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如意小食店 第44节
  算了,反正咱们也不着急,再慢慢找就是了。”
  阿芍点点头:“嗯,小娘子说得对,咱们食店一定要招个厨艺好的,等将来小娘子开了酒楼,厨子的手艺,绝对不能给小娘子丢人。”
  姜如意听着阿芍的话,笑着看她一眼。
  阿芍却十分认真的说道:“开酒楼怎么了?依我看,以小娘子的聪慧,将来说不定能开间大酒楼呢,就跟隔壁的清月楼一样红火。”
  “等到那时候,咱们也盖一处冰窖,以后就不用从清月楼里买冰了,小娘子说是不是?”
  姜如意瞧着阿芍这认真的模样,先伸手拍了一下她的额头,紧接着自己也笑了起来。虽然只是说说,但也算是个好意头不是?
  阿芍捂住额头:“哎呦,小娘子别打了,疼。”
  两人正说笑着,就听前面的食店里,传来食客结账的动静。姜如意连忙应了一声,停下和阿芍的打闹声,起身朝前面走去。
  夜幕中,裴昭自月色下,神情疲惫的踏入了府门。
  他今日查阅了一天案卷,又去狱中重新审问过被擒获的山匪,暂时未发现有何遗漏之处。
  如今,自己将口供悉数带了回来,再细细的翻看一遍,若无错漏之处,想来便能彻底安心了。
  管事见裴昭回来,连忙殷勤的迎了上来:“阿郎可用了晡食?要不要再让厨房做些宵夜,阿郎吃了垫补垫补?”
  裴昭听到管事的话,才刚想说不必麻烦了,转念想到翻看这些口供还需要一段时间,便也点了点头。
  “好,做些简单的吃食即可,待会儿送进书房里。”
  管事连忙应了一声,见阿郎还要忙公务,脸上不禁露出个心疼的神色来。
  管事说道:“虽说公务重要,阿郎也要顾惜身体才是,若是被逝去的郎君和娘子知道阿郎如此,怕是要心疼的。”
  管事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裴昭那双清冷的眸子朝自己看过来,连忙闭了嘴。
  管事自知失言,不敢再多劝,只垂手跟着裴昭进了书房。
  书房中,裴昭自书案旁坐下,又将随身带回来的案卷拿在手里翻看,管事见了,只得从一旁叹了口气,多点起几盏灯来,又赶紧去厨房里吩咐准备吃食。
  裴昭见管事脚步匆匆的离去,方才皱紧了的眉头,才逐渐松缓下来一些。
  他坐在书房的椅子里,伸手捏了捏发紧的眉心。
  想了一想,伸手将旁边书架子上的一只小匣子拿下来,将上面的盖子打开,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蜜煎。
  他伸手从里面拿出一颗蜜煎来,待将那颗蜜煎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那酸甜的滋味从口腔中散开,紧绷的情绪才松缓了下来。
  他低头看一眼手上这只小小的蜜煎匣子,又看一眼近前那盏灯台,眼前似乎浮现出姜如意坐在灯下,看着话本子喝饮子的悠闲模样。
  裴昭轻笑了一声,手指稍微摩挲了一下匣子上的花纹,重新放回架子上。
  然后低下头,开始认真翻看起面前那叠口供。
  第40章
  另一边,食店后院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日里提起了幼年时,入夜之后,姜如意睡的并不踏实。
  朦朦胧胧中,她似乎梦见了父亲和阿娘,二人正同她一起坐在马车上,去郊外湖边玩的情景。
  郊外的草木郁郁葱葱,初夏的风吹在人脸上,感觉暖洋洋的,正是适合外出游玩的好时候。
  幼年的她正用手掀开马车上帘子,好奇的看着郊外的风景,觉得处处都新奇有趣。
  突然间,年幼的自己指着不远处一片小溪张口:“阿娘,你看,那溪水边上好像有人。”
  阿娘原本脸上正带着笑意,等朝外面看了一眼,脸色徒然变了一下,她连忙将帘子拉上,将年幼的自己搂进怀里:“阿意乖,先别看了。”
  “哦。”
  年幼的自己懵懵懂懂的点了一下头,靠在阿娘软软的怀里面,只觉得阿娘身上的味道很香。
  马车晃晃悠悠中,她见阿娘转过头,低声朝父亲问道:“夫君,那被打劫的商队便是在此处……”
  父亲方才也看到了正在溪边忙碌的衙役,他点点头,见娇妻一脸担忧的模样,身体朝妻女靠过来一些,姜如意闻到父亲身上有股温暖干燥的味道。
  父亲伸手搂住阿娘的肩膀,低声朝她安慰道:“娘子不必担心,如今那伙山匪已经尽数被擒获,关押在狱中等待问斩,汴京城一带十分安全。”
  阿娘张了张嘴,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轻叹了一声:“真希望日后能一直这样平安,莫要再起匪患了。”
  父亲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股飞扬和不羁:“怕什么?区区匪患,就算数量再多,某也能尽数将他们擒拿归案。”
  阿娘瞧着自己夫君这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温柔的笑了笑,伸手推他一下。
  父亲笑着搂住了娇妻和幼女,小小的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温馨的氛围。
  马车的车轮踏着泥土滚滚而过,年幼的姜如意靠在阿娘怀里,小脑袋一晃一晃的,很快就进入了香甜的梦境中。
  身边,阿娘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似温柔的轻笑了一声。
  紧接着,眼前的场景却变了,周围原本黑漆漆一片,却不知从何处蹿出火光来。
  那火烧的很快,周围浓烟滚滚,冲天的火光笼罩在周围,隐约似乎传来阿娘焦急的呼喊声。
  年幼的姜如意想要回应,身后却伸出一只手,猛地捂住她的嘴巴。耳边是年迈乳母颤抖的声音:“阿意,别喊,别出声,千万不要出声……”
  她被乳母抱着走到一口大水缸旁,她记得这大缸,是平日里放在院子当中蓄水用的,除了地上的青石板之外,周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乳母将她藏进水缸中,里面的水打湿了她最喜欢的石榴裙摆,乳母又将一块板子把缸口盖住,然后匆匆的跑去正院方向。
  年幼的她透过盖子的缝隙看出去,只看见远处火光漫天,尖叫声隐约传来,那灼热的颜色刺的人双眼生疼。她牢牢记住乳母的话,用双手死死捂住嘴巴,瞧着那刺目的火光,渐渐的,渐渐的泪流满面……
  半夜,姜如意猛然睁开眼睛。
  她从床上半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然后扭头看向窗外的月色,怔怔的愣了半晌。
  耳边似乎还有阿娘温柔的低笑声,周围似乎也残留着阿娘身上特有的香甜味,同后来那呛鼻的滚滚浓烟重合在一起。
  姜如意双手紧紧的攥起来。
  许久之后,她才用手擦了擦眼睛,大口呼吸了几下,等感觉新鲜空气涌进肺中,她才自床上起身,拿了帕子去厨房中舀水洗脸。
  厨房里面静悄悄的,外面不时传来声虫鸣,姜如意将木架子上的灯盏点亮,从水缸中舀水打湿帕子,慢慢将脸擦干净。
  余光中,她突然窥见一道壮实的人影,姜如意的后背紧绷起来。
  她迅速转身要走,但是却慢了一步,厨房后门被砰的一声关上,紧接着外面便蹿起火苗来。
  这个时节夜里干燥,火苗蹿的极快,眨眼间就朝四下蔓延,一股浓烟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电光火石间,姜如意已经意识到有贼人潜了进来。
  姜如意赶紧拿起架子上的灯盏往前门走,这厨房总共有两处出口,后门通着院子,前面则连着食店,门上只挂了个小布帘子。
  姜如意刚走了几步,就见一道人影挡在布帘外面,定睛看过去,竟然是那日赊账的其中一名山匪。
  那山匪看着姜如意单薄的身形,脸上露出抹狞笑来:“小娘子,那日某竟然被你哄骗了过去,实在是玩鹰的被鹰
  啄了眼。”
  姜如意见他将另一扇出口堵住,深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同时,她朝一旁的窗户上看看,还好窗户没有被封死。
  姜如意开口说道:“客人这是何意?若是打劫银钱,自去柜台中取便是,何苦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朝窗户的方向移动。
  那山匪隔着半个帘子,听着这小娘子的话,连连冷笑:“事到如今,小娘子还装作不知道?若不是你去衙门报案,开封府那群衙役怎么会发现端倪,将某那几个兄弟全都擒获?”
  这山匪竟然是回来寻仇的,姜如意心下微微一沉,脚步却更轻了些。
  眼看快要走到窗户旁边,她眼中升起一丝希冀。
  她回头看看后门的火已经烧起来了,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响声,厨房里灌进了滚滚浓烟。
  姜如意稳住颤抖的双手,出声稳住那山匪:“客人的话,我听不明白。”
  见自己已经到了窗边,姜如意伸手将那窗户推开一条缝隙,然后一点一点无声向外推着。
  却不料,那山匪狡猾至极,听见里面的动静不对,快步迈了进来。
  姜如意见那山匪进来,连忙将窗户推开,用手抓住窗框想要爬出去。
  耳边传来山匪怒极而笑的狰狞声音:“小娘子还想跑?害的兄弟们被抓入狱,小娘子给他们偿命去吧。”
  这山匪一刀砍在旁边的大架子上,这架子极沉,但也扛不住宽刀砍上去的力道。整个木架子向下歪倒,上面摆的东西哗啦哗啦滚落下来。
  姜如意下意识的用胳膊护住头脸,却仍被砸的生疼,她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嘶……”
  周围响起罐子落地碎裂的声音,姜如意被木架子撞倒在地上,她顾不上胳膊和手腕上被划出来的伤口,抬头看着架子歪下来挡住窗户,心里面重重的沉下去。
  身后的火已经烧进来了,窗户被木架封死,近前又有持刀虎视眈眈的山匪,姜如意心中涌起一股绝望。
  刚刚就差那么一点……如今,却再没有出去的路。
  姜如意感觉身后有热浪涌进来,她支撑着想起身,手腕上传来钻心的疼。姜如意低头看过去,见腕上鲜红一片,她绝望的闭上眼睛,脑子里开始缺氧。
  外面似乎传来了嘈杂人声,有人一脚将后门踹开,不顾火势冲了进来,飞快的将姜如意护在身后,一股新鲜的空气疯狂涌了进来。
  “姜小娘子。”
  耳边,传来一道清冷而又熟悉的声音,对方伸手将她搀扶起来,鼻息间,似乎传来一股温暖干燥的味道,姜如意突然间鼻子一酸。
  山匪见事情不对,脸上露出惊惧之色,闷头转头就跑。
  裴昭冷冷的下令:“莫要让他跑了,抓活的。”
  “是。”
  衙役们轰然应声,紧接着是匆匆追过去的脚步声。
  姜如意止住酸涩的鼻子,抬头看了裴昭一眼,声音里颤抖的说道:“裴少尹,那山匪方才在后门放了火,还有阿芍……”
  裴昭低头朝她看过来,嗓音里透着令人安心的节奏:“姜小娘子放心,某已经吩咐人去灭火和救人,起火的时间不长,应该不会有大碍。”
  姜如意点点头,这才发现裴昭的衣袖被烧黑了一截,衣袖正湿答答的往下滴水,应该是方才仓促间,临时将水泼在身上,冲进来救人。
  姜如意抿了抿嘴,低声朝他问道:“裴少尹是怎么知道的?”
  裴昭听她问起这个,双目中闪过一丝肃色。他今夜翻看口供的时候才发现,其中一名山匪的口供同别人不同,曾提起过城西一家食店,想来应该是姜记。
  但是按照姜小娘子所说,那日同行的总共有两人,如今却只有一份口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