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看来此时的她不适合正常沟通,但没有关系,林将夜正想近距离接触处于疯狂状态的她,看看能否在不伤人命的前提下,解决杜宁身上的异常。
  他倒不是出于善良,而是对杜宁身上的味道观感不太好,闻起来实在是怪怪的,像生命力陷入泥潭里无法挣脱,一点点走向枯萎的干巴腐烂感。
  林将夜不爱吃。
  虽然他通常荤素不忌,但也有自己的喜好。
  无论是险些立地成佛的超级善人,还是杀人无数的大奸大恶之徒,亦或者脑袋空空却活得很高兴的普通群众,林将夜都会第一时间将其勾走,吃起来总归别有风味。
  他唯独不喜欢一种灵魂——瘫痪在床至少五年以上的耄耋老人。
  非要说的话,就是那股半死不活的老人味,把一个人无法表露的无尽痛苦、麻木和腐烂展现得淋漓尽致,吃下去就像一颗爆开的苦胆,能让他难受好几天。林将夜实在无法欣赏。
  “你是虞凌还是杜宁?”
  他拉下门把手,脚步很轻,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她,再次半蹲下来。
  “砰!”
  杜宁猛地一挺身,又被坚韧的牛皮束缚带扯回床上,发出巨大的弹响,仿佛只要再来几次,这张床都能被她挣扎得支离破碎。
  林将夜一点也不怕,反而主动凑得更近,直接与她脸对着脸:“听不懂,要不你再说几次,我努力翻译一下?”
  “咯咯咯……咯咯……”
  也不知杜宁听懂了没有,总之她确实在配合地继续磨牙,咬肌因为太过用力而绷得肿胀,眼尾厚重的褶皱也随之颤抖。
  “……不行,还是听不懂。这样吧,我要对你做一件很吓人的事情,可能有点痛,不好意思哈,一下就好。”
  林将夜礼貌地做完预告,随后卷起袖子,用湿巾给自己稍作消毒。他用一只手缓缓捏开她紧绷的双颊,卡紧下颚防止她突然咬合,另一只手径直伸进了她的嘴里。
  磨牙声骤然消失,杜宁愤怒地瞪大眼睛盯向他,但还没等她能够理解林将夜的突兀行为,林将夜稍稍曲起双指,猛地顶向她的软颚。
  鼻咽部,是人体鼻腔与口腔连接的部位,位于软腭与颅底之间,是个四通八达的盒状空腔。
  当然,这里距离大脑同样极近,再往上一点,想触碰到脑部只需打穿那层薄薄的筛板。许多遭遇颅底骨折的人,鼻子里甚至也会漏出脑脊液,场面非常惊悚。
  林将夜不需要打穿她的颅骨,隔着筛板摸一摸就能知道,杜宁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样的灵魂。
  “呼……呼……”
  剧痛让杜宁拼命挣扎,在大口大口地用嘴巴呼吸,不顾一切吐出几口血沫,空气流通却依然严重受阻。
  林将夜巍然不动,将穿透软腭的手指放平,轻缓地贴在颅底,闭上眼睛细细感受。他的表情逐渐凝重,有种极为熟悉的即视感涌上心头。
  不出所料,两个灵魂,状态都很差,乱七八糟地搅和在一起,半死不活。
  因为杜宁的脑袋就快爆炸了,小小的腔室根本无法容纳两份灵魂,普通人类没有这种本事。
  她恐怕每时每刻都在承受无法言说的严重痛苦,面部肌肉被紧绷到极限,颅骨在无形的强大压力中近乎崩溃,反而只有拼命睁大眼睛,才会让这种仿佛要被撑爆的痛苦稍有缓解。
  这种恐怖的力量是肉眼看不见的,就算拍磁共振也看不出来,所以这十年都没有人能帮她一把,只会认为她是个产生幻觉的疯子。
  “啊——!啊啊!!”
  濒死的绝望感,似乎激发出杜宁的潜力,她终于用上了自己死寂的声带,嘶吼着疯狂挣扎。
  “已经好了,没事了别着急,我现在收手。”
  林将夜试图安慰她,同时尽量轻缓地收回右手,但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擅长安慰的人,好像把人家刺激得更加愤怒了。
  “砰——!!!”
  就在林将夜刚刚松手的瞬间,床塌了。
  一张做工厚重的红木大床,就这样硬生生被杜宁锤烂了床板,床垫连带着被褥一起掉下去,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破碎的木屑和碎块也开始“噼里啪啦”往下落,嘈杂不断。
  幸亏牛皮绑带的韧性够强,勉强兜住了杜宁的四肢,林将夜眼疾手快俯身伸手,立刻一把将她拽了上来。
  昏暗的房间莫名安静片刻,两人坐在地上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杜宁捂着嘴巴率先后退,眼里缓缓露出了犹如实质的恐惧,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她甚至不敢再和林将夜对视太久。
  “哎哎,别跑,小心掉下去了。”林将夜赶紧再把她拉回来,自己用身体挡在洞口前,擦了擦手上的血污。
  随后他拿出手机打开电筒最强的那一档,对准黝黑的大洞中央照去,看到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儿童玩具,婴儿襁褓和各种软绵绵的小衣服。
  大洞位于一楼和二楼的楼板中间,是被人为掏空的夹层。这是非常不专业的高危行为,若非虞家老宅在初期修葺时就用料非常奢侈,恐怕早就有楼板坍塌的伤亡风险。
  “……嗯?”
  手电筒照亮大洞边角,突然停了一瞬。林将夜不由再次沉默,头一次想要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有问题。
  那个躺在儿童玩具之中的清瘦身影,穿着很像病号服的米白色衣物,看起来极为眼熟。林将夜根本听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否则早就该发现他躺在这里。
  “……不是,林景曜?你还活着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林将夜反手用束缚带将试图逃窜的杜宁固定在原地,一边高声喊话一边跳了下去。在他鞋底落地的瞬间,大量粉尘升腾而起,再看看脚边已经变成灰色小羊的毛绒玩具,显然,这个秘密空间已经有许久未曾打理。
  空气又脏又稀薄,十分低矮逼仄,林将夜甚至无法站直身子,唯有低头微微弯着腰才可以自由移动。如果林景曜被关在这里永远没人发现,多半真的会憋屈地窒息而死。
  他摸了一下林景曜的脉搏,发现这人身体还是温热的,连忙给他翻个身子平躺下来。
  半跪着捏开他的嘴检查片刻,林将夜毫不犹豫直接开始做心肺复苏。
  “醒醒!别真的死在这儿,我可不想连续三天见警察,”他一边匀速按压林景曜的心脏,一边无语至极地念叨,“哎,你知道这样会显得我们家虞望宵多可疑吗?你想死也别死在我们家里行不,害人害己懂不懂?算了……你好像天生就喜欢到处害人害己,真是说不通。”
  “咔嚓——”
  林景曜的肋骨好像断了几根,林将夜眯了眯眼,确认断骨暂时没扎进肺里,便压根没有停手,继续烦躁地念叨他。
  “林景曜你真的是有病,乖乖跟林煜呆在疗养院里不行吗?人家把你当祖宗伺候,你非要跑来冒险找死,昨晚没死在游轮上都算你运气好,怎么还敢到处乱跑?现在傻眼了吧?我发现你和虞凛还挺配的,一个两个做起事来都不知道深浅,我救你究竟有什么用,真是……”
  “……咳,我……咳咳……我醒了,不用、不用按了。”
  就在林将夜怒火冲天、沉浸式大力按压之时,一只白皙无力的手颤颤巍巍搭上了他的胳膊。
  林景曜白着脸艰难喘气,因为胸口的刺痛而无法挣扎。他歪头吐出几口鲜血,很新鲜,一看就是刚刚被重击肋骨才导致的创伤。
  “活了?”林将夜微微挑眉,停下动作,用他的那身病号服擦了擦自己手上溅染血迹。
  不喜欢虞望宵以外的人类的血。林将夜发现自己在本能地感到抵触,真是一点也不想沾。
  林景曜把他毫不遮掩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怔愣片刻,随即却只是虚弱地笑了一声。
  “……嗯,活了,”林景曜声音很轻,睁着可怜兮兮的湿润眼睛,一转不转看着林将夜,“哥哥骂我的话,我都听见了。”
  这直勾勾的注视让林将夜莫名头皮发麻,不知为何更加抵触了:“没听见我也会再骂你一次,说真的,你脑子有病?如果我再晚几分钟才发现你,说不定你已经死了。”
  “对不起,哥哥。谢谢你救我,真的谢谢。”林景曜小声认错,态度好得近乎诡异,完全看不出之前的那些警惕与抵触。
  他像团颤颤巍巍的棉花,不知所措地垂着脑袋,眼里似乎有水光流转。
  林将夜没想太多,毫不温柔地把他单手拎起来,目测了洞底与地面的高度,紧接着轻轻屈膝一跳。
  两人平稳落在洞口边缘,安然无恙。
  林将夜赶紧放开这个麻烦的人,转身忙着要给杜宁处理口腔的伤口,却又被林景曜小心翼翼扯住了衣摆。
  林将夜脚步一顿,扭头:“还有什么事?”
  “我该怎么办啊,哥哥。我不喜欢林煜,真的不喜欢他……”林景曜轻飘飘地贴了过来,像一张没有重量的薄薄落叶。
  他嗓音颤着,带了明显的哭腔,本就湿润的眸子染着淡淡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