖在膝盖上搓。
  半晌才开口:“你…都知道了?”
  廖贤是四位管家里唯一一个无论跟人多长时间, 仍会坚持尊称“您”的。
  他始终恪守上下界线不越矩, 此时叹气, 声音微沉。这次没再用“您”。
  “那年, 我跟你大晚上坐直升机回沈海, 看到你室友从一个男人车上下来,你特别生气,掉头就回京城,我就有了一个猜测。后来你一醉两日,我怕出事,就去找了老爷子。我们看到手机里陆溢阳发来的消息,才知道你们……”
  “我把那晚见到的事说了出来,老爷子就明白怎么回事,让我在你面前放那段语音。老爷子说你只要听过这段语音,以你的骄傲,绝不可能再回头找人。”
  霍承光:“那段语音哪里来的?”
  “我不知道。”廖贤说:“手机被常易拿去过,给我的时候就有陆溢阳发来的语音,我只是按照吩咐放给你听。”
  “然后你掉包了我给你的信?”
  “你的信还在我这儿。给陆溢阳那封是常易给我的,也是他让我跟陆溢阳说这是你的遗书。”
  “所以,你就去跟他说我死了?”
  廖贤沉默片刻:“我也于心不忍。我看过那孩子给你发的消息,这样骗他……很罪过。”
  霍承光已经猜到,但他仍想确认一遍:“是谁编出抑郁症这种理由的?”
  “二少爷。”廖贤无力道:“相信我们谈完,你一定会去找你爷爷。”
  霍承光顿了顿:“继续。”
  “那天我是带着律师去的金源名府,我是去…把信给他,律师是去帮忙办理过户,但陆溢阳……”
  时光飞逝,当时感受到的震撼廖贤仍历历在目:“我觉得,他是真地对你……”
  到这份上了,他一咬牙全说了:“他当场晕厥,是我和王律叫救护车把他送去医院,他在医院住了两天。我去看过一次,他像跟着死了一样,很作孽。”
  霍承光听不了这个,整个人飘在那里,不知道究竟谁跟谁死了。
  “那房子,是你叮嘱我过户给他的。老爷子一开始不同意,他的意思,要断就断干净。后来他看到陆溢阳给你的转账短信,觉得这孩子有心,不容易,就答应了,可陆溢阳没要房子。”
  “什么转账短信?”
  “就在葬礼第三天,陆溢阳给你转了280万。我至今记得他发来的消息,说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可以和你一起扛,问你这点钱够不够,不够的话他再想办法。”
  280万?
  霍承光一开始没明白,继而回忆破土,他被狠狠敲击,脑子嗡嗡作响。
  “老爷子让我把钱转回给他。王律说陆溢阳不肯签过户协议,即便我们告诉他房子是你留给他的。陆溢阳只让王律别把房子脱手,他要时间。那时我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两年前他联系王律,按市价把房子买了下来。”
  最后,廖贤谨守分寸地说:“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
  客厅静极,充满了想象,震惊,和不得不接受的痛心。
  所以越静默,越让人难以忍受。
  廖贤没有了一开始的坐立不安,守了六年的秘密终于说出,应该觉得轻松,可他并不。
  领命而去时,他以为自己只是在替霍承光处理艳遇。
  性向问题让他心惊,但说真的,他不认为同性问题是此事重点。重点是他不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作为管家,本职工作就是为主家处理麻烦,他奉命行事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是两位当事人的种种表现,是陆溢阳展现的决绝、经年的坚持,是霍承光往后再不涉足感情的事实,抬高了这段“艳遇”的质感,让廖贤在事后足够长的时间里逐渐回味过来——他当年是在拆散一段真爱!
  凭借对霍赢的忠诚办事,但不代表这些年廖贤没受过良心谴责,调离霍承光身边是他得以喘息的机会,他祈求此事永埋时间长河,也曾无数次臆想,一旦二少爷获知真相,将投来怎样的目光。
  六年后靴子落地,他知道了。
  霍承光的目光比他想象得更令人胆寒,他在这个眼神里确认,五年情分殆尽,他的帮凶行为不可能得到原谅。
  可他只是奉命行事,他能在那样的命令前说不吗?
  连二少爷都不能在那样的意志前说不,何况是他?
  霍承光结束录音,收起手机:“把我那年的手机,还有我写的信,还给我。”
  这是霍承光此生对廖贤说的最后一句话。
  霍承城回客厅时,廖贤已经离开。他把一杯刚热好的牛奶放到茶几上,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喝点热的。”
  从双掌里抬起深埋的头,霍承光颓丧一靠,对着顶灯揉山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