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可可只觉心若擂鼓,掌心发冷,脑子里什么想法什么逃脱计策都开锅般沸涌,全给她一票否决。
  因为全都不切实际。
  普林斯发问了:
  “你究竟是谁?”
  “屡次假冒苏菲混进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他半威逼半利诱:“实话实说或可换一条生路。”
  可可沉默着瞧他,突然身形一动,猛地低头弯腰。
  普林斯反应极快地依着本能开了一枪,枪声炸响,居然没击中——
  用女仆苏菲模样做伪装的女贼在他眼前魔术般生生变作仓鼠,他以为眼花,再要望去,她已迈开腿飞跑出房间。
  “先生!”楼下的菲特太太听见枪声,随即大叫,“发生什么事了!”
  可可拼命奔跑,顾不得回头,人腿跨大几步即可走出的走廊此时于她而言比跨西伯利亚大铁路更漫长,速度慢一秒,小命就得交待在这里。
  小小的心脏在鼠躯里狂跳,几乎要随逃命的快节奏跳脱而出。
  普林斯自然也不慢,黑着脸持枪追出,正望见跑到楼梯口、即将消失的小仓鼠的浅灰背影。
  只剩一点点。
  再几步她便下楼了!
  可可有点想哭,强行按下恐惧选择孤注一掷,心内飞快祷告梅林,咬紧牙关,闭眼纵身一跃——
  普林斯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砰!”
  子弹准确打在小鼠即将隐没之处,即便枪声有些大,他依旧能听见那声小小的隐含痛苦的尖叫。
  普林斯心脏突然被什么东西一揪,握枪的手抖了抖,大踏步过去察看仓鼠的尸体。
  走到前头,太阳穴突突直跳,说不清道不明的揪心情绪没了,转而化作二次失败的怒火。
  又没打中,她逃了!
  菲特太太这时候已经扶着楼梯扶手冲上来,满面惊惶:“先生!怎么突然开枪!”
  普林斯的斯文模样彻底当然无存,用力一拍墙,憋着气道:“她跑不远!你下去找!”
  “好好好!”菲特太太赶紧答应,冲到一半感觉不对,“找谁,先生?”
  “一只仓鼠!”
  普林斯甩下这个词再懒得理她,奔回房间,枪甩在桌上,开始打电话。
  “先生?先生!”菲特太太疑心自己听错,无端端怎么来的仓鼠?但不敢怠慢,下楼去细细找寻。
  可可枪口逃生,却也付出了非常大的代价。
  她原本以为仅能飞跃几级阶梯,先躲过普林斯的第二枪再变回人身,哪知仓惶之中没打对算盘,小身体飞到楼梯外,直接从二楼掉了下去,摔在一楼地板上。
  这样的楼距对人自然不算高,但她刚落地,便感受到来自左腿的强烈疼痛,遑论碰撞到的其他身体部位,五脏六腑仿佛颠倒一般。
  腿骨恐怕是断了。
  人在危难时刻能够迸发出无限潜力,可可咬紧牙关靠着这股潜力,硬生生赶在菲特太太发现她之前,从房子正门的猫洞底下钻出。
  然而还不够。
  不逃得远些,很快便会被抓住,一旦被抓,一切都完了。
  可可死撑着再跑一段路,最后终于跑不动,拖着左腿在地上爬。
  行人车辆不算多,她一只仓鼠,滚过脏污的早已与地面同色,一时竟无人发现她。
  万幸万幸,可可心道。
  脱力令她再难维持这样的想法,爪子抠着地砖也不能前行半寸,知道逃跑无望……
  可可无力地趴伏在脏脏的墙根,左腿剧烈的疼痛终于在惊险过去之后无限放大,疼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好痛。
  小仓鼠蜷缩着,黑豆眼中浮起一圈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想到家里三只猫,那泪水涌得更凶。
  现在这样,魔法不能用,不能变回人,大街上有人和猫,被发现就给逮住。
  就算不被逮住,也……
  可可还没想到不被逮住会如何,意识已逐渐逐渐模糊起来,眼前迷雾层层叠叠愈来愈浓,最后竟成了无限黑暗,倏然将她包裹。
  昏过去的她人事不知。
  亦不知普林斯打电话通知什么人在莱辛顿大道彻底搜查的同时,有辆车于马路边停住,下来一个穿高领大衣的高大身影。
  是个男人。
  男人的脸被高高竖起的衣领挡住一半,头顶又戴着帽子,面容竟是完全掩盖着的。
  他仿佛一早知道可可在那里,径直过去,飞快捡拾起她收入怀中。
  “确定是她?”他低声道,原来耳朵上藏了通讯器。
  “是。”通讯器那头男声温温,“谢谢你。”
  ☆、28.第二十八章
  可可不知在窒息的黑暗中沉浮了多久。
  黑暗的罅隙里或许有梦,然而那梦模糊不清,一触碰便碎作无形,余下又只有无边无际的囚笼。
  外界似乎有人在翻动她的身子,把什么难闻的东西擦在她面颊、手臂上,实在扰人睡眠。
  她唔唔两声,身体不能动,试图这样那阻止讨厌的手,然而手顿一顿,得寸进尺地又去摆弄她的腿。
  腿……想到腿便被迫拉扯进从高高楼梯摔下摔断腿的疼痛中,冰冷的地板好似嘲笑她的惊慌失策,救人不成反搭进了两根骨头。
  越是想,越觉得左腿疼得厉害。
  疼痛是不可能眷顾梦境的。
  她突然睁眼。
  身处的环境陌生,天花板上亮着吊灯,窗户被大大的窗帘遮掩得严严实实。
  可可家境一般,不说现在租住的房里的小床,原本家中的床也是不大的。
  这一醒来,首先体会了一回“从一万平米大床醒来”的奇妙感觉。
  身下是蒙丝绸的枕头,仅仅枕头便够十只同体型的小鼠躺,遑论整张床。
  再环顾周围,房屋摆设华而不奢,好似是个有钱人的居所。
  她低低呻.吟一声,两条前肢支撑着半坐起,去看受伤的左腿。
  纤细的左后肢用拗断两头牙签子做的夹板固定住,捆束的白色绷带亦裁剪作小条,结绳处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
  小仓鼠周身萦绕着淡淡的药水味道,身上碰得青紫、擦破皮的地方,都抹着药。
  大概怕她脆弱发冷,还给她搭了条柔软的小手帕当被子。
  可可感动之余生出警惕:不知是谁及时将她从普林斯住宅附近救下,又怀着怎样的居心。
  毕竟她到现在都披着仓鼠的外皮,哪有人会特地救一只仓鼠。
  似乎听见她心头疑虑,房间门应声而开,走进一个黑衣的大胡子男人。
  他一进来便看见撑起上半身傻愣愣的奶茶仓鼠,料不到她这样早醒来,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的。
  可可只盯着那男人不说话。
  她不认识他。
  再仔细瞧,瞧见他颈后显眼的猫奴标记,不由得拖着小身子往床内侧缩了缩。
  “不用害怕。如果不怀好意,一开始就任你在路边自生自灭了。”那男人好一把豪嗓,说话声音如闷雷,不辨喜怒地道,“现在不方便请兽医,大致帮你处理了腿,骨折要痊愈不容易,那之前你安心待在这里。”
  看着那小鼠眼中仍是不信任,他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是老鼠。救你非我本意,而是受人所托,信不信由你。”
  可可当然不是老鼠,她是仓鼠,懒得也不必在此时纠正他的常识性错误。
  既如此,她无需再隐瞒,弯腰拆除左腿上的夹板,身体给无形大手揉搓般扭转轮廓,即刻变回人形。
  可能因为先前哭过,还因为疲惫,眼睛显得有些浮肿。
  变回人,这下床就没那么大了。
  男人终于有了一丝动容,眼皮抬高,大约这便是他表示惊讶的方式,但很快便又无波无澜。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他道。
  可可从斗篷口袋取出魔杖,忍痛在左小腿上一点:“腿骨修复。”
  魔咒即使见效,腿骨复位的过程也是痛苦的,想想便知道,将错位的两节骨头“咔嚓”生生扳齐对正,要将当初摔断骨的痛楚重来一次。
  可可雪白的贝齿紧咬住唇,唇瓣给咬得留了牙印,腿骨修复结束,那一张小脸也成了煞白的,涔涔冷汗滑下额角,沾湿了贴着的茶色头发。
  大胡子男人在旁边目睹她用来自霍格沃兹的神秘力量治愈伤腿,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声惊叹,仿佛他的惊讶都在刚才她变身的时候用尽。
  “这样倒是很省钱,不用看医生。”他突然道。
  “说得不错。”可可虚弱地笑笑,支撑不住又倒在床上,小口小口喘着气。
  这幅狼狈模样尽数去了那人的眼,他却还在那站着,没有出去的意思。
  “普林斯那边……没有发现我被你救走了吗?”她问。
  男人道:“我动作很快,没有露脸。即便露了,之后的事情也跟你无关。”
  这是打算揽下可能降临的罪责么。
  可可还要问,突然望见挂钟上指针所指的时间,已是入夜,想起家里的三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