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白桑甚至都不确定自己眼下到底是什么状况,他真的还能算是人类吗?正常人怎么都不可能在物理意义上死去活来吧?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玩家’在这个世界本来就不能被称之为人。
  白桑想着想着,突然意识到现场的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
  他身下是高床软枕,垂下的床帐上用金丝绣着飞龙走兽。床帐外,隐约能看到一个个人影恭敬站立,手上捧着洗漱用品。
  屋内的摆设无一不精致,处处可见底蕴,唯独没有任何现代家具,好似他一夜间穿越千年,回到了古代。
  在白桑注意到周遭环境时,侍女们也有了动作,她们撩开床帐,捧着层层衣物上前。
  纤长的脖子低垂,绣着精致花纹的裙摆随着她们的脚步轻轻晃动——这不就是之前在墓里青光照映下活过来的那群‘侍女’吗?
  好消息,他没二次穿越。
  坏消息,他还在墓里。
  白桑皱着眉头跟它们拉开距离。侍女们停下动作,依旧是垂眉敛目的恭谨模样,看不出丝毫暴走的征兆。
  白桑也没有什么激烈反应,安然的保持着跟一群‘鬼’近距离接触的场景,思考着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个画面在白桑脑海中浮现。
  无穷无尽的血从青铜门后涌出,淹没整座墓,血池中的骷髅随着血水的涌动起伏不定。
  然后又变成了另一幕。
  从他身上流出的血淹没了整座墓,将古老尘封的墓穴重启,死去的陪葬品在血水中活了过来。
  这两个场景在白桑脑海里反复交织,他眼前的画面跟着变了个模样——高床软卧化作了一池血水,莹白色的骷髅在血水中起起伏伏。
  影影绰绰的黑影黏在地上,像不起眼的污渍,没被白桑注意。
  除了血池外,墓室内没有其他物件,但墙上全是大片大片的壁画。
  白桑低头打量自己,骨头上没粘连一丝一毫的液体,整具骨架在黑暗中莹莹发光,与甬道里的骷髅相比,简直堪称绝世美人。
  他大概确实不能算是人了。
  莹白骷髅感叹了一句,咔吧咔吧的走到壁画前,花了会功夫将几幅壁画分出先后顺序,连成了一个大致可以看懂的故事。
  第一幅壁画上,张牙舞爪的巨大黑影占据大半空间,一个个圆形的物体散落在黑影周围,仔细分辨,才能看出那是一个个象征着人的小黑点。
  第二幅壁画,小黑点在巨大黑影面前俯首,献上描绘夸张的肉山和血海。
  第三幅壁画,黑影盘旋在富饶的城池上,下方是欢喜雀跃的小黑点们。
  第四幅壁画,城池破碎,巨大黑影低下身躯,迫近下方的人群。
  第五幅壁画,黑影进入了破碎的城池中,它的体型没有第一幅壁画那么夸张,而原本只是小黑点的人的形象却变得清晰了起来,最为醒目的,无疑是人群中最前方的人,他扛着一扇巨大的门,跟其他人一起将门放到了城池中。
  第六幅壁画,人群几乎与黑影等高,他们在城外庆祝,为首的人戴上了冕冠和巨剑。
  第七幅壁画,人又变回了小黑点,青铜门被打开,戴着冕冠的巨人被送进了门内。
  第八幅壁在墓室顶上,巨大的青铜门外,到处都是小黑点的尸体,血流成河。
  主墓室里没有墓主人的棺椁,是因为它一开始就不是给人准备的?那被送进门后的巨人去哪了?
  白桑揉着酸涩的脖子,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上长出了血肉,准确来说,是上半身变回了人,只是两条腿还是骨头。
  骨头支撑不住上半身的重量,白桑从站着改为了坐着,在进行充分尝试后,最终确认,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法用只剩下骨头的腿走路。
  当然,正常情况下,只剩下骨头的腿确实不可能正常行走,但考虑到白桑整个人变成骷髅时,依旧能走能跳,那理论上来说,只剩下骨头的腿理应也能正常行走才对。
  但白桑试了半天,确认自己没法在半人半骷髅的状态下正常走路,又找不到变回一整个人或者一整个骷髅的诀窍,只好两只手扒拉,一路爬到青铜门前。
  白桑伸手,青铜门恍若一层幻影。他伸出的手轻易的穿了过去,没碰到任何阻碍。
  白桑心中微弱的担忧当即散去,整个人往前一钻,从青铜门上穿了过去。唯有两条腿在穿过青铜门时遇到了些许阻碍,就像空气阻力陡然变大,又像是青铜门变成了沼泽,他费了半天劲,才将自己的腿从门后拔了出来。
  就在他彻底脱离青铜门的那一瞬间,白桑眼前闪过一个画面——漫天血水拍打在青铜门上,一遍又一遍,始终无法撼动青铜门。
  白桑眨了下眼,眼前的画面如同幻影般消散,显露出熟悉的甬道和骷髅们。
  门前那层厚厚的灰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青铜鼎的碎片,散落一地。
  离开墓室后,始终被压制的存在也活跃了起来。
  血色瞳孔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传递诸多负面情绪,憎恶、痛恨、饥饿、贪婪……
  食物的香味,在白桑鼻尖萦绕。
  嫩嫩的鸡排炸得刚刚好,一口下去能尝到鲜嫩多汁的肉味;七分熟的牛排带着一缕缕的血丝,韧劲十足;香味扑鼻的小甜点虽然没法充饥,但闻起来香喷喷的;干瘪的小番茄卖相不怎么好,但胜在数量多,多吃几个也能解馋……
  指甲划拉黑板的滋滋声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在耳边响个不停,将他从沸腾的食欲和前所未有的饥饿中吵醒。
  z-003充斥着混乱和混沌。发怒、疯狂、饥饿……这些情绪如同潮水般涌入白桑脑海,时刻不休。
  于是,白桑反复在饿得不行、突然被噪音吵醒,馋得不行、突然被噪音吵醒,愤怒得不行、突然被噪音吵醒,极致疯狂、突然被噪音吵醒中拉扯,时而迷失,时而清醒。
  如果继续这么下去,白桑永远也无法真正清醒过来。
  哪怕粗糙的计划能凭借运气和外力成功,也不意味着万事大吉,诡域的存在形式与人类截然不同,生死与共并不能免疫诡域本身的疯狂,在疯狂中永生也不比在理智中死亡更好。
  但此刻的白桑已然无法回头。
  溺水的人会下意识的抓住身边的一切,在混乱和清醒中徘徊的白桑挥舞着手,试图抓住什么。
  地上被他划拉出一道道痕迹,青铜鼎的碎片被丢得到处都是,白桑身上的东西在激烈的翻滚和挣扎中掉落一地。
  白桑抓住了一本册子,躁动的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血色瞳孔的情绪隔着一层玻璃,依旧存在,只是被弱化了数倍。
  白桑看了眼手里的册子,封面上模糊的字迹在此刻变得异常清晰,《遵王令》。
  遵王令?遵从的是哪个王的命令?壁画里戴上冕冠的巨人?
  白桑的视线在紧闭的青铜门和碎了满地的青铜鼎之间来回,冒出了一个猜测。
  庞大阴影演变成了青铜门后那潭血池,是这座墓诞生的源头。巨人演变成了什么,白桑不清楚,但青铜门、《遵王令》甚至于守墓人都可能与他有关。
  联想到壁画上的内容,白桑怀疑巨人之所以被送入青铜门,可能也是出于加固对庞大阴影的封印的目的。只是在漫长的岁月变迁后,巨人本身也演变成了另一种存在。
  千年万年,代代相传,子子孙孙,永守其墓。
  守墓人的存在意义或许就是为了此时此刻——在阴影即将脱困时,遵循上一任的脚步,以己身化作封印,再度困住对方。
  第15章
  考虑到拿着册子不方便,白桑找了个青铜鼎的碎片,在册子上钻了个孔。
  本来还担心册子材质特殊,怕没法钻孔。没想到才一用力,碎片就轻松穿透了整本册子,好似这册子之前怎么翻都翻不开是他的错觉一般。:
  白桑看看手里的册子,再看看青铜碎片,意识到了现场最有价值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他将册子穿上绳挂到脖子上,然后拾掇拾掇,把满地的青铜碎片全捡了起来,裹进随手扒拉的布里,往身上一背,随身携带的简易包裹就这么诞生了。
  确定没有遗漏后,白桑依依不舍的看了眼青铜门——如果说青铜鼎碎片是紫色道具,那青铜门无疑是金色神器……
  不过一想到青铜门后那片诡异血池,白桑立马打消了对神器的垂涎,头也不回的朝甬道尽头爬去。
  天光明媚,草长莺飞,长廊曲折,侍女如云。
  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驱散墓穴带来的寒意。枝繁叶茂的绿植舒展着身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此起彼伏,带来勃勃生机。
  曲折回转的长廊连通一个个亭台,遥遥看去,建筑群气势恢宏,规模庞大。
  白桑看了眼身后,哪有什么甬道和骷髅,只有蜿蜒曲折的长廊没入建筑群之中。
  这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怎么一扭头的功夫,地底的甬道就变成了眼下这生机勃勃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