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这时候她的聊天对象就会沉默下来,陷入自己的思考中,而罗米会趁这时候整理账本,修剪指甲,或者翻翻旧杂志——事实上他们往往也不需要谁提出建议,只是想找个能听他们喋喋不休的人——等到他们思考出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的时候,罗米还会顺便向他们推销两本书。
  弗雷德试着绷住表情,最后还是在她冷冰冰的眼神里败下阵来,挫败地往床上一倒,“我错啦!”他叫道,“为什么你总能成功?”
  罗米得意地哼了一声,裹着被子费力地翻了个身,把后脑勺留给弗雷德,黑头发凌乱地掖在被子里,他看着都觉得很热,于是伸手把她的头发慢慢抽出来,罗米在这时候轻轻叹了口气。
  “我扯到你头发了吗?”弗雷德问。
  “不是……不,我是说,确实扯到了,但我不是因为这个叹气。”罗米动了动肩膀,把自己从棉被里挣脱出来一点,“我有点生我自己的气。”
  “你自己?因为你看到乔治的时候哭了吗?”弗雷德把手搭在她肩膀上,“别为这个自责呀,是我不对,不该拿戒指做赌注——说真的,看到你为乔治掉眼泪我还挺高兴的,这代表你很关心我的家人——”
  “什么?当然不!”罗米恼火地坐起来,“那件事当然是你的错!”
  “那你在自责什么?”
  罗米哽了一下,脸又红了,露出扯到嘴唇上干裂伤口的表情。
  “我应该在你身边的。”她低声说。
  弗雷德一愣。
  “你那几天一定很不好受,我却什么都不知道,还等着你来找我。”罗米摸着他的手指关节,垂头丧气地说,“我总是不在你身边,当你需要我的时候。”
  “所以你,”弗雷德跟着坐起来,“你最近总躲着我,是怕我责怪你?”
  “或许……有一点?”
  “我怎么会!”
  “我知道你不会。”罗米说。
  弗雷德眨着眼睛,“那现在我们俩的地位反过来了,轮到你来补偿我了?”
  “我想是的?”罗米想了想,很严谨地补充道,“但不许太过分。”
  “知道了。”弗雷德跳下床,弯腰在地上找来找去,“你的鞋子——我看见了!在床底下……”
  “你找我的鞋子干什么?”
  “改变这个困境。现在我很需要你,正好你也在这儿。”弗雷德半跪下去,手伸到床下摸索,把她带来的鞋子拎出来,“我们去一起去找乔治,把订婚戒指抢回来——”
  “怎么了?”罗米问,低头看向突然沉默的弗雷德。
  弗雷德不情愿地帮她扯松帆布鞋的鞋带,“你和弗林特去舞会的时候就在裙子底下穿了平底鞋,现在又是。”他握着她的脚腕,让罗米踩在自己腿上帮她穿鞋,“难道你来参加婚礼也随时准备着要逃走吗?”
  “什么弗林特?哦……我知道了,你竟然记到现在?”罗米好笑地踩了踩他的膝盖,“那不一样,现在我是个伤员呢。”
  “我会记恨他一辈子。”弗雷德说。
  “因为魁地奇?”
  “因为魁地奇!他简直是魁地奇的耻辱!”前击球手愤愤不平地说,在和斯莱特林眼神相接后及时地补充道:“当然,还因为他做过你的舞伴……怎么了?”
  弗雷德抬起头看向她,罗米坐在床边,面容隐藏在背光的阴影里,黑发边缘镀着一层窗外夕阳的光晕,然后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
  他把手放了上去。
  “我很害怕。”她轻声说,想起在冥想盆中看到的记忆:
  “如果你对此有所了解,那么,约瑟夫,回答我一个问题——”邓布利多轻声说道,“为什么魔法史中有记载的先知少之又少?”
  因为试图改变未来的预言者,往往会被预言的天赋放弃。
  她握住弗雷德的手,感受着他掌心温热粗糙的皮肤,却只能看见格兰芬多仰起脸注视着她的眼神,曾经困扰过她许多日夜的梦魇在某个时刻无声地远去,她不太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了所谓的预言能力,最有可能是在塞德里克那件事之后,但那时她以为不再出现的幻象是一种幸运,至少代表她精神稳定或者一切太平。但诸事未成定局时预知能力的消失算不上一个好兆头,哪怕那可能只是一些真真假假的幻觉。
  “我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罗米说,她甚至想过对迪戈里的同情是否太早又太多余。
  弗雷德愣了半秒。
  “就为这个?可我们都不知道呀!”他如释重负地笑起来,“但我知道不远处有个非常漂亮的舞池,如果我有这个荣幸的话,罗齐尔小姐,你愿意和我——”
  “弗雷德!”
  “哦对,你的扭伤还没好。”弗雷德懊恼地拍了一下额头,“那么,罗齐尔小姐,你愿意和我坐在一旁,把今晚最滑稽的醉鬼挑出来嘲笑吗?”
  为什么不呢,罗米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在心里想,反正我早就没办法拒绝了。
  于是她把另一只手也交到弗雷德手里,下一秒幻影移形的挤压感汹涌而至,他们降落在小池塘旁的草丛里,惊起几只栖息在水边的野鸭子,池塘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水光。
  “前几天肖恩和我去了趟海边。”罗米突然想到那次奇异的旅程。
  “肖恩?就你们俩?”弗雷德拔高声音说,“事先声明,我正在光明正大地吃醋,但不代表我认为你是我的所有物,你有独立选择自己去哪儿以及和谁去的权利——但是,肖恩?你们俩?”
  “听我说完!”罗米瞪了他一眼,弗雷德抿住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准确来说是海上,海中央是一座孤零零的悬崖,四周都是水,海浪翻滚着,很多白沫——”
  “全世界最糟糕的周岁蛋糕。”弗雷德评价。
  罗米突然不说话了,眨着眼睛。
  “怎么了?”弗雷德问。
  “我好爱你。”她说。
  “我也爱唔——”
  罗米一把捂住他的嘴,示意他看向草丛另一边,乔治和一个女孩勾肩搭背地走过来,两个人听声音都有些醉意。
  “你想把他们俩推进池塘里吗?”弗雷德用气声在她耳边问,“还是就推乔治一个吧,那女孩怪无辜的。”
  罗米嘘了他一声,眼神亮晶晶的,“再等等。”她低声说。
  月色下,高大的红发青年俯下身,用不同于刚才的流畅法语和女孩说话,声音低沉暧昧,乘着晚风——当然,还有伸缩耳——传到了弗雷德和罗米耳朵里。
  法国女孩揉着被热气吹拂的耳朵跳出去老远,用口音浓重的英语大声道:“你在戏弄我吗!”
  她猛地甩开乔治的手,踩着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不远处灯火通明的舞池走去,留下乔治一脸茫然。
  罗米笑得倒在弗雷德怀里。
  “好吧,我知道肯定是那句法语出了岔子。”弗雷德把她扶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他昨天来问我:我觉得你是这儿最漂亮的女孩,用法语怎么说。”罗米低声说,“我告诉他了。”
  “但事实上?”
  “那句话的意思是我脸上有很多痤疮。”
  弗雷德倒吸一口冷气,“你真的很坏!”
  “我知道。”罗米得意地说。
  “现在我也知道了。”第三个声音说。
  “乔治!”
  弗雷德和罗米跳起来,乔治站在他们身后,往手上绕着那根伸出去偷听他出丑的肉色细绳。
  “看看这是谁?”乔治笑着说,“我想打招呼的话是不是应该先让小狗闻闻我的手指?”
  “戒指还我!”罗米说。
  “我真的要再提醒你一次,罗米,我确实是被削掉了耳朵,但听力没有因此受损,犯不着每次都和我这么大声说话。”乔治揉了揉他完好的那只耳朵,“不过还是谢谢你的贴心。”
  “那是因为我很生你的气!”罗米说着就要扑上去,被弗雷德从背后拦腰抱住,“你拿走了我的订婚戒指!”
  “边走边说,成吗?”乔治说,“你可以回去拿点烤鸡腿安抚你的女朋友,弗雷德。”
  “我也是会揍你的。”弗雷德耸了耸肩,“只是一个提醒,没别的意思,但确实有这个可能。”
  金柱支撑的天棚下,婚礼乐队正在高声唱着一首讲述人鱼爱情的乡间民谣,舞池里的客人们随着音乐在漂浮的香槟酒瓶下翩翩起舞,罗米走进去顺手抓了只飘过来的高脚杯,透明的酒液里倒映着飞舞的星星和摇晃的铃铛,弗雷德伸手把酒杯换下来,塞给她一块切好的蛋糕,装在画着凤凰的小碟子里。
  罗米不太情愿地看了他一眼,被瞪了回来,只能低头拿小叉子剜着上面的奶油。
  “戒指还你,罗米。”乔治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那枚戒指,“如果你们俩真的想结婚,那就拿回去吧。”
  弗雷德和罗米的手停在半空。
  “你说什么?”罗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