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芙蓉 第71节
  可在此之前,那个潜移默化地引导她怀疑萧钺的人,是递给她卷宗的赫连信!
  宋昭压下心中疑虑,问:“那你为何出现在南州?”之前的事太过久远,查起来尚需时日,可南州之事不过月余,应是能查到。
  萧钺眸光一暗,“你可听过《还君明珠》的戏,指向南州传出来的。这几年,我时常收到关于南州的消息,趁此机会,便打算一探究竟。南州毕竟是我幼时待过的地方,可是,等我夜探茶园时,却遭人算计,中了半月散。”
  “阿昭,他们给我种下半月散,我心中还是很开心的,”萧钺忽然抬高了声调,“他们内部肯定有矛盾,一方想让我死,一方想利用我活。”
  “若不是中毒,我也不会遇见你,冥冥之中,你就是我的人!什么口头婚约,什么赫连信,那都不算,我们在南州都筹备了婚礼,在碧落崖下一同经历了生死,还有比这更重的情谊吗?”
  “九鸣收下了你给的一百两聘礼,你赖不掉。”
  宋昭偏首冷哼一声,“不是已经还回来了吗?”顺道还占了她的便宜,整整一夜!
  萧钺低低一笑,将她拉进怀里,“我那时候明明知道是你的计策,还是忍不住上当。七娘,我那时就想和你在一起,不想你嫁给旁人!”
  宋昭却不满地推开他,同他翻旧账,“你还让我给你亲手洗衣服,还骗我说是兰溪郡人,骗我金子,骗我身……”她嗓音忽然哑住,他们两个也不知谁骗谁的身子,理不清楚了。
  萧钺大手掐住她的腰,俯身含住她的唇瓣,温柔地撬开她的齿关,一只手扶住她企图后退的脑袋,慢慢将她放在后面的枕头上,欺身而上。
  “别,别……”宋昭慌忙往外推他,“这是皇陵,不要在这里……”萧氏的列祖列宗在此,怎么敢在这里造次。
  “我就亲亲,”萧钺哑着嗓子,眼中满是情欲。
  “不行,你躺好。”宋昭将他推开,这时候男人的话是不能信的,“我们就说说话,不准你动手。”
  “好,”堂堂太子殿下就这般屈服了,“那你搂着我。”他又加了一句,像个讨要骨头的小狗,眼睛里湿漉漉的。
  宋昭只得依偎过去。
  床很窄,两人紧紧抱在一起,勉强能够,宋昭想起碧落崖底那间草木屋,那个简陋的木板床。
  心中不免有气,“你就是个骗子,还说想和我在一起,还不是一把火把木屋烧了。将自己在南州的一切抹得一干二净,不惜搭上流萤谷上下五十七条性命!”
  尽管她从索江口中得知,流萤谷被屠不是萧钺所为,可此刻为了泄愤,她也就按在了他头上。
  “你说流萤谷那些人是我杀的?”萧钺伸出三根手指对天起誓,“流萤谷被屠一事,若是我萧九鸣所为,便天打五雷轰,肠穿肚烂不得善终,终其一生都得不到我想要的,得不到我所钟爱的……”
  宋昭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嗔怪道:“作甚发那么毒的誓,这是在皇陵,也不知忌讳。”
  萧钺抓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吻下,“放火烧屋,是因为床板下,有几行小字,不得不烧。”
  “我阿娘身边有个侍女叫阿芜,当年换掉了襁褓中的我,后来不知所踪。在碧落崖下,我找到了她记录的小字,还有这个匣子。”
  萧钺从一旁拿过锦盒,里面赫然是宋昭那日,在碧落崖底瀑布后面发现的那个。
  第75章 陛下病重阿昭,不要离开我。……
  烛光流转,将两人的影子融成一幅温馨缠绵的画卷。
  宋昭将匣子拿在手中摇了摇,里面有东西滚动的声音,轻声道,“当时拿到的时候还纳闷里面会有什么东西,会是信物吗?”
  “打不开,”萧钺摇了摇头,亦是不解,“木板上只记录了这个木匣,说等到有缘人将木匣送到忠勇侯手上。我今日随你回府,已将匣子给侯爷看过,他并不认得此物。当时在茶园……年代久远,他对匣子没有印象。”
  “交给我父亲?”
  宋昭脑中忽然闪过闯入她卧房的那个黑衣人,眼神一下迷茫起来,像是陷入回忆之中。
  “还记得侯府书房的大火吗?那日有个黑衣人闯进来,像是寻找什么东西,将我原先的院子和书房都烧了。”
  “不对,”宋昭想了想,又道:“我父亲的书房也被烧过,那时却并未留意。”
  萧钺道:“你是怀疑有人在找这个匣子?是那个孩子?或者是陈绝的人?”
  宋昭的指尖轻轻抚过那盒面上镶嵌着的贝壳,眉头微蹙:“得想个法子尽快打开这匣子才是。”
  萧钺闻言苦笑一声,“这几个月来,我寻遍京城能工巧匠。连工部最擅机关的老匠人都摇头,说这盒子构造奇特,没有钥匙可开。”
  他执起宋昭的手,引着她纤细的指尖触碰盒底那处隐秘的凹槽。烛火摇曳间,可见凹槽纹路细如发丝,竟是由无数细小的篆字拼接而成,触碰之下,暗纹下的篆字有轻微的移动。
  “你看这里……”声音陡然低沉,“《天工录》残卷记载,鲁氏机关术最精妙处,在于‘千机锁’,这个便是。”
  指腹轻抚过那些暗纹,萧钺又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罗盘,盘面刻着与盒底如出一辙纹路,“若强行破匣,内里暗藏的硝石与酸液便会将里面的东西化为乌有。可惜,鲁氏因修造陵寝被陈王灭族,解锁之法也已失传。”
  鲁氏?宋昭心头猛地一跳,脑海中闪过外祖母的身影。低头再去瞧匣子,指尖抠动凹槽,盒子却毫无反应,可那暗纹却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别想了。”萧钺轻轻抽走她手中
  的匣子,搁在枕边。窗外夜色渐淡,他将她揽入怀中,声音里带着晨露般的温柔,“你还在病中,赶紧再睡会儿,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木匣的凉意,却在贴入他怀中的瞬间被暖透。宋昭轻轻闭上眼,耳畔是他沉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是无声地安抚。
  萧钺的唇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温热的触感如蜻蜓点水,却让她心头微颤。
  “睡吧。”他的嗓音低哑,带着倦意。呼吸很快变得绵长而均匀,手臂却仍环着她,不曾松开半分。
  宋昭听着他的气息,悄悄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偷偷看了一眼他的睡颜,闭上眼睛,终于也放任自己沉入这难得的安宁里。
  窗外,夜色渐渐褪去,天边泛起一抹朝霞,像是有人用蘸了胭脂的笔尖,在靛青的宣纸上晕开一抹嫣红。
  ……
  第二日,晴空万里,骄阳将路旁的积雪都晒化了,雪水沿着青石缝隙蜿蜒流淌,
  马车缓缓往城门驶去,车轮碾过湿润的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萧钺坐在车内,目光温柔地落在宋昭身上。
  车帘缝隙透进的阳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她正专注地摆弄着那只机扩匣子,指尖在细小的篆字上游移。时而轻叩,时而摩挲试探每一处可能的机关。
  “还没放弃?”萧钺唇角微扬,声音里带着几分慵懒。
  宋昭头也未抬,道:“总要试试的。”
  话音刚落,马车却猛地一顿!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狠狠钉入车壁,箭尾震颤,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有刺客!保护殿下!”车外侍卫厉喝,刀剑出鞘的铮然之声骤然划破了平静。
  萧钺眼神骤冷,一把扣住宋昭的手腕,将她往怀中一带。几乎同时,数支箭矢“笃笃”钉入他们方才所坐的位置!
  “低头!”他低喝,手臂护住她的后颈,另一手已抽出腰间佩剑。车帘被疾风掀起,刺目的天光下,数道黑影自两侧山崖飞掠而下,寒刃如雪,直逼马车而来!
  宋昭心跳如擂,却在他怀中奇异地镇定下来,指尖仍紧紧攥着那只匣子。
  萧钺踹开车门,剑光如虹,瞬息间已斩落一名袭至眼前的刺客!鲜血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溅在雪水未干的青石板上。
  “跟紧我。”他声音低沉,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左手已反手将宋昭护在身后。剑锋一转,又一名黑衣人捂着喉咙倒下。
  宋昭紧紧攥着那只机扩匣子,指节发白。她看到萧钺的后颈渗出一道血痕,方才飞溅的碎石所伤。他却恍若未觉,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殿下小心!”索图带着侍卫赶来解围,将萧钺和宋昭团团护在身后,淡定道:“果如殿下所料,他们会在这里设伏。”
  萧钺轻哼一声:“留活口!”
  一声令下,四周掠出数道黑影——玄甲覆身,刀光如雪,正是他暗中布置的影卫。
  杀戮在瞬息间倒转。
  宋昭看得真切,这些影卫出手狠辣却极有分寸,专挑关节处下手,既能让刺客丧失行动力,又不至于致命。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匣子,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惨叫声此起彼伏,影卫很快控制住了黑衣人。
  索图擒住刺客头目,拖至萧钺面前,刚想问话,就见他突然双目圆睁,嘴角溢出黑血。索图反应极快,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却为时已晚。
  “殿下,是死士,齿间藏了毒。”索图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自责,“属下失职。”
  萧钺面色阴沉,剑尖挑起刺客的衣领,锁骨处,一个青色的雀鸟刺青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又是他!”他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宋昭时,目光却柔和下来,“看来有人很不想让我回宫!”
  远处的城楼上,晨钟恰好敲响。悠长的钟声里,萧钺伸手替她拢了拢狐裘,握住她冰凉的手。
  “走吧。”语气轻松得仿佛方才的厮杀不过是一场幻影。
  宋昭惊魂未定地回到马车内,就听到萧钺冷肃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将这些尸身扔到淮王府去!”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她看见萧钺侧脸如刀削般凌厉,与平日慵懒含笑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命令让她心头一跳,淮王萧翊虽在人前张扬恣意,却凡事都听郑贵妃的,又被郑国公强势捏在手心里……今日这般明目张胆,派来的刺客还就这么几十人,太过冒失,不像是郑氏低调隐忍的风格。
  待萧钺回到马车,她低声道:“殿下觉得是淮王所为?”
  “不管是不是他,都得是他!”萧钺说话像是打哑谜,“那雀鸟刺青就是他的手下,无论是他被人利用,还是自己行事,都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这中间定有人推波助澜!”宋昭又疑惑道:“就是不明白,他为何选在这个时候动手。难道他不知殿下身边有影卫吗?”
  萧钺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沉痛,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金线蟒纹在他掌心扭曲变形,像一条垂死的龙。
  “或许他知道了父皇的病……”他的声音突然低哑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父皇他……病得很重。”
  车内陡然一静,宋昭觉得自己的呼吸像是浸在了冰水里。
  她看见萧钺刻意侧过身去,像在风雪中迷失方向的孩子,连背影都透着脆弱。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却在即将触到他衣袖时顿了顿。最终整个手臂环过去时,她闻到了萧钺衣领上淡淡的血腥气,混着沉水香的味道,让她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御书房里那盏将尽的烛火。
  萧钺的肩背渐渐松懈下来,他偏过头,额头抵在宋昭单薄的肩上,滚烫的呼吸透过她素白的里衣,熨出一片潮湿的温热。
  “阿昭……”他的声音低哑得几乎破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身边……就剩你了。”
  宋昭感觉到他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像是波涛汹涌中的一叶扁舟,低喃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中:“阿昭,不要离开我。”
  这句话不像命令,倒像是在乞求。她想起碧落崖底,他也是这样攥着她的衣袖,只是那时他还是病弱的九鸣,连示弱都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宋昭的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背,放柔了声音,像哄孩童般低语:“不要想太多,太医院那么多太医……我那里还有永安堂的百年老参,前些日子刚得的雪山灵芝……”
  “还有保心丸,我一直随身带着,太医院没有的奇珍,我们永安堂都有。”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却越来越坚定:“一定会没事的。”
  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慰萧钺,还是在说服自己,她无意识地收紧了环抱他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将身上残存的温度都渡给他。
  这时,一骑快马扬鞭而来,马蹄声如骤雨般由远及近。
  “报太子殿下,陛下命您火速回宫!”
  萧钺身形明显一僵,宋昭感觉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