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越君朴不服气地道:
  “好,我承认我是嫉妒他。如果你有一个花妖姐妹,明明比你晚修炼几百年,修行却比你高出一大截,成为名扬四海的大人物,处处压过你一头,你也很难做到不嫉妒吧?”
  人性复杂,有时候人们可以欣赏称赞一个陌生人的出类拔萃,却无法容忍身边熟悉的人比自己更优秀,过得更好。
  任天真却想也不想地就摇头,“我为什么要嫉妒?别人比我强只要是凭真本事办到的,那就是她自己的能耐,我只会心服口服。”
  “可是如果别人总把你和她相提并论,说你不如她,你心里会不难受吗?”
  “我才不会难受呢,谁敢这样无事生非,我只会让他们难受。要是被我听见这种拉踩式的比较,我一定冲过去怼死他们——关你屁事,嘴巴太闲就去把马桶舔一舔,也算是干点正经事。”
  任天真一向活得率性洒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说什么做什么都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比她强大的人她不会嫉妒,认为那是人家自己有本事;比她弱小的人她也不会轻视,如果投缘的话还可以不拘一格交朋友。
  越君朴怔怔地站着一言不发,忽然觉得自己白当了几百年的神仙,竟还不如一个妖怪活得通透清醒。
  .
  太平岛,无极宗仙府摩宵宫。
  自无间鬼域归来的阿难,拎着大包小包的吃食走进摩宵宫时,小胖墩阿宽第一个看见了他。
  “阿难哥哥,你来了。”
  “来了,还带了不少好吃的,拿去跟师弟师妹们分一分。”
  叫来一个师弟接走阿难手里的所有东西后,阿宽神色忧伤地拉着他到一旁问道:“阿难哥哥,我们大师兄真的没了吗?”
  “真的,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可以难过,但是不要难过得太久,否则他走得也不会安心的。”
  “我们再难过,也比不上大师姐难过。这两天她整个人眼看着瘦了一大圈,甚至头发都白了不少。”
  阴有苓曾经有着一头乌黑润泽的青丝,在得知晁定武的噩耗后,满头乌发一夜间就多了不少斑斑白发。
  “放心吧,你们大师姐很坚强,她能挺过去的。”
  安慰了阿宽几句后,阿难独自飞上摩宵宫后殿的屋脊,从这里可以居高临下地望见不远处的练剑坪。
  练剑坪上,一身素服的阴有苓,正挥舞着那柄重剑在认真苦练。她的形容清减憔悴了不少,两鬓也多了不少华发。
  阿难没有过去打扰她,只是坐在屋脊上远远看着她。
  .
  大概一刻钟后,一袭绿罗裙翩然而至,在阿难身边轻盈落下。沿着裙袂往上看,就看见了脸如莲萼、唇似樱桃的任天真。
  “真真姑娘,你也来了。”
  “嗯,晁定武死了,阴姐姐知道后一定很难过,我不放心就过来看一看。”
  一边说,任天真一边伸长脖子朝着阴有苓张望,见到她憔悴清减华发丛生的模样,不自觉地叹气。
  “晁定武虽然希望阴姐姐别为他的死难过,但是怎么可能啊!她难过得头发都白了那么多,人也瘦了好多。阿难哥哥,咱们要不要过去好好安慰一下她?”
  “不用,现在是她最伤心的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无济于事,只能靠她自己硬扛。”
  阿难的话透着一股过来人的经验之谈,任天真小声问道:“你当年遭贬走畜生道下凡后,也是这样硬扛过来的是吧?”
  “是啊,除了硬扛也没别的法子——扛得住要扛,扛不住也要咬紧牙关往死里扛。”
  阿难依然是一副开玩笑的口吻,任天真看着他的目光中却满是钦佩之色。
  从高贵非凡的神仙沦为飞禽走兽鳞介虫豸,这种一落千丈的巨大落差,不是谁都能扛住的。
  如果扛不住就会彻底崩溃,不是变成疯子就是自杀一了百了。
  从巅峰跌落谷底的这三百年落难时光,任天真不知道阿难是怎么扛过来的。
  在越君朴的描述中,当年的灵曜天君明光,是一个傲气十足目无下尘的人。
  可是如今的小妖阿难,身上却连半丝傲气都无。
  人生的大起大落,磨去了少年仙官曾经骄傲得不可一世的棱角,取而代之的是历经沧桑后洞悉世事的豁达与通透。
  没有怨天尤人,没有歇斯底里,他平静地接受了命运安排的一切波折。
  从明光到阿难的整个蜕变过程,是多么的漫长与痛苦,一点也不难以想像。
  任天真甚至都不愿意多想,一想就觉得心酸难耐。
  “阿难哥哥,虽然我不知道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相信你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如果你想回天界讨一个公道,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只管说,我定当竭尽全力。”
  “真真姑娘,那我先多谢你了。”
  “来这里之前,我和越君朴见过面,他对我承认了当年是故意开错畜生道贬你下凡的。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做。”
  “关你什么事,为什么你要跟我说对不起?”
  任天真神情苦涩地微笑了一下。
  “他毕竟是我喜欢过的人,做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我都替他感到羞愧。以前在白鹊山的时候,他不是这样子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喜欢上他。”
  “越君朴并非十恶不赦的坏人,除了跟我过不去,与其他人都能和平共处。在东海一带镇山守海时,也是一个尽忠职守的仙官。你喜欢上他,眼光不算差了!”
  第111章 另一件事
  阿难就事论事的一番话, 听得任天真都有些抱不平。
  “阿难哥哥,你为什么不狠狠臭骂他一顿呢?我要是你,连他的祖宗十八代都要骂得狗血淋头不可。”
  任天真扪心自问, 如果换作是她这样一落千丈,从天上的神仙沦为凡间小妖,她何止是会痛骂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还会提着莲花锤去把那个把自己害得那么惨的人锤到爆为止。
  “因为我已经骂过了——不只是祖宗十八代, 祖宗八十代都骂过无数次了, 所以现在才能心平气和的就事论事。”
  当年遭贬下凡后, 阿难被困在大形山的高山湖泊中当鲤鱼。
  他哪里也去不了,什么也干不了,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每天咬牙切齿地咒骂一切, 憎恨一切, 首当其冲的就是导致他沦落至此的越君朴。
  这种咒骂与憎恨的状态维持了很多很多年。
  虽然根本没有听众,他还是每天没完没了地骂了又骂,从根本不会骂人到变成一个地道的骂人专家,可以骂上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直到阿难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每天怨气冲天的活着,其实是一种自我折磨。
  到头来, 怨恨的毒液只会让他变得面目全非, 对于那些把他害到这种地步的人没有任何影响。
  从那一天开始, 阿难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态度。不再怨天尤人, 而是努力消化与接受自己的处境, 并且努力设法去改变这一切。
  任天真默然片刻后又问道:“那你的真实身份, 应长恨和阴姐姐都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 我没说。”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呢?应长恨也就罢了, 阴姐姐一直因为无极宗没落的事误会你, 你不想解释一下吗?”
  “不知道从何说起,就算了。等他们像你一样,无意中发现了再说吧!”
  任天真的视线飘向主殿方向,那儿是仙剑日月明扎根的地方。
  “对了,阿难哥哥,你早就找到了仙剑日月明,为什么一直没有收回它?”
  阿难苦笑着摇头道:“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因为现在的我不能让它认主。我还是妖的时候,连靠近它都会遭到攻击。”
  任天真这才反应过来,阿难以前是神仙,下凡后却沦为妖怪,而日月明是仙剑,天生就是各路妖魔鬼怪的克星。
  当旧主人以妖怪身份出现时,它自然是只会攻击不会相认。
  “那怎么办?能不能找到法子让你收回它呢?”
  “我正在想办法,不着急,慢慢来。三百年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阿难一脸顺其自然的淡定,不急不躁,心态平和。
  与过去经历过的一切相比,眼下的困难都不算什么,毕竟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练剑坪上,阴有苓一直挥舞不休的重剑,终于以一招收剑式结束了。
  “阴姐姐练完剑了,咱们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吧。”
  阿难和任天真一起从屋脊上站起来的时候,他右手腕上的虎头铃铛突然叮叮轻响。
  小铃的法力近日有所恢复,眼下又可以为主人通风报信了,阿难静静听着,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
  “真真,你先过去,我有事要离开一下。”
  阿难没有解释自己要去干吗,任天真也善解人意地只点头不多问。
  .
  矫若游龙似的几个起落后,阿难飞掠来到太平岛西侧的一处海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