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的妹妹回来了 第19节
  血吸虫病的危害性极大,致死率不低,一旦水源被污染,感染人数将是不可估量的。同时,这种寄生虫还会危害农业安全和生态安全,造成农作物减产、死亡,龙国是人口大国,农业是龙国的根基,这种病的危害性不言而喻。
  所有人顿时如临大敌,商量该怎么办。
  有人说要上报某会,让他们做决定。
  有人说那些人惯会大张旗鼓又不够专业,到时候兴师动众白忙活一场,他们领不到功反倒将他们下面这些推出去当替罪羊。
  讨论半天,大家一致决定:“在正式确诊之前还是先不上报。”
  “现在咱们不仅要把他隔离起来,还要尽快对他生活周边的水源和环境进行检测,这样,检测和采样就由区里派人去,老朱你们的人带队……”
  大家很快商议出分工方案,照顾到舒今越身体弱,带队下乡采样的工作就由朱大强和刘进步来做,今越负责留守站里,做做简单的消毒工作,而疑似病例则被带到了区防疫站观察治疗。
  今越想说她也要去,她不怕吃苦,老朱给她使个眼色。
  等到人一走,她忍不住说:“主任怎么不安排我去,我虽然是女同志,但妇女现在也能顶半边天,你们能干的事我也能。”
  朱大强摇头,“跟你是男是女无关。”
  “你身体弱,要是真有疫水,感染了可不是开玩笑,你耐不住的,我和进步糙老爷们不怕。”
  “就是,今越你给咱们守着大后方就行,完事还能帮我们写写报告,我最怕写那玩意儿了。”刘进步也满不在乎的说。
  今越没想到大家居然这么照顾她,不是因为她是女孩,而是因为她身体弱。
  她在乡下的时候,生产队有什么任务,不仅不照顾她,还故意把她往前推,刚开始她有股劲儿,死也咬牙顶着,总觉得别人能做自己也能,她是来建设广大农村,想要大有可为的,可时间久了发现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把她当傻子啊。
  她不愿上了,又不会不动声色的耍滑头,只梗着脖子嘴硬,队长一家就揪她小辫子,给她小鞋穿,动不动拎去思想学习班……
  她已经很多年没体验过在集体里被照顾的感觉了。
  他们一走,今越先对工作间进行消毒处理,那人没留下大便,倒是好处理,简单处理一下就能回家。
  至于带队去乡下的俩人,估计明天都不一定能回到书城,病患所在地是书城市最南端的一个小山村,不知道父子俩是怎么找到新桥街道来的。
  不过,这都不是今越该担心的,回到家里,她还是提醒家里人注意一下用水安全,不要喝生水,尤其是清洗锅碗瓢盆的水一定要烧开。
  大院里的街坊们听她这么说,没几个人放心上,都觉得她小题大做,大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会怕个没听过的传染病?
  这时候的信息传播媒介只有收音机和报纸,而收音机不是一般家庭买得起的,报纸也需要识字才能看懂,石兰人不知道血吸虫病很正常,但在长江以南的省份,那几乎是达到了家喻户晓的程度,河边都会竖起牌子提醒大家“此片水域有血吸虫,人畜禁止下水”。
  赵婉秋自己就是医务工作者,知道厉害关系,自己以身作则不算,还在大院里游说大家,可惜收效甚微。
  母女俩相视苦笑,但愿只是虚惊一场吧。
  第二天,朱大强和刘进步果然没回来,倒是用那边公社的电话给今越挂了一个回来,说让她放心,初步检测那边的水源没问题。
  今越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只要不是大面积的传染病,那就好。
  心情一好,她就想起跟二哥约好的,今晚要去鬼市找门路。
  “还去不去?”舒文明吃完饭遛弯回来,压着嗓子问。
  “去,肯定去。”今越找他要了一件破棉衣,头发塞进帽子里,往脸上抹点锅灰,乔装改扮一番,趁着天黑直奔建设大桥下。
  那里星星点点,正是热闹的时候。不过大家问价砍价的都压着嗓子,不像平时在商店买东西,今越熟门熟路的找到以前自己卖古书那个倒爷。
  “哟,小姑娘,来了?”
  倒爷最基本的就是眼力见,今越已经跟他打过招呼,就没觉得现在再来还能瞒过他的眼,于是也大方回应,“来了叔。”
  “最近咋样,有啥好货没?”
  “我手里能有啥好货,就一些小零碎,你呢?”大叔仔细打量舒文明,给他递了根纸烟。
  别说,舒文明还真能装,娴熟的接过来,划根火柴,点上,深深地吸一口,“够味儿,大公鸡?”
  现在市面上最便宜的香烟是经济,才八分钱一包,但味儿终究差了点,大公鸡可要一毛二一包呢。
  “兄弟,嘴刁啊。”
  舒今越面上不显,心里好笑,二哥还真会装,他一个月十八块九毛的工资,怎么可能舍得抽大公鸡,他连大公鸡什么味儿都不知道,估摸着是自己推测的:目前石兰省市面上流通的香烟多是南方来的,不是常抽的经济,那就是稍微贵点的大公鸡,因为他和倒爷非亲非故,人没理由给他传更好的烟。
  别说,二哥这脑子,只当个临时工真浪费。
  俩人聊了几句,舒文明拽拽她袖子,“我们去前面看看,回聊啊叔。”
  直到走开几步,今越才问:“有收获没?这倒爷平时是倒腾粮票的,我来过好几次,知道他有规律,每个星期只周三周五的来,他还认识一些关系,要出手东西很方便。”
  舒文明挑着眉头打量她,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她。
  今越不怕他怀疑,怀疑也没用,毕竟她人还是这个人,记忆还是那段记忆,又不是被人夺舍——变化这么大,完全可以推到下乡经历上去。
  舒文明一脸严肃:“舒今越,老实说你以前来这儿干嘛?”
  今越于是把自己卖古书的事说了,至于具体价格则没说,万一奸诈的二哥当场要她还钱怎么办?
  “哟呵,有两下子嘛,你说你这么机灵个人,在乡下怎么怂成那样,被人欺负惨了也不知道反抗,真是白长八百个心眼子。”
  “对了,刚才那倒爷,他说他手里有些粮票,咱们要的话可以帮忙倒腾。”舒文明顿了顿,“我记得我们单位的李大姐,她家孩子多,总不够吃,每个月都要找人倒腾粮票……”
  今越眼睛一亮,“她用啥换,还是花钱买?”
  “她爱人在新街口毛纺厂。”
  新街口毛纺厂也不远,就在新桥街道旁边另一个街道,这个厂主要生产毛巾、枕巾等生活用品。洗脸洗脚用的毛巾,几乎每个厂都会有相应的福利发放,不能说家家户户都充裕吧,至少是不怎么紧缺的。
  但枕巾不一样,尤其是腈纶枕巾,那是任何一对新人结婚必备的新婚礼物!谁家陪嫁要是陪上一对鸳鸯戏水或者大红牡丹的腈纶枕巾,闺女嫁去婆家腰杆子都硬。
  这东西是刚需,市面上非常抢手,偏偏李大姐的爱人就是这条生产线上的,每个月发福利就发腈纶枕巾……
  舒今越懂了,“这敢情好,你哪天问问她有没有多的,咱们从中赚点差价。”
  要是需要压货,她有本金。
  舒文明点点头,“不急,等我再探探这倒爷的底。”
  俩人又逛了一圈,东西不少,吃的用的玩的都有,可惜兄妹俩囊中羞涩,只能干巴巴的过眼瘾。
  第三天,朱大强和刘进步终于回来了,今越这两天闲着早就打好了草稿,照着以前朱大强写过的报告样式,模仿着写了一篇,加上数据,再三核对无误后,请他过目。
  “嗯,不错,不错,写得很好。”朱大强打着哈欠,对文字啥的他不在意,他最看重的是数据,采样时间、地点、数量、标记,检测仪器、数量、结果,一一核对。
  “虽然是虚惊一场,但报告还是得好好写。”
  今越的表现很令他满意,“昨天采样结果出来后,站里还夸了你,虽说是虚惊一场,但你的处置方式非常好非常及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老防疫人了。”
  今越不由得龇出一口小白牙,那是,也不看看她做了多少年的阿飘。
  第二天上午,趁着去开会的时间,朱大强把报告交上去,等上面通知就行。
  倒是舒文明动作很快,准确来说是他同事徐文丽的动作快,很快找到今越要求的皮鞋码数,将两双油光黑亮的男女皮鞋送到今越手上。
  舒老师和赵婉秋捧着皮鞋,左看右看,里里外外爱不释手,舒老师甚至还凑到鼻子底下仔细闻了闻,“嗯,一股牛皮味儿,是真的。”
  众人大笑,问他能不能闻到牛肉味儿来。
  “那肯定得有啊,饿狠了皮带都能煮锅汤,没听过?”舒老师笑眯眯的,恨不得咬上一口。
  舒文明劝:“爸,赵阿姨,你们快上脚试试,不合适还能换。”
  “不用试,今越不可能把我们码数弄错,对吧今越?”赵婉秋心里跟喝了蜜一样甜,她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俗人,虽说文明文韵也给她买过东西,但亲生闺女买的,似乎又不一样些。
  舒老师心疼钱,想着万一不合适换来换去的人家不高兴不给换了咋办,赶紧催促赵婉秋,“把我过年那双新袜子找出来,穿着袜子试,别弄脏喽。”
  众人又是大笑。
  只舒文韵觉得失落,什么时候二哥和今越变得这么好了?
  今越懒得搭理她,她只是觉得,那四块巧克力花的物超所值,那位徐文丽同志真的给人一种“人傻钱多好忽悠”的感觉诶!
  第二天早上,天气晴朗,赵婉秋蹬着新皮鞋去买菜,“哟,他赵大妈,买菜去啊,等等我。”
  赵大妈回头,“你今天怎么去这么早?”
  赵婉秋平时都去得晚,晚些可以买点便宜菜,虽然也就二三厘的差距,但她甘之如饴。
  “嗐,这不是天气好,起早点当锻炼腿脚,哎呀我这脚啊穿36码的正正好。”
  “你说这鞋子啊,新的。”
  “真牛皮,又软又暖,走路脚底板不疼。”
  “脏了也不用洗,用湿抹布擦擦就行,上点鞋油,还跟新的一样,比咱们以前那些笨重的棉鞋方便多了。”
  “对,今越买的,这孩子,我都说不要不要吧,她硬要给我买,买都买了,退也不好退,怪麻烦。”
  赵大妈怒:“……”我问你这么多了吗?
  但说实话,徐文丽的眼光不错,挑的皮鞋虽然不是最好的,款式却非常适合老年人,穿着锃亮锃亮的,仿佛连人也挺拔了一些,看得赵大妈两眼冒光。
  “婉秋,你帮我问问今越,皮鞋哪儿买的,开春天暖了,我跟老头子也一人买双穿穿。”
  赵家日子好过,皮鞋早穿烂几双了,不像舒家,这还是头一次。赵婉秋心里酸酸的,回头还真问了今越。
  今越连忙找二哥来商量,俩人问清楚赵大妈和赵大叔的码数,照着舒家老两口的款式,找徐文丽又拿了两双,不过这次她没舍得再用巧克力,而是给的钱。
  百货商店质量跟这差不多的要24块一双,徐文丽有门路,只要他们20,今越拿给赵家,收他们23,一转手就赚了6块钱,他和二哥一人分了三块,这不比干啥都香?
  赵大妈老两口反过来还感谢他们呢,毕竟商店里明码标价一分不少,他们的质量好,款式好看,不合适能换码,关键还便宜一块钱!
  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说舒今越有门路买皮鞋,没几天,后院的杨大妈,中院的钱大妈,隔壁院子的牛大妈……们,都来找今越买皮鞋。
  一双赚三块,短短一个星期,兄妹俩就赚了二十多块钱!
  舒文明下班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双新皮鞋,啧啧有声:“我辛辛苦苦干一个月才十八块,这他爹的中间说几句话就能赚二十多,早知道还上什么鸟班。”
  “二哥你不能这么想,要是不上班,你去哪儿认识徐文丽,没有门路就没有信息差资源差,资源才是最值钱的,懂不?”今越把钱分好,一人一半,她也觉得香,但就是不能长干。
  “昨儿李大妈当着老多人问我买皮鞋的事,我没认,卖谁都不能卖给她。”舒文明也不喜欢她,他剔了剔牙花子,“皮鞋就到此为止,以后别干了。”
  今越点头,保险起见,这种钱赚七八个人的就行了,不能贪心。
  兄妹俩说收手就收手,之后再有人问,他们都一口咬定什么皮鞋,他们不认识,没见过,不知道上哪儿买,没门路,大家都是邻居,识趣的笑骂两句也就过了,不识趣的,譬如李大妈,那就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偏偏她还不像别人私底下悄悄问,也不知道她是脑袋缺根筋还是故意的,偏要挑着大院里人多的时候问。
  舒文明可不是好脾气,一连给她几次没脸,搞得大家都看她笑话,她才消停。
  “哎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16号院最明事理最大公无私的李大妈啊,您不是跟小李哥分家了吗?咋还住这边?”
  李大妈一张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你这死孩子说啥呢,我就一个儿子,不兴分家。”
  “不分家啊,那您下次喝肥皂水可悠着点儿,上次也就是冬天,公共厕所都冻上了,现今开春了,咱们院里这些半大小子腿脚又快,您可得当心点儿……”
  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