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我在心里起了数次话头,最终也只无力地吐出一句“好啊。”
  塞德里克问:“你们的座位在一块吗?”
  “不在,”乔治得意地从口袋里掏出双面镜,“但我们有这个。”
  和塞德里克座位同样不在一块的秋眼前刚刚亮起一道光,就被玛丽接下来的话无情泯灭:“小心被当成非法场外转播给你们抓起来。”
  弗雷德对玛丽的说法嗤之以鼻:“双面镜能看出个什么?”
  一边说,一边给自己买了一架无战况分析款。
  “看是看不出来什么,但不妨碍别人上纲上线,你忘记伍德上学期每次训练都要没收我的双面镜了吗?保险起见我还是不拿出来了。”乔治说完,想了想,对我说,“我是专业的,不需要这个东西,给你买一架吧?”
  不专业的我有些烦躁地伸出手:“钱袋给我。”
  乔治不明所以,还是听话地交出钱袋,我从里面倒出十个加隆,递给摊贩,拿起一支望远镜塞进口袋。又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袋,买了一支,连同乔治的钱袋一起递给他。
  玛丽挑选了一只带有战况分析的望远镜,她把钱递给小贩,问我:“你这样和各买各的有什么区别?”
  我看了乔治一眼,他低下头假装研究望远镜,没吭声。
  秋出来打圆场:“互赠比较有纪念意义啦,我觉得很好,塞德,我们也这样吧。”
  塞德里克欣然同意:“我也觉得很好。”
  彼得也跟着跃跃欲试:“茱莉娅,你想买什么款式的?”
  茱莉娅的目光被远处的保加利亚围巾吸引,心不在焉地回答:“我对比赛不感兴趣,你给你自己买就行了。”
  “噢。”彼得耷拉着脸,给自己选了一款有战况分析的。
  “安妮。”史蒂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
  我寻声望去,看到他和一个中年秃顶男人告别后,向我们这边走来。
  秋、塞德里克、玛丽向他问好,他都一一点头回应。
  轮到乔治和弗雷德:“史密斯先生,您好。”
  史蒂芬咳了一嗓子:“今天天气不错。”
  内心淤积的烦躁终于在这一刻到达顶峰,我不想去看乔治是什么表情,丢下“艾尔莎一个人看孩子太累,要回去帮忙”的借口,率先离开,史蒂芬察觉到我的反常,什么也没说,默默跟上。茱莉娅莫名其妙跟在我们两个身后离场,留下还没来得及问好的彼得在原地,讪讪摸了摸鼻头。
  我们的帐篷是史蒂芬托人定制的,里面的构造和小木屋一模一样。他进到帐篷的餐厅里,像没事人一样拿起桌上的预言家日报翻阅,艾尔莎在厨房忙着准备晚饭,茱莉娅带着小鲍勃和小史蒂芬在外面玩。
  烦心事太多,需要一件件解决。我决定在开饭前开诚布公地和史蒂芬谈谈。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我眼一闭,心一横,说出长久以来内心的积怨,“你能不能对乔治好一点?我们是认真在交往的,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他压力已经很大了,来看比赛还想着卖货挣钱。你看在他有认真思考将来的份上,能不能下次见面问好的时候搭理他一下?”
  史蒂芬翻了一页报纸,不以为然:“你们才几岁,知道什么叫认真交往吗?”
  31岁这种真实数字当然不能说出口,我只有不服气地嘟囔:“也不小了。”
  史蒂芬哼了一声:“说出这句话就大不到哪里去。”
  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就在我以为这场谈话已经走到终点,并且没有任何收获的时候,史蒂芬又翻了一页预言家日报,不带情绪地问:“金丝雀饼干是那小子研发的?”
  我胸口憋着一股气,闷闷不乐地回答,“那个小子叫乔治……你怎么知道金丝雀饼干的?”
  “我客户的儿子今天从市集买了两块。”
  史蒂芬的脸隐在预言家日报后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过了一会儿,报纸后头的人再度开口:“我会考虑看看。”
  语带妥协,勾得我鼻腔发酸。
  “安妮,帮我去外面叫茱莉娅他们进来吃饭。”艾尔莎一边说,一边将炖锅端上桌,然后凑到我耳边,“意思就是同意你们交往了,以后见面也会打招呼的。”
  我深呼吸,压下心里翻涌的情愫:“好,这就去。”
  吃饱喝足,华灯初上,史蒂芬几个生意上的朋友来找我们一同前往赛场。我们穿过森林,到达能容纳十万人的硕大露天场馆,沿着楼梯一路向上来到最顶层的包厢里。包厢内有二十个座位,比赛还没开始,大人们坐在后排喝红酒聊天,小孩子们坐在前排摆弄自己白天在集市买到的新奇玩意。
  我拿出全景望远镜,在对面的包厢里找到乔治的身影。他和弗雷德在商讨些什么,望远镜被他搁置在膝头。我盯着他鼻尖的雀斑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望远镜向下移动,在偏下的位置找到了秋和玛丽。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第422届魁地奇世界杯决赛。”
  卢多·巴格曼的声音响彻赛场,观众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尖叫,他们手中的红色和绿色的旗帜相互交织,如翻滚的浪潮,一波盖过一波。
  “首先,有请保加利亚国家队吉祥物登场!”
  红色的浪潮沸腾起来,一百个媚娃踏着浪滑进会场。她们的皮肤剔透似光,头发丝滑似绸,当她们翩翩起舞的时候,风都萦绕在她们周围。我见过很多美女,让人忍不住啧啧称赞,或想要多看两眼的。但媚娃的美更加深刻,她们令人屏息,甚至难以移目。
  “安妮,望远镜借我用一下。”茱莉娅在我耳边小声说。
  “我将望远镜递给她:“所以你为什么不买一个?来之前史蒂芬也给了你一笔零花钱吧。”
  她将眼睛抵在镜筒上,对准观众席一路搜寻:“我对比赛不感兴趣,想把钱攒下来买这个季度新出的指甲油……梅林,彼得在干什么啊!这个可以录像是吧?我看看,这个按钮……”
  我环顾包厢,发现艾尔莎也在回头打量史蒂芬,她怀里的小史蒂芬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场上的媚娃,更夸张的是小鲍勃,他甚至走出座位把脸贴在玻璃窗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其道不孤,身边还有两个小孩子和他一起做这个动作。坐在后排的观众,包括史蒂芬在内,展现出成年男人的自制力,他们只是短暂失神,很快恢复,面带微笑地继续观看表演。
  茱莉娅把全景望远镜还给我:“不看看乔治的表现?”
  我接过望远镜,把它搁在膝头:“不必,我不考验人性。”
  我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别处。并且,在即将到来的风暴面前,一切问题都显得不值一提。
  第47章 过去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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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比赛以爱尔兰获胜画下句点,我们家所在包厢的魁地奇氛围相当稀薄,以至于在回帐篷的路上,史蒂芬和他朋友三言两语交流完比赛结果的看法后,剩余的路途里都在畅谈生意经。
  当天夜里,我本想守夜,但还是不小心睡着。梦里的怪物非常应景地在我耳边絮叨驱动多功能手术刀的五个咒语以及移动手术台的三种折叠方式。被艾尔莎摇晃醒的时候,强到刺眼的绿光从帐篷外照射进来,与梦里来不及消散的黑斗篷重叠,我一时分不清是在现实世界苏醒过来了,还是陷入到更深层的梦境中。
  艾尔莎一把拉起我,从椅子上拿起我的外套丢给我:“外边出事了,我们要赶快离开。”
  我把外套披在睡衣外面,紧跟在艾尔莎和睡眼惺忪的茱莉娅身后跑进绿光里。外面和我的睡梦一样动荡,到处都是讥笑和诅咒的声音,不时有火光刺破黑夜,闪着火星撞击地面。
  史蒂芬左手抱着脸色煞白的小鲍勃,右手抱着嚎啕大哭的小史蒂芬,冲我们点点头:“跟着我,我们往树林里去。”
  他像是提前侦测过地形,即使火光和绿光照耀不到的地方,也能轻松绕过所有坑碍,我拉着茱莉娅跟在他身后,艾尔莎走在最后面为我们断后。嬉笑与咒骂声被我们甩在身后,越来越模糊,也与我朦胧的梦魇越来越相似。我的足底像是灌了铅,我拼命想要拖动它,却力不从心。一个不留神,踩到湿漉漉的泥浆上,仰面滑倒。
  四个漂浮在空中的身影就这样不期然闯进我的眼帘,其中一位女士的身躯被整个颠倒,垂下的睡裙遮住了她的脸,却遮不住她惊恐的尖叫,和裸露在外的内衣裤。她身边的男士,身体被扭曲到靠自己根本摆不出来的滑稽姿势,痛苦地哀嚎着。
  他们的下方,应该是用魔杖操控着他们的人。我挣扎着爬起,回过头,视线一点点往下移。即将与地平线持平的时候,眼前一黑,温暖的掌心覆盖在我的眼睛上。艾尔莎拽着我的胳膊把我往相反的方向拉。
  发散出去意识如退潮一般奔涌回脑海,我听到艾尔莎大声叫着我的名字,于是沙哑回应:“我没事。”
  艾尔莎沉默了一瞬,手掌从我眼睛上拿开:“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