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
  萧无衡是皇帝的亲弟弟,按大周律法,若皇帝身死而皇子年幼,他便是新一任摄政王。
  如今皇帝昏迷不醒,太后垂帘听政,朝中人人自危。
  谁都知道,陆铮曾站在太后那边,而萧无衡若死,最大的受益者是谁,不言而喻。
  大殿之上,群臣争执不休。
  “陆铮谋逆,罪不容诛!当立即派兵镇压!”工部尚书厉声道。
  兵部尚书李崇义硬着头皮出列,“臣以为当速派精兵......”
  “精兵?”太后突然打断,珠帘后的身影微微前倾,“爱卿可知陆铮带走了北境三营?如今京畿守军不过五万,还要防备南疆异动,哪里抽得出精兵?”
  礼部侍郎突然出列,“不如太后派使节过去,同陆大、那逆贼议和......”
  “荒唐!”太后猛地拍案,“逆贼挟持亲王,还要朝廷低头?”
  “可晋王爷被困青崖山,若不及时救援,只怕......”有人忧心忡忡。
  “可派谁去?”有人反问,“青崖山地势险峻,陆铮又早有埋伏,贸然过去,只怕是送死!”
  众人沉默。
  他们都知道这几乎是个死局,救不出晋王是死罪,救出来又得罪太后。
  王名扬趁机进言,“谢大人足智多谋,当年仅率百骑就解了赫图之围......”
  太后端坐珠帘之后,指尖轻轻敲击扶手,目光落在谢余年身上。
  “谢爱卿,”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关切,“"你身子还未大好,这几日可还疼得厉害?”
  谢余年微微垂首,恭敬道,“多谢太后关怀,臣已无碍。”
  太后轻叹一声,眉间浮现几分忧色,“哀家听闻你伤势颇重,该再静养些时日的。”
  她顿了顿,又想起什么,“如今晋王被困青崖山,朝中竟无人敢领兵救援,你素来沉稳多谋,又是陛下的心腹......”
  她欲言又止,眼中流露出几分挣扎,似乎极不忍心。
  薛怀擎立刻上前一步,假意劝道,“太后,谢大人伤势未愈,若是贸然出征,只怕......”
  “是啊,”太后接过话头,眼中竟泛起一丝泪光,“可无衡是陛下的亲弟弟,若是有个闪失,哀家如何对得起昏迷中的皇上?”
  她看向谢余年,声音微微发颤,“哀家也听闻谢爱卿十三岁便上了战场,如今除了他,谁还能去救援无衡?”
  “谢爱卿,你可愿......为哀家分忧?”
  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让一个伤还没好的人去救人。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要他去送死。
  谢余年神色未变,只是微微抬眸,看向珠帘后的那道身影。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臣,领旨。”
  太后似是松了一口气,眼中泪光更甚,“好孩子......哀家就知道,你定不会让哀家失望。”
  散朝后,王名扬故意放慢脚步,待谢余年经过时,冷笑道,“谢大人对晋王倒真是忠心耿耿,只是不知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
  谢余年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王大人放心,”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臣若回不来,自然会有人替臣讨债,倒是听说王大人进了刑部之后,半个月瘦了十几斤?”
  王名扬脸色一僵,下意识地捂住腹部,喉结滚动了几下,像是强忍着呕吐的冲动。
  “住嘴!”明明是句威胁,他声音却虚浮发颤。
  谢余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王大人现在这脸色,倒像是刚从刑部大牢出来似的。”
  他故意压低声音,“听说前日又审了个滋事案?那烙铁烧红落在人皮上的味道,想必不好闻吧?”
  王名扬猛地后退半步,却不小心绊住了脚,引得周围几位大臣纷纷侧目。
  他额上青筋暴起,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自从被姑母塞到刑部,那些惨叫声和血腥味就像附骨之疽般缠着他。
  每夜闭眼,都能看见囚犯被拔指甲时飞溅的血珠,还有烙铁烫在皮肉上冒出的青烟。
  “你......”他咬牙切齿,却见谢余年已不再看他,转身离开了。
  走出几步,谢余年忽又回头,状似关切道,“对了,你上朝前还是将朝服熏一熏吧。"
  他摆摆手,做了个嫌弃得表情,毕竟实在不好闻。”
  谢余年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王名扬衣摆一处暗色痕迹上。
  王名扬如遭雷击,猛地低头查看。
  那只是块普通的水渍,却让他想起昨日一个死囚喷溅在他袍角上的血迹。
  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顾不得体面,捂着嘴踉跄冲出大殿。
  殿外,晨光熹微。
  谢余年抬眸望向远方,眼底暗流涌动。
  青崖山,可不止有陆铮的埋伏。
  第222章 启程
  慈宁宫内,太后斜倚在紫檀木雕凤榻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一串翡翠佛珠,“你这次倒是机灵。”
  薛怀擎跪在织金地毯上,赔笑道,“微臣愚钝,若非娘娘点拨,断想不出这等计策。”
  “起来吧,”太后懒懒抬手,“谢家那个对皇帝倒是忠心,这种事争着也要去。”
  她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青崖山那个死局,哀家倒要看看他如何破解。”
  薛怀擎佝偻着腰上前,小心翼翼地为太后斟了盏茶,“娘娘圣名,只是陆大人那边......”
  “哀家已经答应了他,”太后接过玉盏,漫不经心地用盏盖撇着浮沫,“待事成之后,给他一个新身份,让他带着这些年积攒的财帛,前往江南。”
  薛怀擎眼底闪过一抹嘲讽。
  “怎么?”太后突然抬眼。
  薛怀擎后背一凉,急忙躬身,“陆大人心性桀骜,非微臣能理解。”
  好好的锦衣卫指挥使不当,偏要去上面江南。
  虽这么想着,但薛怀擎咽了口唾沫,躬着身子奉承道,“也多亏太后娘娘仁厚,肯给他这条退路。”
  太后轻哼一声,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让你安排的人手,可都妥当了?”
  “回娘娘,都安排好了,”薛怀擎压低声音,“神机营那三百人里,有我们二十个死士,陆大人那边也通了消息,只要谢余年一到青崖山......”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将茶盏重重搁在案几上,“算算日子,也到时候了。”
  薛怀擎会意,“奴才明白,太医院那边已经打点好了,待小皇子出生,陛下的药......”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慌乱的阻拦声。
  太后眉头一皱,还未及开口,就见王名扬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姑母!姑母!”
  他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地颤抖,“快给我寻一身新衣裳!”
  太后看了一眼薛怀擎。
  薛怀擎会意,躬身退出殿外。
  待他下去,太后瞪了一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侄子,“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王名扬像没听见似的,“姑母,我实在受不了了......刑部大牢里......yue......”
  太后深吸一口气,转向一边的宫女,“先带他去偏殿更衣。”
  王名扬换上一身崭新的湖蓝锦袍,熏过兰香的衣料让他终于觉得好受了些。
  灌下一整壶醒神茶,这才勉强压下胃里的翻腾。
  “姑母!”他扑通一声跪在太后跟前,声音里带着哭腔,“求您让侄子离开刑部吧!那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
  太后正在修剪一盆牡丹,金剪“咔嚓”一声截断一根花枝,“哀家交给你的事,可办妥了?”
  王名扬身子一僵,额头渗出冷汗,“刑部侍郎李文焕时时都盯着侄子,实在、实在没有机会下手......”
  关键是他虽是个纨绔子弟,但压根没亲手杀过人。
  姑母又说这事只能由他一个人经手。
  他偷瞄太后脸色,壮着胆子问道,“听说,那女人是萧旌府上的,那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萧旌的?”
  “咔嚓——”
  太后手中的金剪猛地剪断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瓣纷纷坠落。
  这是宫中暖房培育出来的新品种,才刚送来一个时辰。
  王名扬被这声响吓得一哆嗦,却见太后缓缓转身,“可惜了。”
  “可惜什么?那个孩子?”他话音刚落,太后突然将金剪掷在案上,发出一声脆响。
  “斩草除根罢了。”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萧旌虽死,可那孩子毕竟是皇家血脉,日后若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怕是会影响你姐姐肚子里的孩子。”
  王名扬明白了,“原是如此,还是姑母思虑周到。”
  太后缓步走到王名扬面前,伸手替他正了正歪斜的玉冠,“名扬,你记住,你是王家儿郎,见点血算什么?”
  “若连这点场面都经不住,将来如何替你侄子,替哀家分忧?”
  “侄、侄子明白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可李文焕看得实在太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