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准备明天和马文才一起去吃早饭。”卫乔昔坐在圆桌前看书。她从前跟着家里请的先生读书时,总觉着自己已经学的不错了,但来到尼山书院后,才发觉自己所知甚少,尤其身边还有一个文武全才的马文才做比,越发显得自己愚钝。
  “公子为何要同那个马文才一起去吃早饭?可是他逼公子的?”卫林放下手里的活,担忧地望着自家小姐。
  卫林打小爱看话本,看的种类又杂,第一反应就是马文才欺负她家小姐,逼她家小姐做她不喜欢的事,不然一向贪睡的小姐怎么可能会主动要求早起。
  “他没逼我,我就是看他没朋友,怪可怜的。”卫乔昔解释道。
  卫林幽幽盯着自家小姐,“公子,您还记得自己是为何要来尼山书院吗?”
  不是来报复马文才吗?不是来打压马文才吗?不是来让马文才为他的不识好歹付出代价吗?
  “您不能因为那个马文才生得好看就缴械投降了。”
  卫乔昔沉默半晌,问:“卫林你告诉我,你最近又看了什么话本?”
  “《欢喜冤家之 喂,霸道少爷》。”
  卫乔昔扶额,她就知道。
  “我陪马文才吃早饭只是因为我看他独来独往太惨了,就像我明明不内急,却还是每次都陪小花去茅厕一样。”
  小花是卫家堡管家的女儿,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又憨又莽,堡里没什么人同她玩,只有卫乔昔看她太孤单,偶尔陪她玩,久而久之,小花连上茅厕都要叫她作陪。
  晚上马文才回来,卫乔昔已经舒舒服服地躺进被窝里了。
  马文才瞥她一眼,绕过她,上了床。
  “文才兄。”卫乔昔双手支起半边身子,对着床上喊了一声。
  马文才把书往枕边一扔,躺下,脸色极臭,“今日你自己熄灯。”
  多半还在记卫乔昔说他幼稚的仇。
  “自己熄就自己熄。”卫乔昔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快走了两步把灯吹灭了,又摸索着回到了自己的地铺上。
  月色正好,透过半掩的窗棂落进来。
  卫乔昔盖好被子,又叫了一声“文才兄”。
  没人应她。
  “我们明天早上一起去吃早饭?”卫乔昔继续说。
  依旧无人应她。
  第二日卫乔昔是被人踢醒的。
  卫乔昔半阖着眼坐起来,一把抓过手边的枕头往踢她的少年身上砸过去。
  美梦被扰,卫乔昔脾气大得很。
  少年侧过身躲开飞来的枕头,脸色极差。
  卫乔昔抓了抓头发,烦躁得很,“你要出门就出啊,反正你腿长,从我身上跨过去都行,踢我干什么!”
  少年早已穿戴整齐在这儿等了许久了,见被窝里的人不起,叫她名字,她听不见,推她,她翻个身继续睡,实在等的烦了,才踢了她一脚。
  卫林今儿起得稍晚了些,记起昨夜小姐的吩咐,往学子宿舍这边赶过来,进门的时候马文才黑着一张脸往外走,后边书童马统追都追不上。
  “公子。”卫林跪坐在卫乔昔身边,“您和马文才又吵架了?”
  “他一大早的,也不知闹什么脾气,我睡得好好的,他居然踢我!”卫乔昔掀了被子站起来。
  卫林迟疑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您昨日不是说要陪马文才吃早饭吗?”
  卫乔昔束发的动作一顿,接着一脸懊恼,“我昨日看他不理我,以为他不愿意,就把这事儿给撂下了……他长着嘴不会说话吗,非得踢我!”
  卫乔昔嘟嘟囔囔,却还是催着卫林替她打洗脸水,匆匆洗漱过后,往饭堂赶。
  赶到饭堂时,马文才早已同王蓝田秦京生几人坐到了一起。卫乔昔打了碗粥,坐到了马文才对面。
  “卫兄早啊。”秦京生朝卫乔昔打招呼。
  卫乔昔年纪比秦京生小,但秦京生见卫乔昔家大势大,甘愿做弟弟,卫乔昔也就随他去了。
  卫乔昔悄悄觑马文才一眼,见马文才依旧板着脸,自知理亏的是自己,便老老实实地喝自己的粥。
  能屈能伸,是卫家堡家传的信条。
  马文才用罢早饭,王蓝田和秦京生便主动端过他的碗替他收拾了,狗腿至极,殷勤至极。
  卫乔昔来得晚,这时碗里还剩下半碗粥,见马文才吃完了,索性自己也不吃了,端着碗起身,要去把粥倒了。
  “坐下。”冷脸的少年声音也极其清冷。
  王蓝田和秦京生两人登时一屁股又坐回了原位,正襟危坐,像极了卫季贤训练好的那条猎犬。
  马文才没管旁边那两个“自作多情”的人,盯着卫乔昔。
  卫乔昔也不知怎么,福至心灵,觉着马文才应该是想让她把早饭吃完。
  在卫乔昔坐下乖乖喝粥,马文才在对面岿然不动的时候,卫乔昔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突然发现马文才也不完全就是一个讨厌鬼。
  等卫乔昔吃完早饭,马文才才起身往学堂走,提心吊胆的王蓝田和秦京生这才偷偷舒了一口气,忙跟了上去。
  进了学堂,卫乔昔照例坐在荀巨伯旁边,听说梁山伯昨晚晕倒了,便关心了两句。
  耳边传来马文才摔桌子的声音。
  卫乔昔往那边看了一眼,就听见马文才冷声道:“王蓝田,你和卫乔昔换座位。”
  王蓝田同马文才坐了几天,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慎,又哪里触了马文才的霉头,自然也不想和马文才坐一起了,立刻收拾好东西把卫乔昔挤开。
  卫乔昔被挤开,摔在地上,咬牙,“王蓝田你做什么?”
  王蓝田麻利的把卫乔昔的书放到马文才边上。
  “乔昔你没事吧?”梁山伯和祝英台把人扶起来,祝英台怒道:“马文才你做什么欺负乔昔?”
  卫乔昔怕两人吵起来,便拦住祝英台,“祝兄,我没事。”
  照着今早马文才踢她的样子,使了些力踢了王蓝田一脚,卫乔昔才认命地坐到马文才旁边。
  “马大少爷。”卫乔昔无奈地喊了马文才一声。
  少年目视前方,就是不理她。
  “今天早上是我错了,我道歉。”卫乔昔认错态度诚恳,马文才终于肯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可是我昨晚同你说的时候你没应我,我以为你不愿意。”卫乔昔解释。
  马文才听罢,对卫乔昔服软的态度很是受用,最后决定不同她计较了。
  未若柳絮因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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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下课时,陈夫子随口提了句,道这个月的品状排名出来了,一群学子便如蜂涌般挨着挤着去看排名。
  今年朝廷颁了新令,让各书院依照九品中正制,设下品状排行,品状高显者,便可将名字登上左右布帘。此排名对想入仕途的学子来说极其重要,故而卫乔昔才能常常揪着这一点挑衅马文才而又不怕马文才揍她。
  卫乔昔自然也想看看自己的排名,只是个子小,又不像祝英台有梁山伯护着,挤在人流里被左右推搡,幸而荀巨伯眼尖,拉住了她,“乔昔,你抓紧我,可别摔着了。”
  “嗯。”卫乔昔笑着对荀巨伯点头,伸手要去拉荀巨伯,下一秒就被一只手给拉走。
  “诶?”卫乔昔看着一脸无奈地放下手的荀巨伯,又看看面无表情地拉着她的马文才,一时不解,“马文才你又干嘛?”
  “你是我的室友,理应跟着我。”马文才道。
  马文才一副把卫乔昔当做他的私有物的语气。
  卫乔昔看着马大少爷小孩子一样不准自己的朋友和别人玩的样子,最终屈服,没办法,谁让她天生善良。
  卫乔昔便对荀巨伯歉意的笑了笑,抬头无奈地看着马文才,“好,我跟着你。”
  卫乔昔抽出手,抓着马文才的衣角扯了两下,道:“走吧,文才兄。”
  好在书院里还没有人敢挡马文才的路,众人见马文才过来,都自觉的让开一条路,卫乔昔是一路走的通畅。
  卫乔昔跟着马文才来到榜前,看着榜首硕大的两个名字,不禁嘟囔,“这哪是按品状排的名次啊,这是按交束脩的多少排的吧。”
  马文才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眼中警告意味很浓。
  卫乔昔一眼就看出来这是趋炎附势的陈夫子排的名次,因为榜首两人正是马文才和王蓝田。虽然马文才确实有些真才实学,但是,王蓝田,是个实打实的草包。
  显然,质疑排行榜公正性的不止卫乔昔一个人,但凡是个看得见东西的人,都不会承认王蓝田品德高尚,成绩优异的。
  山长见了陈夫子排的榜,心里自然也清楚,见学子们不服气,便出来劝解,告诉大家排名只是个形式,希望大家不要过分以排名为准,盲目追求,失了本心。
  卫乔昔深以为然,这样人为排出来的榜单,又评的是品状这样难以修订标准的东西,排名时因为评选人总有偏心,总归会有失偏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