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水痕被老吊扇吹得扭曲时,窗外闪电恰好照亮对面大厦的led屏——杨启燊慈善晚宴的新闻正在循环播放。
  “叮——”
  杨晟手机在桌面震动。加密信息来自叶观澜:他公文包夹层有金属屏蔽器,gps信号正在往浅水湾移动。
  抬眼看向洗手间方向,陈律师的鳄鱼皮包仍在座位上微微颤动,发出极细微的电子蜂鸣。
  侍应生过来添茶时,白色制服袖口掠过糖醋汁。
  杨晟瞳孔骤缩——那抹浅褐色粉末,和大哥药袋里掉落的劳拉西泮药片一模一样。
  “杨生要换骨碟?”侍应生弯腰瞬间,杨晟瞥见他后颈纹着的数字:0723。
  暴雨更急,霓虹招牌突然爆出电火花。燃烧的led灯管在雨幕中拼出诡异笑脸,杨晟猛地按住太阳xue。这个日期他死都不会忘——母亲溺亡的日子。
  “唔该借过。”
  陈律师带着檀香气回来,右手小指不自然地蜷曲。
  杨晟盯着那个骨折角度,叶观澜科普尸检报告上的专业术语突然在脑海炸开:科勒斯氏骨折,外力导致的桡骨远程粉碎性……
  “陈律师当年帮家父做过公证?”杨晟用叉子尖挑起排骨,“比如2008年7月的游艇过户文档?”
  老律师的叉子当啷撞在碟沿。吊扇把潮湿的空气搅成漩涡,杨晟看见他喉结滚动三次才开口:“杨生说笑,游艇会文档向来是张秘书……”
  惊雷炸响的刹那,杨晟突然伸手拽住对方袖口。莲花纹袖扣在闪电中泛着冷光,与佛堂灰烬里残留的佛珠浮雕完美重合。
  “陈律师礼佛?”晟用拇指摩挲袖扣边缘,“我二叔常说,莲华寺的檀香能洗清罪孽。”
  老律师猛地抽回手,公文包撞翻骨碟。糖醋汁泼在杨晟西装下摆,像照片中母亲被打捞上岸时裙角的藻类痕迹。
  就在这混乱瞬间,菜单夹层飘落半张澳门葡京酒店的便签纸。
  暴雨声中传来轮胎急刹的尖叫。
  杨晟用柠檬汁涂抹便签背面,手指不受控地发抖。隐形字迹在酸液作用下渐渐浮现:
  “7月23日皇后码头 21:00”
  这个日期在视网膜上灼烧。
  十年前的暴雨夜,母亲穿着香云纱旗袍登上“启荣号”,翡翠项链在闪电中泛着冷光。监控记录显示21:17分,她独自走向甲板……
  “杨生该走了。”陈律师突然起身,公文包金属扣擦过杨晟手背。
  刺痛感让他想起昨夜叶观澜的提示:当线索来得太容易,往往是猎人布好的陷阱。
  旋转门将暴雨卷进来,杨晟看见马路对面停着银色丰田。
  副驾车窗缓缓降下,黑衣人举着的平板计算机上,赫然是失踪已久的阿凤姐被绑在糖水铺后厨的即时画面。
  杨晟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畜生!”
  ……
  北京的夜色已经很深了,青砖黛瓦在暮色中沉默着。
  叶观澜书房像一座精密的情报中心。全息投影将证据链编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篡改的亲子报告悬浮在空中,带指纹的替换页在量子计算机的解析下泛起幽蓝的光芒。
  粤语的新闻播报声从手机里流淌而出:著名律师陈世昌突然暴毙,接着又是中年妇女浮尸案的报道。
  叶观澜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轻点,陈律师的莲花纽扣照片被放大至像素极。指纹裂痕处跳出红色标记。
  ——桡骨远程陈旧性骨折,与16年7月杨启燊游艇坠海事故吻合。
  ai修复的家庭录像里,五岁的杨晟背后书架露出半本《追忆似水年华》,书脊编号映射启荣集团文件室失踪的07年账册。
  叶观澜的指尖在空气中轻滑划,证物台上陈律师暴毙的尸检报告悬浮空中:口腔黏膜检测出□□,与佛堂火灾遗留佛珠成分类似。
  “杨芷昕死亡证明被涂改过。”叶观澜的声音传来,“经过量子计算机解密,原始死因为机械性窒息,她的脖颈勒痕与游艇护栏花纹匹配。”
  “周伟……是她的孩子?”杨晟的声音透过卫星电话传来,带着深海一样的压抑。
  “dna符合。”叶观澜调出基因图谱,“侍应生后颈的日期代码是某秘密组织的成员标识,该组织专门为富豪处理特殊遗产纠纷。”
  杨晟沉默片刻:“和胜堂?”
  “脱不了干系。”叶观澜将紫荆花胸针的3d模型旋转放大,“这是杨芷昕的遗物,这是个关键物证,与她灭口有关。”
  全息投影中,杨启燊的指纹与杨谦生父报告上的“未知男性x”完美重叠。
  苦杏仁佛珠放入质谱仪,检测报告最后弹出结论:□□载体蛋白与杨晟dna串行存在4.7%同源性。
  杨晟突然僵住:当年杨启铭取报告的日期是10月23日,正是他八岁生日。
  八岁……母亲都还没去世。
  “观澜,杨谦的dna……有结果吗?”杨晟的声音突然颤抖。
  “匹配度100%。”叶观澜调出纳米显影检测结果,“铜钥匙上提取到杨启燊的皮脂代谢物,分析出他长期服用抗抑郁药物,与你母亲林绮岚药瓶同款。”
  叶观澜的指尖在全息键盘上停顿,他想起昨夜破解的林绮岚日记:“阿燊在阿晟的满月酒下药,我必须让启铭带孩子做鉴定。”
  “哈哈哈哈哈哈!”杨晟突然笑出声,那笑声像生锈的齿轮碾过碎玻璃。
  “二十七年了……”
  他痛苦的笑声,像是被困二十六年的野兽终于撕开牢笼。
  “观澜……整整二十七年了……”
  杨晟无法控制的啜泣声,让叶观澜的心猛地一紧。
  他承受了长达二十七年的误解,父亲对他投来嫌恶的目光,杨氏族人为他粘贴了怪物的标签,而那些朋友面上虽是赞誉有加,背地里却对他嗤之以鼻,称之为杂种。
  然而,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不偏不倚,结结实实地撞击了他的脸上。
  叶观澜说杨启燊在模仿父亲的笔迹,光谱分析图显示着,看碳14衰减率,真正的遗嘱至少被替换过三次!
  林绮岚的日记写着:阿燊在阿晟的满月酒下药,我必须让启铭带孩子做鉴定。
  所以父亲……他是早就知道的,他知道自己是他的孩子,他也知道母亲是无辜的。
  可是母亲依旧出现严重记忆混乱,坚称幼子被调包并持刀自残,看着母亲被二叔折磨,镇静剂加量至常规三倍……
  ……
  维多利亚港的璀璨阳光在玻璃幕墙上被巧妙剪裁,化作一片片璀璨的菱形光斑,杨晟紧握鎏金门把,手背上青筋突显。
  他耳边响起门内翡翠撞击的悦耳脆响——那串自母亲葬礼后便销声匿迹的冰种翡翠项链,此时正被杨谦轻轻旋绕于指尖,细细赏玩。
  “杨总,董事长在开视频会议……”
  秘书linda步履匆匆,高跟鞋的红底在步伐间闪耀着十厘米的骄傲,胸牌在逆光中滑过一抹寒光。
  杨晟的目光无意间落在她耳垂上那颗微微颤动、彷佛随时将滑落的珍珠耳钉上,心中不由自主地闪过尸检报告中母亲耳垂残忍的撕裂痕迹。
  他猛地推开了胡桃木制的门扉,海风如野马般从四十八层高空的豁口狂涌而入,瞬间将桌上的文档化作片片雪花,翻飞起舞。
  在父亲曾深爱的紫檀木办公桌上,杨谦的鳄鱼皮鞋静静地摆放着,而他无名指上的翡翠吊坠,便在这无声的空气中,像秋千一样轻轻地荡漾。
  “哼,野种也敢……”
  杨谦悠然自得地调整着真皮座椅,然而目光触及杨晟手中的文档,他的瞳孔瞬间紧缩。
  西装的下摆不经意间带倒了水晶菸灰缸,那份09年的瑞士银行流水单恰好遮盖了他方才签署完毕的股权转让协议。
  “你才是野种!”
  杨晟将亲子鉴定书狠狠地摔在玻璃桌面上,坚硬的钢化玻璃竟由此震出一圈细密的蛛网状裂纹。
  泛黄的补充页在中央空调的微风中轻轻颤动,杨谦的生父栏上,杨启燊的基因编码显得格外醒目。
  落地窗映射出两兄弟扭曲的影像,恰似被囚禁在透明囚笼中的两只野兽。
  杨谦忽然发出一阵神经质的笑声,手中的翡翠项链猛地甩向杨晟的面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你真以为老头子为何会留你性命?若非我当日阻拦……”
  冰凉的翡翠依旧残留着杨谦的体温,杨晟忽隐忽现地嗅到一缕淡淡的苦杏仁香气。
  思绪瞬间倒流回佛堂火灾那个夜晚,他猛然紧握住项链吊坠——莲花纹的暗扣随即弹开,细小的胶卷恰好镶嵌在花蕊中央。
  “16年7月23日。”杨晟用拇指摩挲胶卷边缘,“你亲生父亲在游艇会贵宾室对妈咪做了什么?”
  杨谦腕间的劳力士忽然爆发出尖锐的警报声,他如同一枚被激活的杀人玩偶般猛地蹦跳起来。
  那支胰岛素笔悄无声息地从西装的内袋中滑出,针尖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抹诡异而幽蓝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