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的妹妹回来了 第24节
  她最近确实挺忙的,没时间跑那么远。
  “好好好,没问题,我明天一早就去告诉他们。”
  回到屋里,赵婉秋一听冯春霞疑似糖尿病,也很是惊诧,“这个病啊,说严重吧也不严重,但说不严重,又挺严重的。我们科以前那护士长,她大姑姐就是糖尿病死的。”
  舒文明也诧异,他记得他们菜店好几个同事家里都有老人生这个病,“糖尿病居然会死人?”
  “唉,她那也不好说。”
  那病人当初还是在她科里管的呢,因为血糖太高,已经达到酮症酸中毒了,来医院抢救期间都是她在管。因为她技术好,责任心又强,同事们虽然不喜欢她,但要是谁家亲朋好友来住院,又都会把人分给她管。
  “那个病人不听话,不让吃水果和糖,她还偷着吃,幸好我早有准备,把她抓个现行,要是别人还真抓不住她。”
  住着院呢,可每天测血糖还是高,大家都以为是胰岛素剂量不够,可她赵婉秋是谁?尾随病人去扔垃圾,从她一堆脏兮兮的垃圾里翻出糖纸,她还嘴硬不认,后来她连续蹲守几天直接将她吃糖抓个现行,这才把她嘴馋的毛病杀住。
  “可惜这人实在是不听医嘱,出院后血糖一直控制不好,有一天晚上大冬天的,自己在家泡脚直接把脚给烫伤了,后来搞成截肢,控制不住感染,人就没了。”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舒文明奇怪,“泡脚怎么就截肢了?”
  “你不知道,糖尿病人的神经受损,对温度感应失灵,明明是已经非常烫的水,她一点感觉不到,以为是不够热,不停的往里加开水,那一双脚简直……烫得都熟了,来到医院差点吓死个人。”
  糖尿病足的感染是非常难控制的,伤口也非常难愈合,为了控制感染蔓延,只能截肢,能保住一点是一点。
  “谁知道,就是截肢也没控制住感染,唉。”赵婉秋叹息一声,她自觉自己没做错,最大程度的维护了病人的生命健康权,可护士长却恨上她了,从那以后总是给她小鞋穿,升职称卡了她好多年。
  因为护士长不签字,她的职称评定一直过不去,纵使专业技术再好,也就那样。
  几个孩子心说原来如此,他们只知道赵婉秋工作上一直被人为难,却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渊源。
  今越想起这么恶劣的关系,她上次还为了自己留城的事去求人,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赵婉秋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嗐,瞧我,说那些老黄历干啥,咱们刚才不是说春霞嘛?”
  她改嫁过来的时候,春霞已经结婚了,她没怎么接触过,但听赵大妈她们说,春霞是个好姑娘,路上遇到都会笑着跟人打招呼,更别说每年回娘家都给孩子们糖。
  东西不多,但大家都记着这份情。
  “上次我还听人骂她婆家不做人,居然把孩子送人,没想到她这么快又生了……”赵婉秋叹息一声,“老舒没说错,女孩子嫁人,光女婿好不行,还得看他爹妈。”
  今越撇嘴,“得了吧,我可不觉得她嫁的男人有多好,要真好就不会两一年生一胎了,他不上炕难道是他爹妈给绑上去的?”他不那啥小蝌蚪出来,难道是他爹妈给他那啥出来的?
  可饶是后面一句没说,也把舒家人惊到:“舒今越你一小姑娘瞎说啥呢,呸呸呸,不许在外头说这种话。”
  舒今越悄悄吐舌头,老舒一家还是太保守,她做阿飘时候看的可多了,什么文啊,电影啥的,她一开始觉得那些年轻人都是些臭流氓,怎么能看这个,后来看着看着,自己都觉得腻了。
  她甚至想,看了那么多都是纸上谈兵,要是能来场货真价实的,该多好啊。
  看吧,阿飘多无聊,又多可怜。
  就在大家一致批评今越的狼虎之词时,舒文韵也赞成道:“今越没说错,他要不愿意,不还有安全套嘛?”
  舒老师捶胸顿足:完了完了,两个闺女都学坏了。
  舒今越没想到,她治好孙铁牛的事居然传那么快,第二天刚到单位,楼上几位街道办的大姐就下来找她八卦。
  “小舒你真把那小伙子治好了?”父子俩住在小隔间里咕噜咕噜煮中药,大家都知道,也都以为这就是给他生前最后一点人道关怀,所以连牛主任都睁只眼闭只眼。
  跟她们一样震惊的,还有朱大强和刘进步两位同事,他们当初是极力阻止今越冒险的。
  “今越你真的才十九岁?”刘进步眯着眼,上下打量她,“你在乡下那三年是不是得了老中医的偏方,独门绝技?”
  今越好笑,世上哪有包治百病的偏方,就是张仲景孙思邈再世也不敢这么说。
  “这事站里知道了,可能最近会让你去开个会,你先准备一下,最好是把治疗思路和经过都写下来。”朱大强进门说,“这种冒险可一不可二,记住,啊。”
  舒今越面上答应,知道他古板,也是为自己好,没必要跟他纠结一次还是两次,反正要是再遇到,她还是做不出袖手旁观的事。
  是的,她不否认自己的小心思,譬如给杨老太太治病的时候,她就怀着以此为自己谋个工作的想法,她确实不够纯粹,但她也不是完全功利。
  算了算了,反正都重活一次的人了,纠结这些没意义,她现在就想对自己好点,把自己重新养一遍。
  上次的奶粉票已经用完了,什么时候去鬼市上找张良伟问问,能不能再弄几张来。
  这两三个月她明显感觉自己身体变好了,以前动不动就头晕、胃疼的毛病都好久没出现了,就是头发还黄黄的……今越苦恼的摸了摸自己头发。
  然而,她的“出名”远不止于此,到了快下班的时候,牛主任居然亲自来了一趟,笑眯眯的问她:“小舒啊,最近工作累不累?要不把你调去办公室?这里的活就让老朱和小刘干就行,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太累。”
  舒今越心里疑惑,面上却说不累,她才不要去干办公室呢。街道办的工作比她想象的繁琐多了,对上要跟接受区里安排的各种指令性工作,对下要跟老百姓接触,什么难缠的无赖都能遇到,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解决,她的性格还真不适合干这些工作。
  不过,奇怪的是,她和牛主任虽说经常能碰到,但仅限于打个招呼,他今天哪根筋没搭对?
  “这样啊,不累好啊,这样吧,年轻人就是要多挑担子,我们办公室的小李最近请假了,正好有个紧急文件要送物资局,你帮忙跑一下?”
  “放心,下午上班就去,送完文件就不用来了,回家休息吧。”
  舒今越本来老大不乐意,一听后半句,这样的好事她希望天天有!
  “今越丫头,是你吗?”乐颠颠的刚出单位门口,遇见拄着拐杖的胡奶奶。
  “胡奶奶您去哪儿,一个人吗,要不要我送您?”
  “回家,那你把我扶回家吧。”
  今越搀着她,过了马路,走进槐树胡同,“胡奶奶,最近没人来烦您了吧?”
  胡奶奶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小鬼丫头,就你主意多。”
  “我哪有,奶奶冤枉我。”
  “欺负我老眼昏花,别以为我不知道。”胡奶奶说着,没牙的嘴却笑起来,最近确实清净多了。
  “听说你会做药丸子,还做了逍遥丸?”
  “怎么连您老人家也知道了,咱们柳叶胡同真是没秘密。”
  胡奶奶又笑起来,“不过你的药丸子,光用面粉还不行,缺点饴糖。”
  啊?逍遥丸里还要加饴糖?舒今越第一次听说,她没在药厂里待过,只知道基础配方,然后再加点大多数成药里都会加的面粉做辅料就行,倒是没想那么多。
  “先说说你是怎么做的。”老人家甩开她的手,脸一板,像古时候背着手巡视学堂的先生。
  她虽然很老了,也很瘦,骨头都快缩成一团了,可腰杆子还非常硬朗,不用穿金戴银,身上就有千金大小姐的气势。
  今越不由得像个学生一样站直身子,“我,我就煮进一锅里,过滤之后浓缩,再加面粉捏成丸子。”
  胡奶奶嗤笑一声,“你这样的,以前要在我们家,连当学徒都不够。”
  今越汗颜,她当然知道自己这种方法简单粗暴,甚至都不科学,效果也会大打折扣,可她没有那么多专业设备啊,关键也不懂。
  她最大的问题就是,确实学过医,但不系统,那位教她的老中医自己也是跟师学艺,师父没教的就不会,她也一样,师祖没教给师父的她不会,虽然做阿飘的时候是看了很多书,也都记得一清二楚,但都是零散的珍珠,缺少一根把它们穿成项链的绳子。
  靠着这些零碎的知识,她是能治很多病,但除了治病之外的东西,譬如药材炮制、成药制剂,她就只能以最朴素最原始的思维去琢磨。
  果然,胡奶奶再次嗤笑一声,“你知道当归、薄荷和柴胡吗,里面的挥发油才是主要有效成分,你煮两个小时,魂都让你煮没了。”
  今越脸红。
  “就你这样的技术,以后还是别做了,省得丢老祖宗的脸。”
  今越低着头,她有点委屈,她一直以为自己跟胡奶奶关系不错,她经常扶她过马路呢,要是搁她小学,都够她写两年的作文素材了。可胡奶奶怎么骂人,还骂这么难听,她这不是不懂吗,不懂还不能犯错了?难道她从小到老都没犯过错?她以前还是恋爱脑呢哼!
  “在心里骂我也没用,你这不踏实的毛病,得改改。”
  “你也别不服气,我们家以前做的逍遥丸,确实是没人说个不字,等你哪天能做出来,再跟我叫板。”胡奶奶挥挥手,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回家了。
  留舒今越一个人在门口,她都怀疑人生了,自己真有那么差劲吗?
  对,她上辈子是很失败,是个草包死得很惨,没吃过什么好吃的没享受过爱情的滋味就死了,可她现在不是在努力的好好生活吗?不仅自己想办法留城了,还治好了好几个人的病,让家里的生活越来越好,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了!
  算了算了,不跟老奶奶计较,这样的老奶奶就只能存在小学生作文里。
  舒今越的气来得快也去得快,蹦跶着,乐颠颠的回家吃午饭,毕竟下午不用上班嘛!
  她开开心心拿着牛皮纸袋出门坐公交,下班前就问清楚了,这次要送到市物资局,不是区物资局,坐三路车也就五个站。
  因为心情好,她还抽空洗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把刘海弄得飘逸一些,不要太贴头皮,显得发量多一点,甚至换了条裙子。
  当然,现在叫布拉吉,白底紫色小花的齐膝连衣裙,腰线掐得极好,细细一把,露出来的小腿十分白净,再配上牛筋底黑布鞋,挺拔得就像一棵水嫩的小葱。
  她刚走进物资局大门口,就有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同志找谁?”有个年轻男同志主动问她。
  “我找储备管理科。”
  “诶,那是我们科,你哪个单位的?”男青年笑起来,这好啊,可得好好聊聊。
  “你们科长在吗?”这份材料牛主任让一定要亲手交给科长。
  男青年脸一僵,心说怎么又是找徐科长的,莫非也是听到消息,借着由头来的?
  实在是不怪他多想,自从新科长上任后,也不知道谁传出消息说科长年轻有为,长相俊俏,不仅局里领导主动介绍闺女侄女外甥女给他认识,就连外单位来办事的女同志也要找机会多看两眼。
  这真的是,把他们其他单身男同志衬成啥了都。
  不情不愿却也不敢不带人过去,把今越带到一间办公室门口,他敲了敲门。
  “进来。”
  今越正想说怎么声音有点耳熟,门一开,嘿!“徐……科长好,我是新桥街道来送资料的。”
  徐端正握着钢笔在写什么,听见声音抬头一看,也笑起来,“怎么是你?”
  “牛主任让我来的,原来你在这里上班。”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穿着干部装,表情严肃,但今越就是不怕他,毕竟他是给她热牛奶,给她很多巧克力,还听她絮絮叨叨的徐叔叔。
  他真的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小李先忙去吧。”徐端从椅子上起身,拿出一个干净的搪瓷杯,又用开水涮了涮,给她泡了一杯水。
  今越没坐,好奇地打量他的办公室,很简洁,桌上只有几份文件和一支钢笔,一瓶墨水,靠墙的文件柜里整齐摆放着一些书和文件,第一印象就是整齐,齐刷刷的排兵布阵的整齐。
  今越身边的男性,他们居住的环境和用过的东西,都没有这种整齐的感觉,哪怕是女性,也没有这么整齐的,这不由得让她猜想,徐端的被子是不是永远豆腐块,衣服是不是永远叠得有棱有角?
  “想什么?”
  今越抿了抿嘴角,狡黠的笑笑,接过水喝了一口,“真甜。”
  “加了点蜂蜜,不介意吧?”
  今越摇头,怎么会介意呢,这可是舒家舍不得买的好东西,徐叔叔怎么好像永远有一些甜甜的好吃的东西。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水温刚刚好,甜度适中,一点也不腻。
  “牛主任怎么让你来,你不是在防疫站吗?”徐端一面说话,一面将外面的干部装扣子解开,露出修长的脖颈,虽然不够白,但喉结明显,好像比一般男人都大,就连鼻子也是……今越的眼神落他鼻子上。
  然后,脑海里就出现手机上那些话,什么鼻子大喉结大的那啥也大,什么手指长的那啥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