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的妹妹回来了 第263节
  王老师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废话,他今天要是不屈,将来在这个圈子还怎么混啊,今越跟他还能说隔行如隔山,不见面就行,可眼前这些可都是他们一个专科的,今天这头要是不低,将来他王某人的笑话会通过这些同行的嘴巴,从一届又一届的实习生传到住院医,传到主治医,传到副主任,主任,副院长,院长……想想吧,愚公移山也没这么代代相传的。
  当然,除了面子,他也是真心佩服舒今越了,“像你这样中西贯通的年轻医生,不多啊,我王某人在有生之年得见一回,人生无憾了。你放心,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登报道歉我一定会做到,要不就选我们山河省和你们石兰的省报,再加上京市晚报,怎么样?”
  这三个地方,选得还挺有诚意。
  舒今越笑着答应,“行。”
  李主任对打赌什么的可不是那么热衷,他只关心自己的病人,“舒医生,接下来治疗该怎么做,你给我们也上一课。”
  “上一课不至于,我现在可以给他开点促进代谢的药物调理一下,配合降血压的,李主任这边停止链霉素使用,换个副作用更小一些的,应该就可以了。”
  结核病,要治。
  高血压,要降。
  眩晕,也要管。
  虽然问题看起来很多,但找对了真正的病因,对症用药就行,舒今越唰唰唰开出一个方子,递给李主任。
  其他人凑过去看,其实外行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就写了三排而已,一共九个药,都是6克、12克这样的用量,这样的用量在未经提纯一副要喝两天也就是六顿的中药上,简直轻如鸿毛。
  但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人会怀疑舒今越的医术,她用这么轻,肯定有她的用意。
  有的人想:肯定是古人就这么用的,这叫遵循古制,传承经典。
  有人想:应该是不想老金再受罪了,这叫大医精诚,医者仁心。
  也有的想:应该是不想跟西药产生冲突,这叫谦和有礼,德艺双馨。
  舒今越要是知道,高低得感慨两句:果然是入关后,自有大儒为我辩经啊。
  第125章
  接下来几天, 舒今越每天中午都会去老金病房一趟,给他把脉,主要是看看服药效果。
  果然, 暂停链霉素使用后,他的眩晕忽然就从一天五次降低到一天一次,甚至到第五天的时候一次都没复发过了,血压也降得非常好。
  至于抗结核治疗, 这是一个慢性过程,暂时还看不出效果, 但只要找对了病因, 要治疗也不难。
  当然,这几天今越也没闲着, 她依然在认真学习、听讲、做笔记, 每一堂课都足够认真, 又足够低调。
  不低调不行啊, 她现在已经成了出头鸟,所有人都知道她“靠三根手指头把脉跟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打擂台还打赢了”的事, 要是再继续出风头, 就过犹不及了。
  这一次,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就够了。
  更离谱的是, 这件事不知道被哪些人传了出去, 第二天就有好几个人莫名其妙找上她,说是要请她帮忙看病,其中好几个还是李主任的亲朋好友,还有他们科室医生的家人。
  舒今越:“……”这,又收获一批粉丝了吗?
  不过也好, 她本来就不打算局限于一个小小的石兰省,她的目标是全国,乃至全世界!
  这些“关系户”的病情就比老金简单多了,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也就两三付药的事,研修班课程还没结束,他们就吃好了,还顺带又介绍了一批他们自己的亲朋好友同学过来。
  一下子,舒今越连课余时间都没了,甚至到了最后两天,那死倔的老王头还带来来好几个病人。
  自从当众赔礼道歉后,老王头似乎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点也不在乎面子了,“舒医生快帮我这几个老病人看看,他们都是在我科室住了很久没治好的,我打电话回去一说,他们立马就奔着你的名头来了。”
  舒今越来者不拒。
  能把他难住的,肯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证候,今越为此又耽搁了几天,直到课程完全结束,她还要观察几天疗效才能离开。
  离开之前,还要去买买买一趟,上次主要是以买他们小两口的为主,这次要给家人朋友们都带一些东西回去,尤其是石兰省买不到的。
  这一折腾,又是两天,等回到书城已经是快二十天后的事了。
  舒文明开着车子去机场接的他俩,一见面就埋怨:“小平安和芽芽还说以为你不回来了,可把他俩急坏了,一天到晚催着我打电话。”
  今越笑嘻嘻的,“这俩小家伙,得亏我没白疼他们,可惜萌萌,她居然都不想小姑姑的吗?”
  舒文明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冷哼一声,“这小丫头更绝,有一天放学怎么也没回家,大哥大嫂急坏了,又是报公安,又是发动整个柳叶胡同的街坊帮忙找的,闹到后半夜居然是李向东所长给找到的。”
  今越心头一突,“这丫头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后来在哪儿找到?”大半夜啊,豆丁大点儿小女孩,居然在外面流落到大半夜,这是要把家人急死吗她。
  要是没找到,二哥肯定就不是这副嘴脸了。自从那年杏花胡同那小孩被拐之后,周边还从没发生第二起,可以想见,萌萌找不到的那一瞬间,大哥大嫂和李向东的天都塌了。
  “李向东问到铁路局这边,本来是准备拦车逮人贩子的,结果在候车室逮着她了,她背着装满零食的小书包说要去京市找你,跟在大人屁股后面,找到开往京市的火车,连检票闸口都被她混过去了,要是再晚一会儿,人就坐上火车了。”
  舒今越:“……”这孩子真该打,打到屁股开花,给她一个完整的童年。
  但心里又有点暖暖的,平心而论她平时跟芽芽的接触更多一些,因为芽芽喜欢中医,她隐隐有把芽芽往自己传承人上培养的意思,所以对她的关注要额外的多一些。
  谁能想到,芽芽和小平安还在嘴上嘚吧嘚吧的时候,她已经付出行动了,妥妥的行动派啊!
  “爸和赵阿姨都差点急坏了,说是要打电话给你,我给拦住了,找到就行了,别给你添乱,但打是肯定要打的,大哥舍不得打,大嫂可下了狠手。”
  舒文明不知道是想到这件事,生气,还是怎么回事,没注意前面的车,被前车一个急刹车弄得一抖,舒今越被晃得头晕眼花,想吐。
  是真的想吐,她一个从不晕车的人,差点吐出来。
  徐端赶紧从包里掏出一个橘子,剥开一些,也不吃,让酸酸的清爽的气味挥发出来,凑到今越鼻子底下,她终于缓过来了。
  舒文明有点愧疚,挠了挠后脑勺:“没事吧?”
  “文明你开慢些。”徐端对这个二舅哥也是无奈了,要不是为了照顾今越,还不如换他去开。
  于是,舒文明就这么龟速爬到柳叶胡同,车子刚到16号院门口,乌啦啦的三个小黑影就冲上来,一个分走了小姑姑的左腿,一个分走右腿,还有一个分走腰部。
  舒今越看向龇牙咧嘴的萌萌:“屁股还疼吗?”
  小姑娘仰着脑袋,“不疼,一点也不疼,子弟兵不叫疼,子弟兵是……”
  还真把自己当个兵了,舒今越好笑,“行行行,正好给你买了一套绿军装,看看合不合身。”
  三个小孩嗷呜叫着上炕翻礼物,今越终于能坐下歇息会儿,不知道是屋里人多还是怎么回事,她觉得空气有点闷,“妈把窗户打开一些。”
  “这段时间诊所怎么样,还顺利吗?”
  “顺利,来找你的病人分流到我这里百分之三十,百分之七十都去了齐佩兰那里,没给你把工作落下。”
  舒今越倒是不在意病人被分流,她又不是啥都要把着自己看的,作为一个诊所老板来说,病人找谁看都不影响,只要别离开今越诊所就行。“那二楼的装修呢?”
  “已经完工了,正在通风,过不了多久就能正式投入使用。”
  然后俩人又说了一下账目和营业额的事,舒今越打了两个哈欠,“坐飞机也累啊,这一趟可把我累得够呛,以后没事还是少出门为妙。”
  赵婉秋心疼道:“你快别忙活了,这些事啥时候都能管,我怎么在报纸上看见一个道歉信?”
  她拿出一份石兰晚报,刚好是昨天的报纸,以王老师的口吻刊登了一封道歉信,为他自己的自负、傲慢,为他对中医的轻视与误解,以及对真正中医的崇敬。
  舒今越大致看了一下,写得还行,还挺有诚意的,甚至有那么点煽情,这老倔头还真拉得下面子。于是,她简单的把在京市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家人听得心跳连连,尤其是说到最后今越发现真相的时候,人人都有点感慨。
  “没想到居然是老金说谎,隐瞒治疗经过。”
  “要真像你说的,是他外甥给他治坏了,查出来之后要怎么处置啊?”
  今越摇头,“这就看老金本人要不要追究了,我估摸着李主任事后也能想通这关节,他也不是多事的人。”
  赵婉秋感慨道:“这个外甥,经此一事,以后怕是不敢再从医了。”
  本来是好心,却把自己舅舅给治坏了,而且还有可能留下了目前暂时未发现的终生难以逆转的后遗症,比如听力损伤、肾脏损伤等,这对他自己也是一种心理阴影。
  “何尝不是。”
  赵婉秋继续唏嘘:“所以咱们当医生的,看病用药要千小心万小心,万一要是出了事,可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病人可是会跟咱们拼命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噗嗤”一乐,“你还记得上次找齐佩兰看病那对中年夫妻吧?就是在乡下搞养殖发家,男的无精症那对。”
  舒今越点头,她记得,后来她把他们介绍到覃海洋那边,因为穿刺取精成功了,所以就只是做了人工授精,具体效果怎么样,她还没来得及问。
  “人家怀孕了!”赵婉秋兴奋地说,“在小覃那里,一次性成功,怀上了,更神奇的是,还怀的双胞胎!男方那么少到可怜的精子,当时小覃想的是取一次精也不容易,增加成功率吧,就把取出来的全注进去了,谁知那几颗少得可怜的小蝌蚪还怪争气,居然怀上了双胞胎!”
  家里有俩学医的,渐渐的说话也开放了不少,舒文明徐文丽等人听着这些用词也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听得比谁都津津有味。
  “等到胎象一坐稳,这两口子就上齐景天的诊所大闹了一场,说是从村里五块钱一天请了十几个青壮年和老大娘,上诊所打砸了一顿,那些大娘就跟录音机似的,见人就说齐景天误诊害得小夫妻多年不育啥啥的,还拿出这么多年在他诊所的花销对账,发现他们这么多年在他那里居然花了三千多块……”
  这可是七八十年代的三千多啊,很多家庭都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小两口花了这么多钱,没治好,还误诊,耽误了多年青春,这换谁都得发疯,前几个月没去找他麻烦,单纯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围观的人看了,心里多少有点同病相怜,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没花到这么多的钱,但这种损失不是单纯用钱来衡量的,他们在这中间经历的痛苦与折磨,浪费的时间和精力,甚至有的夫妻为此离婚,破碎的家庭,受伤的心灵,这些损失比十个三千块还要惨重。
  甚至有的人还往深了想,他们家人曾经在这里治过,后来去世了,即使真的是因为疾病本身的自然发展规律而去世的,但心里也会多想——是不是齐景天的药吃错了,耽误了病情?加速了死亡?
  这么一想,顿时越想越不对劲,也纷纷拖家带口来讨说法。
  城门失守,四处起火,齐景天被闹得头大,他以前要提前挂都挂不上的号,现在忽然一下子没了,以前人头攒动的诊所,现在也热闹……却不是来看病,而是要闹事儿的。
  “闹一场的影响居然这么大,这么持久?”舒今越觉得有点奇怪。
  赵婉秋好笑,“你以为只是一场?”
  “那两口子手里不缺钱,他们请的人巴不得排出个值班表来,天天去齐景天诊所门前打卡上班,你想想吧,五块钱一天的工钱,这在乡下干啥能挣到五块钱啊?”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还恨不得多闹几天,把影响闹得越大越好。
  开门做生意的,最怕的就是有人闹事,天天闹,谁受得了?齐景天本来就是靠高额药钱吃饭的,没了病人,他就没钱啊。
  气得他不得不报公安,没有十次也有七八次,每次公安一来,那些人就安分守己坐着,说是要找齐老中医聊聊看病啥的,公安也不管这些事啊,等公安一走,他们就接着闹,反反复复,持续了很长时间。
  “齐景天被闹得没办法,主动找到那两口子,说要赔钱,不仅把这么多年的医药费全还给他们,还要倒赔偿他们一笔钱。结果人家还不乐意呢,人家说了,他们不缺钱,他们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要钱早妥协了,可人家不要钱也不缺钱,单纯就是为了出气。
  他们不撤,其他人也不撤,天天把齐老中医堵得不敢出门,像乌龟一样躲家里。
  “要我说就是该!让他出门被打,不出门就挣不到钱。”
  以前一个病人身上一次能赚几十上百,一天哪怕只看五十个病人,那也是一笔非常大的利润了。过惯了这样的“好日子”,现在让他丧失经济来源,很有可能还要赔偿数笔巨大的赔偿金,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听着爽是爽,但这个风气也不可取,今越自己也是开诊所的,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和手底下这些医生一辈子都不会发生误诊漏诊的事,要是也被人这么闹,心里也不好受吧?
  但如果是她,她会第一时间就去弥补去解决,而不是像齐景天,死鸭子嘴硬,结合他以前的所作所为,这都是他该得的福报!
  “现在他被闹得没办法,只得主动提出跟他们上法庭打官司,说让法官来判,判决结果不管是什么样,他们都不准再来闹。”
  舒文明冷笑一声,“难不成他还以为,这场官司他能顺利脱身?”
  “有这么多次的病历在,他也没写男方有没有问题,只要他一口咬定他让男方去检查了是男方不去,而病人那边拿不出证据证明他误诊,确实还真拿他没办法。”
  舒文明笑起来,“被坑的病人那么多,他们一旦开了这个头,齐景天接下来的日子可不好过,多的是官司等着他。”一个没证据,不可能所有的都没证据,总有人能把他整倒。
  这才是正义的审判,虽然还是便宜他了。
  “对了,那谁,那个港商王马特是吧,你不在这段时间,他来过好几次,还给咱们诊所和家里都送了好些礼物,我们没收,全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