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但是除了开头,陆景和这一行都……很不顺利。
  别误会,不是又出了什么刺杀之类的恶性事件,只是,上山的路堵了。
  是的,路堵了。
  鸿胪寺既然能贵为护国寺,其周围的状况,尤其是最重要的道具问题,自然也不可太差劲。
  说句实在话,顾尘客他们都是去过的人,可以拿头保证,除了寺门口那一小段路青石板台阶铺得比较窄,其他地方绝对堪比官道,一点儿不含糊。
  可就是这样,还是堵了,可见盛况。
  陆景和打开帘子,举目远眺,目光所及皆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百姓们穿着粗糙的布衣麻衣,在这还未化雪的山路上,几乎是一步一停留,好像一步一叩首一般,虔诚无比。
  尽管他们都冻得皮肤青紫,摇摇欲坠。
  “这算哪门子圣僧?”陆景和不忍再看,放下帘子,禁不住冷笑。
  因为一家之言一己私利,把这么多无辜虔诚的百姓折腾一遍,可谁都知道,那些珍贵的名额,肯定都会被提前派仆人快马加鞭前去排队的官宦贵族占据。
  一场关于信仰的长途跋涉,却是别人眼里的笑话,何苦来哉?
  陆景和控制不住地对这位还素未谋面的慧明大师产生了强烈的厌恶之情。
  其他人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看。
  他们都身份尊贵,位高权重,虽绝对算不上爱民如子,却也不是完全混账的纨绔子弟,自然不会无动于衷。
  凌燕南的脸色最为难看:“我这就让人驱散他们。”
  周围的侍卫们正要闻风而动,顾尘客和陆景和却制止了他:“别!”
  二人异口同声,动作几乎同时进行,一人按住了他半边胳膊。
  凌燕南被他们按着,一个挣不得,一个不敢挣,活像那门缝里的核桃——里外不是人不说,还马上就要裂了!
  不知道从哪个路口蹦上来的长安公主没忍住,笑出了声。
  凌燕南杀人一样的目光立刻就剜了过去。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还敢嘲笑起你哥来了!
  这马车里其他人他不能怎么样,自己妹妹他还管不了吗?
  长安立马一缩脖子,比谁怂得都快,那叫一个能屈能伸一条好汉。
  天下最毒舌不过哥哥,何况是心情不好的坏哥哥。
  二皇子殿下嘲讽的功力丝毫没有因为面前人的身份而减弱,而是更发挥了个十成十:“你是公主!畏畏缩缩的像什么样子?让你跟嬷嬷学你还不乐意!就这还跟嘉宁比吗?嘉宁那仪态,你看着不会自惭形秽吗?”
  长安被喷得满脸口水,脑袋里边养鱼——当然是夸张。
  她这位矜贵无匹的二哥,骂人的时候语速极快如连珠炮,三两下就能把人打懵,然后就只剩伤害继续加深直到ko对手,其间暴击连连,也不影响他日常鞭尸。根本不用物理攻击,更别说吐口水这种不文雅的过了头的行为。
  长安把头缩得更低了,仿佛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哪还有平日里那份巾帼不让须眉的将军气?
  凌燕南看着她就生气,最后实在是懒得看她这个不成样子的德行,扭头问在自己身上占了个地盘的二位爷:“怎么?为什么不行?”
  他当然不会傻到觉得这二人是不想让他帮助这些正在受苦的百姓。
  陆景和心善,自不必说。顾尘客早年也是位好将军,领兵行军纪律严明,所过之处秋毫无犯,偶尔闲下来还让士兵们去帮老弱病残种地,帮人们开垦荒地,百姓歌颂,民心威望一度超过了凌北辰。若非人人都知道他们二人兄弟情深,黄袍加身也并非没有可能。
  或许也正因此,天下平定后,顾尘客才走得那么干脆。
  他不想兄弟反目,更不愿意看到自己被权力迷失了双眼的丑陋模样。
  当然,这是他个人的想法。
  而对于其他人,就比如对已经做好了和好友二分天下并坐高台的凌北辰来说,就跟苦逼了。
  至于后来的朝堂大清洗,更是只能说,罪有应得。
  凌北辰的护短从未掩饰,顾尘客是他最好的兄弟,现在离他而去,一切直接或间接导致这件事的人都被迁怒。
  武帝改号元德元年,朝堂上就被杀了个血流成河,不能说人口滚滚,却也因为一己私利罢黜者众多,新帝残暴的行径让文人笔喷了个狗血淋头。
  要不说还是武帝头铁呢,完全没在怕的,照旧该怎么着怎么着,民间的话本子满天飞,历朝历代昏君融成他一个,也没影响人家集权。
  毕竟长刀可比执笔管用多了也好用多了。
  “在想什么?忆往昔峥嵘岁月?”
  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浓的调侃。
  顾尘客这才堪堪回神,笑道:“胡说八道。我的峥嵘岁月还没过去呢。”
  其他人无语。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嘴贫者语言的艺术彻底泡汤啊!
  但这句话又太对了,对得让人无法反驳。
  顾盟主还是顾盟主呢,眼见着还能再当个十几二十年,可不是“峥嵘岁月还未结束”吗?
  就是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说这个,未免不要脸了些?
  正在给玩家们编辑任务,让他们回程制作红糖姜片,好一会儿分发下去。
  陆景和有预感,遣散肯定一点儿都不会顺利……
  起码能御寒也是好的。
  救不了心,那就救救身吧。
  第70章 哪怕玩家们百般……
  哪怕玩家们百般劝说, 百姓仍不肯回家。
  陆景和早就猜到了事情会如此,倒也不是很失望,只是心中对这拿百姓的命来养望的和尚更加不满。
  百姓们总不是白眼狼, 大批的姜糖片分发下去,也总有人放弃求神拜佛, 向着马车的方向跪下叩首。
  陆景和心中不忍。
  他是知道的, 求神拜佛不如求己,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佛。
  可对于这些在苦难中成长起来的百姓来说,没有依靠自己双手改变现状的能力,也只能求一求神佛了。
  陆景和放下窗帘,道:“走吧。”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百姓在这里受苦, 若是能劝了那妖僧也好, 若是劝不了……
  陆景和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清亮的眸中流露出一丝杀意。
  不可避免的, 在这个世界呆久了,总要染上一些这个世界的特色。
  武侠世界本就杀伐果断,陆景和又处在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位置,养成这样的习惯并无可厚非。
  心善如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其他人就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了。
  陆景和还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而他们天生就站在这样一个位置上。
  厚重的车轮碾过积雪的声音有些刺耳。
  人心是乱的, 听着这种声音就只会更加烦闷。
  所以在恰好碰到“老熟人”的时候, 陆景和几乎是在心里叹了一声——这老天爷还挺懂人心, 知道他心情不好, 专门送个出气筒来吗?
  将来求神拜佛的权贵宗亲太多,密密麻麻地挤在门前,一样的华丽,让人眼花缭乱。
  只是总有些人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那么显眼。
  因为怕冷穿的圆滚滚, 活像个珠光宝气的球的陈鹤松看着这辆华丽非常,明显逾制了的马车,心里几乎破口大骂。
  这几位爷不是从来不信神佛吗?怎么又跑来这里了?
  但心里骂归骂,他面上依旧是一派笑容满面端庄和气:“参见二皇子殿下,拜见顾盟主,赵世子好,陆先生好。”
  身份由高到低,年龄由先到后,面色恭敬,神态可亲,让人挑不出半分错误。不愧是官场这么多年混下来的老油子。
  当然,凌燕南今天也不是故意来找他茬的。
  这位爷只冷淡道:“让开。”
  “是是是。”
  陈鹤松面带微笑,丝毫不生气,甚至还为这位爷不是来找茬的而松了口气。
  他招呼自家及周围人的马车让路的动静不小,不少人都不满地探出头来看了,然后又立刻缩了回去。
  每一辆马车都无比乖顺,无人反抗,只求别被大爷注意到,也不在乎自己只能向后顺延一位,还要在外面多冻一会儿了。
  陈鹤松本身官职地位极高,就已经排到了很前面的地方,能排在前面的只有几位王室宗亲。
  但是这些人也只能乖乖地给盛宠优渥,无法无天的二皇子殿下让路,连个屁都不敢放。
  只是看到最前面的两辆马车时,凌雁南倒真真是有些惊讶了:“嘉宁,长安……你们怎么会一起来这里?”
  两个姿容风采均倾国倾城,却又各有特色,毫不相容,连坐同一辆马车都要分坐两边的女子同时问好:“二皇子殿下好。”
  “表哥好!”
  凌燕南先回了问好,随即有些迟疑地问道:“是母亲安排你们……”
  嘉宁郡主近日去宫里给谢明瑶请安挺勤快的,这事儿京城上下皆有所耳闻,要说能因为不可抗力把她们两个凑到一起的……好像也只有这么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