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梦蜉蝣 第83节
  傅易沛严正指出那块擦手巾大大的缺点:“粗糙了。”
  林晋慈垂眼望向傅易沛推车的手。
  虽然修长的骨节看起来力量十足,但肌肤干净偏白,青筋显露,的确又有点娇贵的样子。
  安静了几秒,傅易沛有些可怜地对林晋慈说起往昔:“我几岁的时候,在我外婆家过暑假,被狗吓到过,所以一直不喜欢狗。”
  林晋慈隐隐听懂了:“也包括史努比这种卡通狗?”
  “同一个物种多少有点看着不爽。”
  林晋慈在他手背上轻轻摸了摸以示安慰:“那换掉吧,我之后重新买一块。”
  傅易沛说他来买,毕竟是为他换的。
  林晋慈就由着他去了。
  之后的两天内,林晋慈陆陆续续收到许多送上门的快递,因签收写的是傅先生,她家现在的确有傅先生出没,林晋慈就一一签收了。
  盒子叠盒子,壮观地堆在门口。
  林晋慈打电话给傅先生,问这是什么情况,大大小小似乎都是厨房用品,她怀疑傅先生搞错了,把要寄去城南别墅的快递都寄到了她家来。
  电话接通后,傅先生说没有搞错,就是给林晋慈的厨房添置的,他现在已经在路上,一会儿就到了。
  傅易沛来了就问林晋慈要美工刀,大拆特拆。
  林晋慈去厨房拿饮料插上吸管,递到傅易沛嘴边给他喝,等他喝几口,林晋慈又坐回自己的小凳子上,监工一样,看着他继续拆出一口薄薄的平底锅。
  林晋慈说:“厨房好像有这样的锅。”
  “我知道,之前用过,”傅易沛头也不抬,继续划包装盒,“太重了,拿着手酸。”
  林晋慈咬住吸管,慢慢地咽下一口冰饮,接受了一八六的男友擅长做菜但身体娇弱的现状。
  他可能真的从小到大没吃过一点苦,所以即使是擦手巾粗糙和锅具稍沉之类寻常人忽略不计的小苦,他都会无法忍受,因为什么都习惯了用最好的。
  就像童话故事里,即使垫了二十层鸭绒被,豌豆公主娇嫩的身躯还是会睡不安稳。
  林晋慈放下饮料,趿拉着拖鞋,跑去自己的卧室,在床边坐了几下,试图感受不舒适,但感受不到,她又拿起手机回到门口。
  傅易沛问她干什么去了。
  她说没事,开始在购物软件的搜索框里打字。
  过了一会儿,林晋慈用手肘支在膝上,掌心托着自己的脸,从头到脚打量了
  傅易沛一遍,不禁感慨:“还好你有钱。”
  傅易沛笑了一下,觉得这话奇怪,却又顺着她奇怪的话问:“那我要是没钱呢?”
  林晋慈想了想说:“你没钱我也养不起你,按我现在的年薪增长和投资收入,至少要到三十五岁以后才有机会。”
  傅易沛更乐了:“想得那么长远,都已经计划到三十五岁以后了。”
  一瞬遐想翩翩,剩下几个小快递,他也不拆了,目光柔情如戏剧,声音缓缓,望着林晋慈问:“你有没有想过,你三十五岁的时候,生活差不多是什么样子?”
  思考片刻,林晋慈说:“应该赚了很多钱,我们这行越来越不好做,唐蓁也是早就嗅到苗头在转型,她当时请我回来加入臻合,就是想往小众的方向走,维护高端客户,徐东旭的个人博物馆……”
  傅易沛眼里的柔情渐渐消退,在听到“徐东旭”那一刻,更是半丝不剩,他无奈地撇撇嘴,也不打扰林晋慈详细地规划未来的职业方向,又默默拆起快递。
  是他买的擦手巾。
  hellokitty的款式,绒毛细软。
  他摸了摸,瞧了瞧,心下微叹。
  这么可爱的猫猫,心里只有工作,好像忘记了世界上还有daniel。
  说完自己,林晋慈看向傅易沛:“你呢?我听我表妹说,启映的艺人部打算签她,新部门成立之初就开始塞关系户会不会有点不好?”
  表妹也是有这样的担忧才来告诉林晋慈。
  傅易沛帮表妹做的艺人规划可谓尽善尽美,但表妹对自己的认知也相当清晰,说拖拉机的底子,即使罩上法拉利的外壳,只要一上路,拖拉机的本质是藏不住的。
  尊重表妹的职业梦想,林晋慈当时没有提任何意见,让她自己选择就好。
  此刻,林晋慈真诚地问傅易沛:“你会不会赔很多钱?”
  傅易沛中肯地回答,可能会。
  随后又一本正经地说,但会尽量不赔得太狠,至少努力到三十五岁以后才赔光,到时候就靠三十五岁名声大噪飞黄腾达的林大建筑师来养他。
  “你愿意的吧?”傅易沛问她。
  林大建筑师说:“我愿意。”
  第61章
  傅易沛厨艺展示当天,好友们提前到场将气氛炒热,但凡会点厨艺的,都自觉进厨房一块跟着忙。
  两位表妹正式会晤,因一看到魏一冉就忍不住皱眉的相同属性,迅速成为知己,大吐苦水,肆无忌惮。
  女方表妹说:“你知道吗?就因为魏一冉,我们第一次见面,闹了好大一个乌龙,那恋爱是你谈的吗?就搁那儿说说说,放我们圈,配角加戏掀桌是要被骂的呀,他在那儿跟吃了炸药一样,差点坏了我姐姐的好姻缘!”
  男方表妹就深有同感地应和:“他就是天生坏事精啊!从小就是,上次出门玩,大晚上他喝多了往小慈房间跑,一通发疯,根本劝不住,拉着我跟他一块丢人!我就差跪下来求他别说了。”
  “啊,你好惨。”
  “我超惨的啊,我以后还要给他当嫂子。”
  四人麻将桌上,两位女士面对面,一边出牌一边聊得投入,当事人魏一冉就夹在她们中间,脸色一黑再黑,直到实在忍无可忍,礼貌建议道:“要不私下聊呢?”
  章明熹眨眨眼:“这不就是私下?在我哥她姐家,来的也都不是外人,还不够私?”
  魏一冉深吸气,看向对面:“东旭,说句话啊。”
  理牌的徐东旭“啊”了一声,昔日的义气哥们此刻也不敢轻易帮忙吸引炮火,装傻充楞道:“我出发财有没有人要?”
  女方表妹喜滋滋一推牌:“糊了!”
  魏一冉:“……”
  坐上牌桌,一把没开过,输钱就算了,还要接受双面夹击的精神折磨,魏一冉实在坐不下去了,扭头喊外援。
  魏再去厨房帮着打下手,看不到人影,唐德跟蔡平川从行业政策聊到内幕八卦,还有不少消息要从前辈这儿打听,魏一冉根本喊不动。
  他一走,三缺一,两位姑奶奶也不会放过他,没办法,魏一冉只能找到正在厨房添乱的汤宁,腆着笑脸问:“老同学,出来帮个忙呗。”
  笑语喧阗,热闹将挑高的空间塞满。
  被临时工作缠住,去了一趟施工现场的林晋慈,驱车赶来城南,车子停在别墅前的车位上,她所看见的,便是一幅大片玻璃在树影掩映下灯火融融的景象。
  手机里有傅易沛一分钟前发来的信息,问她到哪儿了,她回“到门口了”,解开安全带,下车后,站在冰冷的入夜空气里,却没有着急进入室内。
  已经来这儿过过两次周末。
  第一次,由傅易沛陪着参观了楼上楼下,第二次应傅易沛的要求,带来一些自己的个人物品。
  两次都没有好好看一看这间别墅的外在。
  她脑子里没有大学时期和傅易沛聊建筑的记忆,或者说,因为彼此专业不同,兴趣志向也差别甚大,他们很少严肃地去谈论对方所在的领域,即使偶尔聊到,也是一些泛泛之论。
  比如,当他们谈论家庭。
  林晋慈会说,家庭是人经历的第一道屏障,既是将人与外界安全隔开的首要壁垒,也有可能是让人不得舒展的最终枷锁,因为人不是物品,不能以安全为基论被随便放置,所以有关于家的空间不应该只有遮蔽风雨的作用。
  傅易沛问过她,那在关于家的空间里,人不是物品,应该是什么?
  “人应该是树。”
  林晋慈这样回答。
  林晋慈也曾在自己的设计中采用过类似的屋中院设计。
  因有环保主题,在设计之初就需要考虑到几棵原生古树既要存在于建筑内部,也要不被破坏生长,构想之后,她给设计方案取名breathe,这算是林晋慈的成名作,给她的履历贴金不少。
  后来某本建筑杂志刊登那处观海平台的实景图片,文章里形容起她的设计风格——对几何空间别有巧思,细节处又总有打破规整的呼吸感。
  林晋慈看着眼前的白色建筑,落地窗大而规整,有一颗高大的树,穿过建筑内部,从二楼宽阔的阳台,如一柄巨伞一样撑开枝干。
  依傍着温馨灯火,同时也自在生长。
  林晋慈推开院门。
  穿过前院的小路,她忽然想,她可能也遇到了她人生里的环保项目,十分珍爱地围绕她展开禁止破坏的构想,可能主题也叫呼吸。
  当晚宾主尽欢。
  傅易沛异常高兴,多喝了几杯酒,撑不到散席就被劝去楼上休息,难得一聚,还是傅易沛亲自下厨,其他人也没少喝。
  夜深时分,热闹也渐渐沉寂。
  别墅常住的两个佣人迅速将杯盘狼藉的餐区清洁如新,林晋慈在她们的帮助下,了解客房的情况,给留下的客人安排住宿。
  等所有人都离开,她关了客厅的灯,缓缓上楼,想要看看傅易沛情况如何。
  主卧没开灯,只有旁边的浴室里映出一小片光。
  晚上还穿在傅易沛身上的藏蓝色圆领毛衣,此刻被丢在靠近浴室的地面上,林晋慈上前捡起,刚起身,听到里面哗哗的水声停了。
  潦草穿着睡衣的傅易沛,微微踉跄着走出来,上衣前的扣子一粒没扣,不自然的呼吸起伏,带动腹部的薄肌,头发好像也只胡乱擦了两下,搭着一块小毛巾。
  看到林晋慈,便朝她走过来,几乎是不知轻重地撞到林晋慈身上来,头上顶着的毛巾要掉,被林晋慈一把抓住。
  他整个人压下来,林晋慈试图撑住他的动作大概是被理解成推开,于是喝醉的人不太高兴,把她抱得更紧了,气息灼热地贴在她耳边,说些不着调的甜言蜜语。
  现在,林晋慈可以完全确定,这个远远看去雕栏玉砌的人,内部真的有一根粉色乐高拼成的柱子,别人看不到,是因为可能只对她开放了观看权限。
  傅易沛
  后颈的发根还是湿的,林晋慈一边听,一边用毛巾擦着,直到肩膀被抵得酸麻不已,才出声问他,要不要去床上?
  傅易沛说“好”。
  却似乎误会了林晋慈的意思,手臂没有松开林晋慈的腰,反倒逼近。
  林晋慈别扭地跟着傅易沛的脚步倒退。
  问他要干什么,他并不说话,随后一阵天旋地转,林晋慈后脑重重跌进松软床铺。
  院子里夜间长明的灯光映在床边,明与暗清晰切割,她的眼睛恰好在明区边缘,如同蒙上一条光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