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周正已跟墨守仁对视一眼,墨守仁接收到信号,嘬了口烟杆,慢悠悠的问道:“小树苗,你在祠堂没遇到什么事吧?”
  白桑忧心忡忡的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我在那遇到的事太多了,一时半会都说不完……现在我好像被困在幻觉里了。”
  墨守仁怎么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幻觉?你不是就在我们面前吗?”
  白桑很认真的道:“其实你们也是幻觉的一部分。”
  现场沉默了下去,一时间‘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哲学思考遍布全场,众人不由陷入了对自我和世界的迷思之中。
  最后还是周正已打破了沉默:“办事处有排查幻觉的方法……”
  他征询的看了眼白桑,确定对方对他接下来的行为没意见后,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团拳头大小、用锡纸包裹、且密密麻麻盖满符纸的东西。
  白桑兴致勃勃的看着周正已念了一声‘急急如律令’,锡纸上的符纸无风自燃,散发出道观中特有的气味。
  常一捂着鼻子,往外走了几步,跟周正已拉开了距离——不过下一秒,他就想起了谁才是真正的大腿,于是又迅速缩回了周正已身后。
  墨守仁嘬了口烟杆,这些符纸上具有‘驱邪’效果,能对诡物造成影响,也会让异化程度高的人感到不适。
  常一对此的反应不算大,说明他的异化程度不高。
  跟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兴致勃勃期待后续的‘白桑’,符纸燃起时,白桑没有任何异常反应,看起来比正常人还要正常。
  但所有人都清楚,在白桑从血雾中走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绝不会是个毫无异常的活人。
  符纸燃尽后,灰烬被锡纸尽数吸收。
  吸收了足够的力量后,锡纸从固态转变成液体,像是一抹流动的银光。
  这个拳头大小的物件就此露出了真面目——蠕动的肉块活了过来,肉芽不断伸缩。
  周正已捧着那块肉,表情严肃:“z-003出现异常状况,特派员‘道长’请求解锁乙级权限。”
  话音落下,肉块从周正已的手开始延伸,迅速向上,将他的脑袋包裹在血肉之中,形成了一个银色圆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说实话,这画风实在不怎么正常。
  白桑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琢磨着这要不是幻觉的话,那这个世界可能确实有点过于不正常了。
  片刻后,肉块收束,脱离了周正已的脑袋,在蠕动中变成一个由血肉组成的大脑,液化的锡纸像鱼缸般罩在大脑外。
  周正已捧着‘鱼缸’,跟白桑介绍道:“这位是z区办事处副主任,严先生。”
  大脑皮层收缩,发出了古怪的人声:“你好,你可以称呼我为严先生,也可以称呼我为‘百眼道人’。”
  第16章
  “百眼道人?”白桑盯着会说话的大脑看了几秒,惊讶道:“你还是个道士?”
  严先生:“曾经是。”
  白桑支着脑袋看了他半晌,沉默在空地上蔓延,气氛再度紧绷了起来。
  众人的心思百转千回,唯有白桑自顾自开朗。
  他猛得一拍手,吓得其他人心肝乱跳,然后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我知道了,你之前是道士,现在不是,是因为你变成怪物了。”
  严先生没否认这个说法,只是道:“彻底异化后,会畸变成无法交流和沟通的怪物。严格来说,我目前正处于彻底异化的分界点。”
  白桑:“异化是什么?”
  严先生:“异化是异常对人的浸染,是人类在异常中挣扎求生的标志,是每次侥幸在异常中活下来后付出的代价。接触的异常越多,跟异常纠缠得越深,异化程度就会不断加深,直至彻底畸变。”
  白桑联想到了诡域:“诡域也会对人类造成影响吗?”
  严先生:“异化是一个漫长的拉扯和对峙过程,才给了我们迂回的余地,就像我虽然濒临彻底畸变的分界线,但仍保持着个体的独立性。
  而诡域不同,它会立刻收取代价。进入诡域的人一旦失手,要么就此死亡,要么成为伥鬼。而活着离开诡域的人,更需要担心的是自己从诡域里带出来的东西是否安全。”
  白桑有种莫名的既视感:“从诡域里带出来的东西?”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新衣服’、轮椅以及身后的侍女们。这些好像都是他从诡域里带出来的……当然,这个前提是他确实已经离开了那座古墓。
  偏偏白桑至今无法确定这一点,所以时不时在‘这好像是真的’跟‘这一切都是幻觉’中徘徊。
  白桑环顾自身的动作毫无掩饰,其他人纷纷交换了个眼神。
  严先生:“诡域中会出现一些特殊物品,但通常都存在副作用,一旦使用就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白桑听明白了:“就像是道具?能飞天遁地?还能加属性?”
  严先生给人的感觉不像与时俱进的年轻人,没想到居然能跟上白桑的思路,诙谐幽默道:“没错,而且数量稀少,获得它的途径相当困难,还没有使用说明,时不时就得被坑。”
  这么一形容,白桑的感觉就好多了——把衣服和轮椅视作稀缺道具的话,白桑就不用担忧自己穿着一身从墓里挖出来的腐烂织物了。
  他也有心思去回想自己在甬道里的经历了:“这么说,墓里的青铜鼎也是特殊道具?”
  墨守仁:“墓?哪来的墓?”
  周正已:“青铜鼎?”
  白桑随口道出了他在墓里的发现:“白家人是守墓人,墓里封印着一个阴影怪物。青铜鼎是封印的一部分,幸亏有它,我才能活下来……”
  过多的信息量让众人陷入了思考,白桑的视线则不知不觉的落到了远处,张牙舞爪的阴影在天空中延伸,如同群魔乱舞。
  身后的群山郁郁葱葱,生机勃勃,隐约还能看见山上的建筑群。
  幻觉的范围究竟有多大?还是说他一直在一个固定区域里转圈?
  白桑若有所思。
  侍女推着轮椅前行,立马引发了鸡飞狗跳的动静——侍女压根没有避开障碍物的自觉,推着轮椅直愣愣的就朝营地过去了。
  “诶诶诶,”常一拽着周正已的衣角,来回倒脚,一副想跑又不敢跑的模样:“过来了!过来了!”
  墨守仁他们齐刷刷后退,跟白桑保持距离——虽说这么点距离一点用都没有,但起码能带给他们一点心理上的安慰。
  周正已捧着‘鱼缸’,喊道:“等一下!”
  白桑朝他投去视线,侍女停下了脚步。轮椅抵着营地的围栏,只需稍稍用力就能将它碾碎。
  在这种情况下,白桑居然还一脸疑惑的问他们:“怎么了?”
  其他人讷讷不敢言,严先生道:“您现在清楚眼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白桑很清楚:“我被困在幻觉中了……”
  “这不是幻觉。”
  严先生严肃道:“虽然不确定您目前到底是什么状况,但就我所‘看到’的画面而言,您的存在是真实的,其他人的存在同样没受到干扰,眼前这一幕就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至于说白桑是不是被z-003控制的伥鬼……严先生可以确认对方绝对不是诡物——白桑给他的感觉比诡物可怕多了。
  再强大的诡物也只是一只飘忽不定的游虫,聚拢在庞然大物的上方,依靠诡域存活。
  而白桑不同,他给严先生的感觉像是深不见底的阴影,带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威胁感,以至于严先生除了最开始时‘瞥’了他一眼外,就再也没尝试过窥探对方。
  他这么一说,白桑愈发怀疑这不是幻觉了。但这里有个悖论,如果这是幻觉,那幻觉给出的结论能是真的吗?谁知道这是不是幻觉将他拖入深渊的手段之一呢?
  他越琢磨,越觉得难以分辨,索性放弃分辨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了。管它是真是假,他都死过那么多次了,难道还怕再死一次不成?
  白桑:“我分不清。但我知道我现在大概率不是人了……”
  严先生很严谨:“我们通常认为,失去理智、无法沟通且外形彻底畸变的生物才能被定义为‘不是人’。保持自我认知,能正常沟通,且具备人类特征的生物则都可以被归类为‘人’。”
  显而易见,在大多数精英普遍出现异化的时代,如果坚守旧时代的理念,那绝大多数‘超凡人士’都将被剔除‘人类’这一种族。
  说到这,严先生抛出了真正的目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想请您前往z区总办事处,确认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其他人留在原地等待后续救援,周正已提拉着常一跟白桑一起迈上了前往z区总办事处的路。
  才刚迈上柏油路没几分钟,营地就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这合理吗?不合理吧?
  但从白桑醒来后,这种不合理就层出不穷,眼下已经不会让白桑的心潮有所起伏了。比起这个,周正已手上的‘鱼缸’正逐渐消停下去这一点更吸引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