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们都觉得特里劳妮教授是个骗子。”露易丝说。
  “是这样。”罗米轻快地说,“所以从她那儿拿到高分容易得多。”
  “那下午见。”克里斯托夫说。
  五年级的占卜课结合了一些天文学的内容,特里劳妮教授还是昏昏沉沉地用飘渺的声音讲着没什么用的东西,大铜壶里液体翻滚的动静随时都能盖过她的音量。
  没有一个学生提醒她把读着读着就读错了行,大家都在忙着自己的事,罗米坐在最后一排,本着位置优势她向下看,大多数都在补论文,不出意外的话一多半都在补魔药课的暑假作业。
  罗米把自己陷进扶手椅里,坐垫里不知道放了荞麦皮或者是什么谷物,总之不是棉花羊毛这类让人舒服的填充物,稍微有点动作坐垫就在屁股底下发出沙沙作响,罗米索性把它抽出来扔在地上。
  她在羊皮纸计算着金星和水星的夹角,教材上说这样能预测到下周的财运。
  “什么东西…”罗米嘟囔了一句,她不喜欢自己算出来的结果,损失一定钱财获得内心的安宁,难道不是获得一定钱财才能达到内心的安宁吗。她拿着羽毛笔在推演的算式上乱画,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为了成绩单漂亮而付出了另一些宝贵的东西,比如能学到更有用知识的时间。
  暗红色的灯光和不讨喜的香气让人头晕,她向后一靠,想起约瑟夫说人要经常反思自己,在家的时候他们在晚餐前不是祷告,而是回想一天的所作所为。
  特里劳妮夸张地大叫一声,握住前面一个女生的手,预测她下个月将会有一场离别。罗米彻底失去了耐心,她借着角落里一块粗糙而突出的墙体的遮挡闭上了眼睛,想象着面前是新鲜的芦笋和烤出焦香味的小羊排,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连续三年坐在这里。
  说实在的,选修占卜课最开始的原因并不是图省事,预知未来并不同于类似出众的智慧和过人的体力这类优势明显的天赋,有时候它让罗米常常为幻觉所困,她本以为先知的后人是她的同类,或许能给她一些指引,却没想到特里劳妮玩弄小女孩心思的本事远强过她的工作能力。
  “这是你这一生都要解决的事情,罗米,不要将它托付在别人的身上。”她的叔叔,约瑟夫不止一次对她说。
  说实在的,约瑟夫将一个监护人能做到的事都做到了极致,即便这样她依然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忌惮。
  多么荒唐。罗米握着羽毛笔的手一个用力,在纸上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划痕。一个成年的巫师多年来一直忌惮着一个女孩,还是自己的侄女。
  而约瑟夫从不掩饰自己对罗米的忌惮。
  “人们总希望能自己能掌握更多未来,但他们更希望别人不能。”约瑟夫这样告诉她,“我很抱歉,罗米。我们是彼此在英国唯一的亲人,但我不能把一个正在成长的先知一直当成我的小女孩。”
  “这意味着你也有足够的自由。”他这样告诉十一岁时的罗米。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确实做到了,约瑟夫给她足够的自由,不管是金钱还是交友,尽管她不清楚约瑟夫的生意都是关于什么,但约瑟夫并不像其他出身纯血家庭的巫师家长,比如克里斯托夫的妈妈,厌恶并远离麻瓜,相反,他在伦敦繁华的街区置办了几套房产,罗米在那里度过了几个不错的假期,而这也帮助罗米交到了朋友,克里斯托夫对麻瓜的兴趣,尽管他在斯莱特林中有意压抑,但罗米看得出来,可比魔药或是咒语大得多,而露易丝的父母是毕业于伊法魔尼的美国巫师,斯莱特林里有不少人暗地里嘲笑她的美音和在纽约什么上东区长大的经历,但有更多男孩无法拒绝她蓬松的金色长发和小麦色皮肤。
  一直到上个学期结束之前,她都对现在的生活满意至极,甚至她觉得往后几十年都会这样过下去,他们会毕业,罗米会找个清闲的工作,享受着约瑟夫的财产过日子。克里斯托夫和露易丝或许会像麻瓜的爱情电影里那样兜兜转转十几年之后在一起,也可能分别和另外的两个人结婚,不管怎样他们仨会做很长时间的朋友,直到罗米的画像挂在她远在瑞士的老家,罗齐尔庄园的长廊上。
  而约瑟夫却突然像个强硬顽固的父亲一样开始管教她了。
  他在她十五岁这年禁止她去霍格莫德!
  罗米一想到那张签字单在她和斯内普教授的面前被约瑟夫烧成灰烬的样子就忍不住咬牙。
  火焰威士忌,她在猪头酒吧喝了三杯火焰威士忌,被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霍格莫德的约瑟夫抓了正着。
  罗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下的演草纸已经被她画的分辨不出原来的内容,巧的是这时候正好下课了,即使坐在最后一排,她也清晰地看到特里劳妮教授松了一口气。
  我得去把这门课退掉,换成古代如尼文或者干脆半夜去天文塔上看星星。罗米这样想着,抱起书第一个冲出了教室。
  黑魔法防御课。
  罗米从笔记本抽出夹在里面的课表,纸上的小方块闪了一下绿光,显示距离上课还有一段充裕的时间。
  她没去吃午饭,从占卜课教室里跑出来之后逆着人流走了一会儿,遥遥地看到斯内普教授从走廊另一头像一团黑色的云雾一样飘过来,原本拥挤的午间走廊突然让出了一条小路。
  罗米抱着书站在原地,发现斯内普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微微勾了一下手,动作轻微到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她花了几秒思考这到底是不是让她跟上去,却看到斯内普突然停下,转身向自己这边扫了一眼。
  那一瞬间她听到身后几个赫奇帕奇的学生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罗米低着头,冲向那片急速飘远的黑色云雾。
  她发现斯内普在有意识地控制走路的速度,每当她跟得太快以至于即将赶上他,他就迈开两条长腿把她甩开一点,如果罗米走得慢了点,那他也会相应地放慢脚步等他跟上来。
  这使得两个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罗米想起假期在家关禁闭的时候胡乱翻动约瑟夫的书架时看到的麻瓜书籍,什么心理学来着,斯内普教授这种习惯应该是叫强迫症。
  她脑海里浮现出斯内普教授用尺子以确保每一块玻璃莴苣的球茎都等距排列的场景,被自己的幻想逗笑了。
  “罗齐尔小姐,需要我铺上红毯等您进来吗?”
  “是的教授!”
  罗米下意识并了一下脚跟,站得笔直,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斯内普的办公室门口,斯内普站在里面,拿手撑着木门,在等她进来。
  “谢谢您先生,不,我是说,不需要。”罗米确保自己迅速而灵活地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过来,再晚一秒这扇厚重的木门就要拍在自己脸上。
  这不是她第一次来魔药学教授的办公室,尽管如此,只要她进入这个昏暗潮湿的屋子,她就忍不住地局促起来,不过和她交流过这个问题的每一个学生,即便是能在斯内普的魔药课上拿到一个优秀的斯莱特林,也有同样的感受。
  “拿好它。”苦涩的草药气味随着教授的声音而来,斯内普已经站在罗米的面前,两根手指夹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罗米忙不迭接过来,把它收进校袍口袋里。
  “这是一个季度的剂量,不要一次都喝掉,别把它当成是猪头酒吧里的火焰威士忌。”斯内普眯了一下眼睛,罗米觉得他是想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但是由于动作不熟练而没能牵动面部肌肉,不过歪打正着,嘲讽效果加倍,罗米耳根那一块的皮肤像是一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坩埚。
  “谢谢您院长。”她突然发现这么一会儿自己已经换了三个称呼,很明显斯内普更满意现在这个能强调出职位的。她还想说点什么,但斯内普转身就回到桌前,又开始处理魔药原料,并没有和她寒暄一下今天天气怎么样的打算。
  罗米说了声再见,也不打算久留。
  “多交点朋友。”
  罗米要推门的手停在半空,“您说什么?”
  “你的病。”斯内普低着头,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和小刀落在桌面的声音一起响在办公室里。“这种…心因性的症状,并不需要长期的药物干预,让自己快乐一点,罗齐尔小姐,比如正常享用你的一日三餐。”
  罗米张了张嘴,她不知道这时候是应该落下一滴感动的眼泪还是说两句俏皮话显得师生关系亲近一点,斯内普明显没有给她自由发挥的机会,继续说道:“不要自作聪明把它一口气喝掉,我改了配方。”
  “很难喝吗?”罗米问。
  斯内普终于抬起头来看她了,黑色长发从他额头两边垂下来,“会脱发,大量。”
  罗米打了个冷颤,“我不会的!”她把门推开一条小缝,像条鱼一样溜了出去,门关上的前一秒她确信自己看到了斯内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不明显却很惬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