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冰块碰撞声里,杨晟赤脚踩上地毯,他拎起滴水的腕表,好奇地打量了一番,随后抽了一张纸将手表放在上面。
  “那你手背上的伤口,怎么回事?”
  叶观澜怔住,此刻被问得像是某种隐秘的切口。
  杨晟也不指望他会回答,那伤一看就是自暴留下的,叶观澜大概是生气,没往自己和李砚身上发,自己一拳头砸墙去了。
  倒是真如那句古话:君子动口不动手。
  杨晟忽然扯开自己衣领,锁骨下方是他的音符纹身,而仔细一看,纹身是覆盖了那道蜈蚣状疤痕。
  “当年在九龙,兄弟被人围攻,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就想着敢动我杨三少的人,都得死。”
  叶观澜问他:“刀砍的?”
  杨晟轻描淡写地解释:“是啊,那王八蛋是个外科医生,专挑不见血的地方下手。他在澳门赌钱,输了老婆要卖孩子。结果被我兄弟发现,于是他就狗急跳墙咯。”
  第31章 今天的咖啡我亲自煮的
  叶观澜听他说的这么轻松,像是讲述一个故事一样,但看锁骨的伤疤,其实很严重。
  “现在轮到你了。”杨晟把表塞回他掌心,“是继续当温控箱里的标本,还是……”他指尖滑过月相盘上停滞的星空,“让齿轮重新转动?”
  “标本至少不会腐烂。”叶观澜突然翻转手腕,表盘垂直坠向大理石地面。
  金属表壳撞击青石的脆响惊醒了庭院里的惊鹿设备。竹筒叩击石臼的声响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机芯零件迸溅的颤音。
  杨晟俯身拾起碎裂的月相盘,蓝钢指针在掌心折射出冷光:“维修费够买辆911了吧?”
  “所以?”
  叶观澜赤脚踏过满地星辉碎片,真丝裤脚被夜风掀起时,露出脚踝内侧淡青的血管。
  淩晨三点的露台上,他的声音比月光还冷:“就像你说的,齿轮停了六年——”
  话音突然断裂。
  杨晟跟到栏杆边,锦鲤池的循环泵正发出沉闷的咕咚声。他忽然凑近叶观澜耳畔:“哎,你当年飞旧金山的ua888航班,我坐在你右后方第七排。”
  叶观澜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记忆如老式放映机开始倒带,但胶片上始终没有眼前这张面孔。
  松针落进水池的涟漪里,叶观澜忽然注意到杨晟右耳的三枚银质耳钉——当年他也曾打过耳洞,染过最张扬的发色,那些叛逆的印记早被岁月磨平。
  “国际奥数金牌,沃顿最年轻毕业生…”杨晟扳着手指计数,酒气混着苦橙叶的香气将叶观澜包围,“叶总二十六年的完美履历里,唯独缺了感情这门必修课吧?”
  叶观澜侧身避开他的气息:“私人问题…”
  “李砚是你第几个?”杨晟突然扣住他手腕,脉搏在薄皮肤下剧烈跳动,“初恋?初吻?还是…”犬齿轻咬下唇,“第一次上床的对象?”
  “……”
  夜风突然静止。
  叶观澜抽回手的动作像在躲避烙铁:“第一个。”喉结滚动了一下,“也是唯一一个。”
  杨晟眨了眨眼,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叶观澜!你唔系吖嘛!”他笑得整个人挂在栏杆上,“二十六岁仲系个初哥?哈哈哈哈!”
  月光下,叶观澜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血色。他转身时睡袍腰带扫过杨晟手腕,布料摩挲的声响里藏着微不可察的恼怒。
  “听说当年他拿着你给的推荐信进证监局,转头就把你踹开了?”杨晟晃着酒瓶,冰块撞出细碎声响,“不会是因为要陪某位大人物的千金听音乐会?”
  “哎呀,本以为你会是个敢爱敢恨的男人,就像工作中那样,行事果断,绝不拖泥带水。”
  “真系估唔到吖,叶少原来系个大情种嚟嘅。”杨晟望着庭院里的鱼,拖长了音调,调侃他:“每天戴着前任送的五百万人质,叶总这是什么新时代行为艺术?”
  叶观澜却解释说:“这是提醒。”
  杨晟打趣他:“提醒自己别心软?”
  “提醒自己,”他的声音忽然低下去,“有些东西就和单宁过重的红酒一样,醒得越久,”喉结滚动了一下,“越苦涩难咽。”
  杨晟突地又笑了起来。
  杨晟突然笑出声。他转身倚着栏杆,直接对着瓶口灌下一大口尼雅红酒。暗红液体顺着脖颈滑落,在真丝衣襟上洇出妖冶的花。
  “那叶总要不要尝尝新疆尼雅?”酒瓶被塞进叶观澜手中时还带着体温,“虽然单宁粗糙——”带着酒气的呼吸扫过对方耳廓,“但够烈,够鲜。”拇指突然按上叶观澜的唇瓣,“最重要的是…”
  月光在两人之间流淌,杨晟的瞳孔比酒窖里任何藏品都璀璨:“它永远不会变成困住你的琥珀。”
  叶观澜垂眸望着瓶身上蜿蜒的酒痕,然后接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紫红液体溢出唇角,下一秒却被杨晟用拇指抹去。
  这个总爱穿高定西装的纨袴公子,此刻眼里晃动着比酒窖所有藏品都鲜活的光。
  而叶观澜彷佛听见二十六年来最叛逆的心跳声。
  ……
  早上晨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叶观澜难得睡到九点才醒。他缓步下楼时,客厅里已是一片欢腾——
  “椰椰!那是你哥的尾巴不是逗猫棒!”杨晟正跪在地毯上,一手按住兴奋的狗狗,另一只手抢救着猫的尾巴,真丝睡衣皱得不像样子。
  见叶观澜出现,他仰起脸露出灿烂的笑容:“叶总早啊,特意给你煮了咖啡。”发梢还沾着几根猫毛。
  早上从不喝咖啡的叶总嘴角微微抽搐:“……早。”
  餐桌上,叶观澜慢条斯理地翻阅着财经报纸,腕表的指针已经逼近十点。
  杨晟像只伺机而动的猫,悄无声息地蹭到他身旁,指尖反覆摩挲着那张烫金请柬——鸢尾花纹的边缘早已被他磨得起了毛边。
  “叶少~”他拖长音调,“商量个事儿?”
  叶观澜头也不抬:“说。”
  “带我去开开眼界嘛。”请柬被推到阳光下,烫金字反射出刺目的光,“李砚特意选在华尔道夫酒店的空中花园订婚…“突然压低声音,“顶层那间你去年拍下《星空》真迹的宴会厅。”
  叶观澜冷眼扫过请柬上烫金的家族徽章:“幼稚。”指尖轻轻敲击杯沿,“少看些三流言情剧。”
  “……”
  杨晟不依不饶地按住报纸,娱乐版头条的婚纱照从金融数据下方露出锋芒:“哇哦,cartier的21克拉传奇黄钻,”他夸张地倒吸一口气,“比苏富比春拍那颗‘日落之辉’还大一圈呢!”
  空气中飘散着牙买加蓝山与normandy奶油的醇香。
  叶观澜揉了揉太阳xue——李砚既然选择了世俗圆满的人生轨迹,这般针锋相对确实显得可笑。
  见软磨不成,杨晟突然正襟危坐:“我发誓!”三指并拢举过头顶,“就去蹭吃蹭喝……”眼珠一转,“鉴赏下vera wang的高定婚纱,或者当个会呼吸的装饰花瓶也行啊!”
  叶观澜额角突突直跳,终于妥协:“随你。”起身时真丝睡袍带起一阵风。
  “yes!”杨晟一跃而起,吓得正要偷吃鱼子酱吐司的波波一个趔趄。这只身价六位数的赛级布偶嫌弃地瞥了眼手舞足蹈的人类,湛蓝猫眼里满是鄙夷:仆街,可唔可以端庄少少?
  “对了叶少~”杨晟扒着楼梯扶手向上喊,“你那套brioni高定…”指尖轻抚过请柬上李砚的名字,“就是绣着你名字缩写的战袍…”尾音荡漾得像浸了蜜,“再借我穿穿呗?”
  与李砚订婚的是他们共同的同学——宋见微。高中时,宋见微就喜欢李砚,后来俩人考的同一所大学。
  订婚宴当天,华尔道夫酒店门口停满了限量版豪车。杨晟穿着那套brioni西装,领口别着一枚古董领针——那是他从叶观澜收藏里“借”来的19世纪维多利亚时期珍品。
  电梯平稳上升,杨晟突然伸手为他整理领带:“紧张吗?”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叶观澜的喉结。
  叶观澜的呼吸节奏丝毫未变,只是略微抬起下巴,让领带从杨晟指间滑脱:“你今天的角色是装饰花瓶。”镜面电梯壁映出他毫无波澜的眼睛,“花瓶不需要说话。”
  杨晟反而低笑出声,就着这个姿势将人困在电梯角落:“那花瓶能不能…”带着沉香木气息的领针抵住叶观澜胸口,“别个玫瑰?”
  “叮——”
  电梯门开启的瞬间,宴会厅的水晶灯光如潮水涌来。叶观澜抬手整了整西装前襟,古董领针在他指间一闪——不知何时已被取回。
  李砚正挽着未婚妻迎接宾客,看到他们时明显僵了一下。
  杨晟立刻挂上商业微笑,凑到叶观澜耳边低语:“看,他领结歪了…紧张的人到底是谁啊?”
  “……”
  叶观澜没有回答,只是迈步向前。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订婚宴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杨晟一分钟内便看到了十几张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