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梦蜉蝣 第81节
  林晋慈至此恍然,傅易沛让她不要跟他太亲近,跟她小姨的顾虑八竿子打不着,他又在跟他爷爷没大没小,还拉上一无所知的林晋慈一块在演戏。
  林晋慈说不是。
  老先生显然不信,
  说她跟傅易沛手都没碰一下,一副不太熟的样子。
  林晋慈一时无从解释。
  想到他们这么迟才到榆钱巷的原因。
  她一早睡得迷迷糊糊,觉得身上像黏了一只体温高热的大狗,毛乎乎地蹭着她的脖子前胸,湿漉漉地舔咬,弄得她既不能好睡又有点舒服。
  林晋慈朦朦胧胧睁开眼睛,饱含睡意的声音细细哼了几下,隔着薄薄的丝质吊带,微凸的地方大概是已经被隔衣咬过,有些深色的印记。
  林晋慈问他怎么又这么早就醒了。
  这次傅易沛没支吾不语,以行动实干,拉她的手,带她了解了一下原因。
  可能是有了一点经验,身体没昨晚那样生涩抗拒,体验感比昨晚更好,只有起初又有些发胀,适应后,丝丝缕缕的舒意让分明沉重的身躯像云朵一样轻软。
  林晋慈犹嫌不足,爬起来,坐到他身上,等没力气了才让傅易沛收尾。
  之后进入另一种精神愉悦的昏沉里。
  傅易沛简单做了事后清洁,从身后抱着林晋慈,手臂在被子下面搂她的腰,吻她露在被子外面的肩头,让她继续睡。
  等她睡饱了,自然醒来,傅易沛把她的衣服拿到床边,说快到中午了,问她要不要起床。
  两人才慢吞吞开车过来。
  她跟傅易沛现在,不能说不太熟,可以说已经没有不熟的部分。
  老先生见她尴尬无声,让她说实话。
  林晋慈不擅长欺骗老人,只好硬着头皮拆傅易沛的台,说是真的在谈恋爱,傅易沛刚刚大概是故意在逗您玩儿。
  一想有理,老先生正要生气,再一想是真的,又顿时消气,看向林晋慈的眼里满满都是喜爱和托付:“好小慈,爷爷以后就指着你跟我说实话。”
  没一会儿章岫回来了,进门后和初次见面的林晋慈拥抱,为自己忙于工作跟林晋慈道歉,拿出一个红包和一份小礼物递给林晋慈。
  “本来能早点回来,绕路去了一趟我跟他爸爸的房子里,总觉得红包太俗了,听阿沛说你在瑞士留过学,这是我在德国学医的时候,用自己的第一笔奖学金买的胸针,想到送给你应该有点意义,不是贵重物品,就是普通的红碧玺,希望你不要嫌弃。”
  林晋慈朝打开的盒子里看了一眼,胸针造型复古,宝石璀璨,说不是贵重物品实则应该也价值不菲,她正犹豫,傅易沛已经合上盖子,替她收下了。
  林晋慈连忙说很漂亮很喜欢,对章岫表示了感谢。
  大家入席吃饭,桌上好几道菜都是傅爸爸亲手做的,话题也十分接地气,从炒菜火候,聊到时令蔬菜如何挑选。
  傅爸爸负责讲,傅易沛附和兼给林晋慈夹菜,章岫和林晋慈一边品尝一边交换食客评价,傅老先生偶尔说一两句,提醒哪道菜小慈多吃了两口,让傅易沛多夹。
  餐桌气氛轻松,自然愉悦,林晋慈甚至察觉不到自己今天不知不觉讲了很多话。
  由于这些话题都比较浅显,又担心着大概是饭后才会聊到一些更深入的问题。
  但午饭过后,没人再聊天,家里的阿姨收拾餐桌,傅爸爸泡了茶去陪老先生下棋,章岫则让傅易沛带林晋慈去楼上参观参观。
  “小慈要是累了,就在你房间休息,寝具什么的都是昨天新换的。”
  在楼梯上,傅易沛捏捏林晋慈的手,仿佛看出她刚才没有完全放松,跟她说,他爷爷跟他外公外婆这么多年,除了他爸妈结婚那天,至今没有见过第二面。
  林晋慈疑惑道:“关系不好吗?”
  “不是不好,是他们的关系本来就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我父母组建了家庭,只是一个新的纽带,不代表我爷爷和我外公外婆也因此成为亲人,所以平时没事基本不会互相打扰,我舅舅有事可能会托我妈找我爷爷的熟人帮忙,但如果我妈不提,我爷爷不会主动过问。”
  傅易沛拉她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看着她,对她说:“所以你不用担心,你不想讲的事情,我爸妈他们不会多问,也不会有你不想处理的麻烦,如果有事,你可以先告诉我,我去帮你说。”
  林晋慈点点头。
  心口空悬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傅易沛让她随便看,她便慢慢踱步,开始打量傅易沛的卧室。
  用不规则的多宝架当屏风,隔出了书房,布局讲究,榫卯结构的边台上摆了一盆君子兰,书架对面挂着一副字。
  林晋慈总觉得自己在哪儿听过这句话。
  ——惟从本心,方见天地。
  但看了半晌也没有想起来,只是觉得有些熟悉,她转头去问翻影碟的傅易沛,这是他高中住的地方吗?
  “也不是经常来住,我们家的人,属于彼此关系再亲厚,都要各自保留不干涉的界限,你以后就知道了。”
  林晋慈认为这样很好。
  既得到亲人的支持助益,也不碍于独立生长。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高中的时候,她一面承认这个人闪闪发光,另一面又会觉得傅易沛奇怪,甚至隐隐排斥。
  因他在优渥且健康到罕见的环境里长大,对她来说,碰见这样的傅易沛,就像一个久居暗室的人,乍然走到大太阳底下。
  会觉得这阳光怪异,刺眼,令人不舒服,甚至想要逃离。
  这是她自己有待矫正的感官体验。
  可本质上,阳光就是好的,明亮的,治愈的,温暖的,一旦适应就会喜欢,就会想要永远得到。
  第59章
  午饭后,大概过了一小时,傅易沛的父母皆有工作在身,说不留在这里吃晚饭了。
  本来林晋慈也是下午要走的,被老先生的一番可怜话劝说了下来。
  出门后,父子俩走在前面,谈到傅易沛近期的工作。
  章岫平时工作需要经常往返崇北宜都两地,她挽着林晋慈的胳膊,跟林晋慈添加联系方式,说等林晋慈回崇北,再约着见面吃饭。
  在巷口送走傅易沛父母的车子,傅易沛和林晋慈没有按原路往傅宅走,到了停车的岔路口,朝巷子东边走去。
  傅易沛回忆起来,高三春节,第一次在榆钱巷见到林晋慈就在这个岔路口。
  当时心里酸楚不已,半年不见,林晋慈就已经把他忘得如此彻底,后来大学听林晋慈解释,那天只是一早被外婆喊起来去买元宵,人还没睡醒,他才感到稍稍好受一点。
  “你当时戴了一个红色的、垂着小辫子的毛线帽。”
  林晋慈说:“是我外婆织的。”
  榆钱巷离附中没有近到步行可达,林晋慈住来这边后,每天需要转两班公交上学,好几次因为公交不准时而迟到,之后她自己去二手车行买了一辆自行车。
  入冬不久,林晋慈的耳朵上长了一点红红硬硬的冻疮,一回温,还会发痒,外婆就赶在周一前,给她织出来一个可以挡住耳朵的毛线帽。
  去米兰进修那年,转机途中,弄丢了一只行李箱,那只红色的毛线帽就在其中,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时林晋慈莫名觉得难过,给外婆打电话,问她最近身体怎么样,外婆说好,一切都好,其实当时已经在住院,但是叫林晋慈不要回来看望。
  生老病死是寻常事,不是看不看望就能解决的,不要做这些没用又辛苦的事。
  “你和你外婆很像,”傅易沛说,“不是长相,是给人的感觉。”
  林晋慈问:“你见过我外婆吗?”
  “嗯。”傅易沛含糊地应了一声,“大学毕业那年国庆,回宜都,好像也是下午,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你外婆院子门口,桂花都开到院墙外面了,老远就闻到香气,你外婆拿着一个竹扫帚出来扫落叶,站在院门口问我找谁,那种冷淡没情绪的眼神看过来,一下就让我想到你。”
  林晋慈说:“我外婆的确不是那种和蔼可亲的老太太。”
  不会因为上了年纪,常年独居,需要儿女的亲近,就一味地迁就讨好、听凭摆布,也从来不坐在巷口跟
  其他老太太一块儿说长道短。
  孤僻古怪,不近人情,是别人包括她自己的女儿往她身上贴的标签。
  她只当秋风过耳,养花,听戏,鼻梁搭着老花镜,修家里坏掉的各种老物件,一个人闷头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林晋慈受外婆的影响多过父母,外婆教过她许多受用终身的道理。
  外婆最喜欢听《穆桂英挂帅》,有时候听到欢喜处,也跟着录音机里哼唱,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林晋慈也最喜欢这一句。
  说话间,他们走到曾经属于外婆的院子门前,旧院墙推倒翻新,桂花树也不见踪影,房子改头换面,里面已经住着另一户人家。
  林晋慈没有多停留,稍看了两眼,就打算回去了,跟傅易沛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傅易沛问:“这房子是你爸妈他们要卖的吗?”
  “他们应该会卖吧。”林晋慈想了想,这样说,“我外婆也想得到,所以在离开之前她就把自己的每一分钱都规划好了。”
  没人知道一个老太太通过什么方式,又是在什么时候,找了律师,立了遗嘱,在转去疗养院之前,自己把房子卖了。
  林晋慈外婆的退休金很高,可没人敢讨嫌过问她都拿去干什么了,林晋慈的父母分析过,说应该是买了不少保险理财。林晋慈不止有小姨,还有一个好多年前就移民温哥华的舅舅,在外婆去世后,他们一家特意飞回来要分钱,但是一分钱也没有拿到。
  因为外婆的遗嘱里,只写了林晋慈和刘彩婷的名字。
  这个消息可谓晴天霹雳,震惊所有人。
  记得那天,在林晋慈家的客厅,舅舅一家又是要报警又是要喊律师,小姨一遍遍在解释,没人知道老太太自己私下立遗嘱,也没人怂恿老太太这么做,七八张嘴,话追着话,吵得不可开交。
  林晋慈不想听这些争执,就从家里出来了,一个人打车来榆钱巷,也没想到会那么巧遇见傅易沛。
  闻声,傅易沛侧过脸,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在榆钱巷遇见过我?三年前?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那天……没有上去跟你打招呼。”林晋慈声音低下去,“你当时身边,还有别人。”
  傅易沛稍顿了两秒,即使对那晚毫无印象,按林晋慈不自然的答语,也隐隐猜到是什么情况。
  “女生?我当时身边的人是女生吗?”
  林晋慈“嗯”了一声。
  认识章明熹后,林晋慈觉得那晚的女生像她,章明熹自信明媚,连走路姿态也很有个人特点,是张扬又讨喜的,但是也不能完全确定。
  当时那个女生走在傅易沛身边,巷子里有车开近,直射而来的车灯将一双并肩而行的男女身形如电影特写一样勾勒。
  女生低头只顾着看手机,傅易沛抓着她的胳膊,及时地往自己身边一带,随之转过脸去,也因此让数米之外的林晋慈瞧清他似乎变得成熟许多的侧脸。
  傅易沛不知道说了什么,神色不悦,大概是提醒女生看路,女生便勾住他胳膊,撒娇似的晃了两下,傅易沛用手推她额头,动作透露着亲昵。
  林晋慈站在他们身后的黑暗里,不知为何,想到第一次约傅易沛去披萨餐厅的傍晚。
  那天傅易沛也是不看路,差点与行人相撞,她也是这样握着他的胳膊,往自己身边拉近。
  在恋爱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晋慈都觉得傅易沛有走路不看路的坏习惯,不知道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