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梦蜉蝣 第74节
  不过,孩子们大了,做长辈的最重要的还是少管少问多尊重,包括章岩对自己的女儿也是这样。
  外人走了,章岩也没有多加探听小辈的隐私,只是拍拍外甥的胳膊,打趣说:“恋爱谈得很有精神啊,都这么大人了,没必要跟家里藏着掖着,找个时间打个电话告诉你爷爷,让老人家也精神精神,听你爸说你爷爷愁你没对象的事儿愁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肯定假的。”
  傅易沛立马戳破,“我爷爷,我太了解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发脾气,装可怜,全能演出来。”
  上次傅老爷子从疗养院挪回家,傅易沛回宜都探望,老头儿腿上盖着毯子,半靠在院子里的竹椅上,唉声叹气,扯东扯西。
  傅易沛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给老头儿剥柑橘吃,一点戏不接。
  剥好了,掰一瓣,递出去,好似冷酷无情的试戏导演,不想看了,直接对还在努力发挥的演员喊咔:“可以了可以了,就到这儿。”
  傅老爷子捏着橘子,用大逆不道的眼神瞪了两眼孙子,先把橘子吃了,再问道:“你什么意思啊?!”
  傅易沛自己也吃了一瓣,嚼了嚼,客观公正地说:“我承认你很有魅力,台词功底也还不错,如果你年轻五十岁,我会考虑让你当我下部戏的男主角,但你快八十了,说实话,演戏已经不是适合你走的赛道了。”
  老头被气到发笑,又要撑住一副严肃发怒的样子,说谁演戏了!他说的那些不结婚晚景凄惨的例子,都是视频里刷到的真人真事!是前车之鉴!
  软的硬的,哪套傅易沛都领教过,就是都没作用,他爷爷才搞起了群众策略,那时候没对象,被催得太紧,自然会烦不胜烦,现在有对象……
  想到自己的对象,傅易沛也没工夫陪舅舅闲聊了,叫助理来送人,手插进兜里摸到小卡片,他要回办公室研究研究,他对象是不是认真地在跟他处对象。
  不是没有往好的方面想过。
  比如,傅易沛想起来魏一冉的初恋官宣——举着一片挖出爱心形状的落叶,对着阳光,拍下一张氛围感照片,配文是:今天搬家了,以后住你心里。
  由于非主流气息过浓,傅易沛一直难以忘怀。
  或许这个“祝贺乔迁之喜”和“以后住你心里”有什么异曲同工之处?傅易沛试图朝这个方向去理解过,但是无法说服自己——不善表达爱意的林晋慈,现在已经可以和花马吊嘴的魏一冉并肩齐名。
  也不是没往非常不好的方面想过。
  但就想了一下,立马觉得不可能会这么离谱。
  毕竟林晋慈难以抑制对傅易沛的想念,雪夜捧花前来,亲吻傅易沛,对傅易沛告白说喜欢,恋恋不舍地哄傅易沛回去工作,这都是不掺一丝虚假的事实。
  傅易沛思忖片刻,打开小卡片,摆到花里,拍了一张角度随性的照片,在想发给魏再还是魏一冉时,犹豫一秒,选择了后者。
  毕竟魏一冉是个闲人。
  果然傅易沛预料不错,魏一冉真的很闲,信息秒回。
  wyr:[要送给谁啊?搬新家暖房喊你不喊我?]
  收到傅易沛发来的信息时,林晋慈已经跟汤宁上了桥牌桌,放在旁边小桌上的手机忽地亮起,她同汤宁正如赌局双姝厮杀得痛快,一时没有注意到。
  是成寒先发现的。
  只隐隐扫到有“男朋友”的备注字样,他就立马挪开目光,不想在乔迁之喜的日子里给自己找太多不痛快,拿起手机,碰了碰林晋慈的手臂。
  在林晋慈回头时,成寒说:“……好像有人给你发信息,你要不要看一下。”
  场上刚发完牌,还没有叫牌,林晋慈拿到的十三张花色还没理,但看起来已经赢面很大了,她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没什么犹豫,把一手好牌递给成寒。
  “这局你跟汤宁打吧,我去回一下信息。”
  成寒接过这手牌,看了一眼林晋慈朝客厅走去的背影,目光移开,才敢露出一丝怅然,对面的汤宁喊他一声,成寒回神,迅速将手里的牌理好。
  即使是被动地、灰心地,仍余不甘地处于此刻的位置,他所能做的,也只有把自己拿到的牌理好。
  傅易沛发来的信息不长,但就这一行字,林晋慈坐到沙发上也没明白,傅易沛为什么要问她:[你送给我的是什么花?]
  林晋慈回复:[蝴蝶兰。]
  又奇怪地打出一句:[你之前送给我的花不也是蝴蝶兰吗?]
  这句没发,在聊天框里删掉,因林晋慈想,可能傅易沛跟她一样,并不是自己订花,而是全权委托助理,所以不懂花卉知识。
  这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她也不知道。
  立马去搜了蝴蝶兰的寓意花语,截图发给傅易沛。
  林晋慈:[图片]
  林晋慈:[是寓意幸福来临的蝴蝶兰。]
  男朋友f:[我知道蝴蝶兰的寓意是幸福来临,只是不太清楚这是谁的幸福来临。]
  紧接着发来一张图片。
  花束里的卡片上写着“祝贺乔迁之喜(笑脸)~”
  林晋慈一眼认出颇具辨识度的可爱卡通字体,出自她的助理,她真的没想到温迪这么贴心,还帮忙写了手写贺卡……
  有点尴尬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
  林晋慈擅长处理问题,立马打字过去:[你现在还在工作吗?我方不方便打个电话给你,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男朋友f:[电话可以打,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这花是送给成寒的吗?]
  林晋慈:[本来是要送给成寒的。]
  林晋慈刚发消息过去,手机就响了,傅易沛主动拨电话过来,林晋慈一按接通,就听见他异样低沉的声音,语速也比平时快一些:“好了,你可以解释了。”
  明明让林晋慈解释,他又紧跟着问了句:“你买了两束花是不是?”
  林晋慈说不是。
  然后听到那头缺氧般深吸气的声音,“只有成寒的?”
  林晋慈又说不是。
  傅易沛似乎难以置信:“那’乔迁之喜‘是给我的?”
  林晋慈说:“你听我讲,这是个意外,花是我助理帮忙订的,我不知道温迪帮忙写了贺卡放在里面,’乔迁之喜‘是写给成寒的,但是我到了暖房派对这边,成寒说这是我第一次送花给他,我忽然想到,我还没有送过你花,其实我可以再去订一束,但我觉得你很重要,是我想要第一个送花的人,所以这束花也有点重要,我就问成寒把花拿回来了,因为当时着急开车去找你,我没有检查,不然我会把卡片拿出来的。”
  林晋慈逻辑清晰、语言顺畅地讲完前因后果,一切明了。
  而电话那头是安静。
  她问:“傅易沛,你是不是生气了?”
  隔了两秒,那边的男声已经不再低沉,音量虽然也没有升高,但声色听起来毛绒绒的,像沾了潮湿气的玩偶。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没有想到我这么重要,你这样把送出去的花拿来送给我,成寒不会生气吗?毕竟本来是要祝贺他乔迁之喜。”
  林晋慈说成寒不会生气的,他今天收到了很多花,然后好像被毛绒绒的傅易沛感染了,心绪柔软,声音也软下来:“但我的花,我想给你。”
  电话那边又安静了。
  林晋慈再添解释:“把本来要送给别人的花,拿去送给你,可能不太好,但我只是想送给你,我没有——”
  傅易沛先出声,说他知道。
  “你只是最在意我,最想送花给我。”
  “嗯。”
  傅易沛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林晋慈。”停了停,忍不住地
  感叹,“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林晋慈:“你真的没有生气吗?”
  “没有,一点都没有。”
  傅易沛又说:“我只是担心你拿错了花,会让你朋友误会。”
  林晋慈说不会,温迪只订了一束,并且她把花拿走的时候,跟成寒打了招呼。
  从启映回来后,林晋慈也跟成寒说补他一束花,但是成寒说朋友之间这么客气干嘛,今天他家的花已经多到摆不下了,不用补了,说林晋慈能过来,就已经是最好的祝福了。
  傅易沛问她那边什么时候结束。
  林晋慈往牌桌方向看了一眼,说估计还有一阵子,汤宁玩得正起兴。
  “我这边的会开完了,还有几份文件要看,等你那边结束,我去接你。”
  林晋慈说:“我今晚没有喝酒,自己开车过来的,回家很方便。”
  傅易沛声明:“我不是去给你当司机,我是想见你,不管你方不方便。”
  林晋慈只好答应,说那好吧。
  通话结束后,傅易沛看到微信多了好几条新消息,都是魏一冉发来的,简直毅力惊人,刨根究底地在问,到底是谁乔迁暖房。
  心情重新舒展的傅易沛,打字回复:[成寒。]
  wyr:[你现在大度到这种程度了?]
  傅易沛:[不是大度,是本来就没什么好计较的。]
  wyr:[难道成寒现在不喜欢林晋慈了?]
  傅易沛:[他喜不喜欢,那是他的事。]
  想到之后魏一冉和林晋慈见面的机会恐怕不会少,不放心地叮嘱魏一冉,成寒的事,知道就知道了,不要拿到林晋慈面前说,不要告诉林晋慈她并不知道也并不需要知道的事情。
  魏一冉不理解。
  傅易沛叹气,魏再说他弟弟谈恋爱都跟过家家似的,能懂什么,真没冤魏一冉半点,怎么连这么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有时候,不树敌就没有敌。
  快到零点时,傅易沛顺导航将车开来了成寒所在的小区。
  其他人要玩通宵,没有散场气息,深夜的园区道路上,只有成寒将林晋慈送出来,边走边说明天会请助理把林晋慈的车送回去,叫她放心。
  透过挡风玻璃,观察林晋慈愈近的身影,傅易沛适时下车,打开后座车门,取出一束点缀着尤加利叶的百合,百合是乔迁花卉里的常客,递给成寒,祝他乔迁大吉,百事合意。
  对于傅易沛会带花来送成寒,林晋慈和成寒一样毫不知情,但没有成寒表现得那么惊讶,她观察着傅易沛脸上的笑容,似乎没有任何不诚心。
  成寒在疑惑中接过花,抿起一点笑,也客套一句:“费心了,花很漂亮,感谢傅总。”
  成寒曾经想象中与傅易沛迎面碰见客套寒暄的场景,没想到并非是人人带着虚假面具的名利场,而是在他自己家门口。
  两人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碰撞,因一旁的林晋慈,彼此都没有产生任何外溢的锋芒,默契地维持住一份本来在他们之间不可能存在的友好。
  傅易沛提醒:“里面还有张贺卡。”
  成寒便拿出来、打开,象征性地看了一眼,上面写了一句祝贺乔迁之喜,他说:“有心了,你们回去路上慢一点。”
  等成寒带着花回去,林晋慈才问傅易沛:“你怎么还带了一束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