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想着想着突然饿了,林将夜从口袋掏出厉于深贿赂的巧克力,拆开包装,一口两个。
  而虞望宵听得非常认真,温润专注的眸子直直看着他,甚至亲手做了笔记。钢笔尖端摩擦过纸面,留下漂亮又凌厉的笔锋痕迹。
  “谢谢。只凭我一个人的想法去做事,很容易走入误区,对不对?所以我会一直需要你的指正。无论我做错了什么事,你都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有压力。”
  不得不说,虞望宵态度很好,也没有深入探究更多底细,这让林将夜暂时压下了他是个恶趣味变态的揣测。
  以前自己可没有这么好说话的领导,也没有交过这样的好朋友。
  林将夜点点头,一本正经:“没问题的,但是要加钱。”
  虞望宵闻言低笑,在给钱这件事上非常爽快:“嗯,找你帮忙的话,会给双倍工资,这个月三倍。记得你在顾家给我占卜的结果吗?在飞机上,我会得到沾满别人鲜血的意外之财……”
  “验证了?”林将夜眼睛一亮,好奇地又拆开一块巧克力,“发生了什么事?”
  “不许再吃零食,我们聊完,你就马上回去吃饭。”
  “哦。”
  好朋友的话是要听的。林将夜忍了忍,艰难收起巧克力。
  虞望宵这才继续:“有一位怀孕的女士,在飞机即将落地时早产,紧急分娩,但乘客中没有医生。正好,厉院长教过我一些急救知识,所以我去帮忙处理了脐带。
  “孩子安全降生,作为感谢,她特意赠与我一块纯金的佛牌,很漂亮。”
  一块分量不轻的纯金佛牌,确实可被称为意外之财。
  但“沾满鲜血”这一意象,应该不单是指那个女人生产时撕裂的伤,也不只是胎儿湿漉漉的脐带。
  回忆着鹅肝旁蜿蜒拖曳的血色酱汁,林将夜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或许还有什么细节,被虞望宵省略了。
  “那块佛牌,是正经开光的东西吗?确定没有安全隐患吗?”他蹙眉追问。
  虞望宵笑了笑,垂眸轻抿红酒,用极淡定的语气说出极不详的回答:“当然……有大隐患。团团,你说自己从来没见过鬼童,是吗?等我周五回a市,我们可以一起开开眼界。”
  “确定不需要帮忙?”林将夜忽然有些紧张,“虽然我不会什么法术,但我也不是很怕鬼的。”
  一想到虞望宵此刻位于自己的接触范围之外,还有可能随时遭遇危险,但他却无法立刻帮忙……林将夜有种需要赶紧变强的紧迫感。
  “没事的。只是我这几天不在a市,怕你和家人朋友玩得太开心,忘了我,”虞望宵话音一顿,幽黑瞳眸不偏不倚看向他,情绪莫测,“才把这件事说出来,想让你突然担心我一下。”
  “……这样很坏。”
  “别忘了,这个月你有三倍工资。”
  “望宵,你真好。”
  *
  玄关里的花瓶碎片被收拾干净,散落的小摆件重归原位,早已不见丝毫混乱。重新坐回餐桌上时,林将夜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已经八点多了。
  不知为何,每次和虞望宵聊天都感觉时间过得很快,还会莫名其妙放松警惕,以饥肠辘辘的精神状态收场。
  今夜的晚餐颇为丰盛,似乎是为招待陈铭而紧急多加了几道菜,圆桌中间的海钓拼盘冒着干冰雾气。
  邱珍重新化了妆,用厚重粉底遮盖住眼圈红意,唇角扬起隐约僵硬的优雅弧度。而林炳胜揽着陈铭有说有笑,大家都显得若无其事,仿佛先前那场激烈又不体面的争吵,从未发生。
  林将夜被安排坐在林煜下首,离林炳胜很近……这里原本是林景曜的位置。
  满脑子都是林景曜的林煜自然不太高兴。他将分酒器倒满白酒,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偏头看向林将夜,低声指责:“客人还在家里,你倒是一个人跑出去偷懒,也不知道帮忙招待。”
  林将夜眨眨眼,夹了一块煎得肥美的三文鱼,不急不缓地吃完后才轻声说:“可是,以前有客人的时候,你都会把我赶去杂物间,不准我出来。因为我是个乡下来的土老帽,被人看见有损林家颜面。”
  “……”
  林煜半晌没回话,其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会感到愧疚吗?不一定。
  会因为被顶撞而生气吗?那也不会。现在发火,不合适。
  他喝了口白酒,闷闷地低头吃饭,偶尔长臂一展给林景曜夹菜,没再招惹他。
  说到底,还是因为形势压人。
  林将夜心里清楚,林炳胜喊他回家吃饭,当然是为了安抚自己,并打探虞望宵的心情和近日行程,哪怕姿态再卑微都无所谓。
  他是利益为上的商人,不可能在陈铭面前欺压林将夜,也不会允许林煜做任何出格的冲动行为。
  于是林将夜专心致志地安静吃肉,认真补充身体渴求的大量能量,顺便趁着自己现在精神不错,把大家的临终画面都看了一遍。
  信息量有点大。
  林煜死前已是中年,他穿着挺拔的黑西装,被顾九安从一栋写字楼上推了下去,瞬间坠亡。
  而林家夫妻俩白发苍苍,一边吵架一边捡破烂,没看路,被失控的大卡车撞死。
  陈铭在八十多岁时依然很强壮,但他似乎发了高烧,迷迷糊糊死于梦中……倒也没有痛苦。
  林将夜若有所思,吃了一大口烤鸡腿。按各人的结局看来,林家的败落是不可避免了,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而且死亡结局是可以被改变的,虞望宵就是最好的例子。在尘埃落定前,他仍然需要保持谨慎。
  此时此刻,林炳胜正在熟练地给陈铭劝酒。
  陈铭推了推眼镜,憨厚笑着配合他,餐桌上氛围逐渐变得热烈。林炳胜也确实是驰骋酒局的老手了,千方百计哄着捧着说好话,甚至还拿出了几张林将夜的童年照,塞给陈铭。
  这些照片应该是原主养父母提供的,而且不太走心。照片里的原主全都穿着校服,瘦巴巴的一小只裹在宽大外套里,表情苍白怯懦。
  林将夜只抬眸瞥上一眼,便无所谓地移开视线,把最后一只烤鸡腿夹进自己碗里。
  见此情形,邱珍眼角抽了抽,正欲说点什么,林景曜赶紧给她使眼色,强行止住了她不满的话头。
  暗潮涌动,众人各怀心事,林将夜在埋头苦吃。没办法,只要虞望宵那边一涨好感度,他就突然特别需要吃东西,否则很容易陷入营养不良的状态,还可能短暂地脱力昏厥。
  本来就有点馋人家,现在更馋了……但他不能被极端的欲望支配,总有一天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林炳胜依然时不时提他一嘴,夸他长大了,懂事了,又乖巧又会读书,家里的三个儿子就他最讨人喜欢。若是原主听到这些,恐怕会感动得当场红了眼圈,沉醉于终于被亲人接纳的幸福里。
  但林将夜听了也就是笑一笑,然后继续低头吃饭。几乎从来不曾交流过感情的父子俩,仅是勉强维持着表面和谐。
  他给林炳胜这一丁点面子,纯粹是看在林煜没敢捣乱、林景曜也很听话的前提上。
  这位假少爷的精神状态还算正常,可以沟通,否则他只能让陈铭帮他出面掀个桌子,强行把林景曜带走,去别的清静地方再谈谈。
  酒足饭饱,陈铭小麦色的脸上浮着两坨红晕,与林炳胜勾肩搭背去了地下室——唱歌泡脚打台球,红酒窖里最好的那瓶酒也被撬开。经典的商业娱乐活动,纯绿色版本。
  林煜黑着脸,不情不愿跟上去陪客人。客厅里霎时安静下来,仅剩邱珍和林景曜与他面面相觑。
  林将夜揉了揉肚子,非常自然地去冰箱里拿了瓶橙汁,给自己倒一杯,给邱珍也倒一杯。林景曜胃不好,不给他喝。
  邱珍鼻子一酸,突然声音哽咽:“将夜啊,以前是妈妈对不起你……”
  “停。”林将夜面无表情。
  邱珍猛地停下了,欲哭又止的气音卡在半路。林将夜从未这样冷漠地对她说话,她也会局促。
  林将夜把冰冷的橙汁含在嘴里,缓了缓才喝下去,眉眼稍微舒缓,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含情分:“林家资金链要断了,我知道。林炳胜接下来有什么应对,你亲口告诉我,说仔细点,我才会帮你。”
  毕竟母子亲情真的谈不上,邱珍向来都对他有淡淡的怨气。她不敢怪林炳胜的权衡利弊,只敢怨恨原主被认回林家,太不合时宜,把林景曜逼得在高中就要出国……
  硬要亲热只会让大家都尴尬,还不如直接正经说事情。
  邱珍犹豫了一下,在林景曜不安的视线中低声回答:“其实我早就看出虞凛不争气,护不住我们家小曜,你爸他也是早做好了打算。思来想去,发现能和虞氏集团硬碰硬的,只有顾家和周家。但周家在北城,离得太远没交情,不可能为咱出头。
  “所以我和你爸去顾家的寿宴一打探,发现老太太气色不对劲,一看就快死了,她那孙子也才二十出头,半路被寻回的野种不成气候。这家子人好拿捏,顾光头表面风光豪爽,其实也是个……是个爱玩的,让他玩开心了,玩上头了,哄一哄什么都敢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