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谢余年低笑一声,忽然倾身靠近。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姜窈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却听他轻声道,“我的新娘子不正在我旁边坐着?”
  姜窈耳尖一热,还未及反应,前头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
  佘三郎正牵着红绸引新妇跨火盆。
  按规矩,纳侧室本不该行正婚礼仪,但卫玉凝腹中已有佘家骨肉,佘夫人到底还是给了几分体面。
  红绸另一端的卫玉凝脚步虚浮,盖头下的金线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她身子还不足月,并未显怀,却也不敢迈得太大,生怕伤了胎气。
  跨火盆时,她动作迟疑了一瞬,惹得周围宾客窃窃私语。
  “听说这侧室是有了身子才急着过门的......”
  “可不是,佘三郎还未娶正妻呢,倒让个侧室抢了先。”
  “佘三也太不懂事了,”旁边一位夫人摇着头叹气,“正妻还没进门就闹出这等事,以后哪家好姑娘还肯嫁过来?”
  姜窈听着周围女眷们的窃窃私语,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顿。
  接着就见佘三郎踉跄了一下,竟是踩到了自己的衣摆。
  卫玉凝下意识伸手去扶,盖头下的珍珠串帘哗啦作响,露出半张妆容精致的脸。
  “哎哟,这新娘子倒是体贴。”有人阴阳怪气地笑道。
  佘老爷和佘夫人端坐在正堂之上的主位,显然也听见了这句话,面上的喜色顿时少了几分。
  卫玉凝怀孕的消息,也不知是谁透露了出去。
  姜窈勾了勾唇,“我们走吧?”
  礼也观完了,该走了。
  暮色渐沉,佘府门前的大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
  姜窈回头看了眼佘府大门,红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目,轻声道,“她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谢余年伸手替她将披风系带重新系紧,“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不过我们的婚事,定不会这般仓促。”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姜窈耳尖顿时烧了起来。
  正要说话,忽听谢余年软了声音,“我接下来要离京几日。”
  姜窈的脚步微微一顿,灯笼的光影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离京?”她有些惊讶,“年前能回来吗?”
  “太后的旨意,”谢余年摇头,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年前怕是回不来了。”
  姜窈心头一紧,“那你岂不是不能在京中过年了?临近过年,太后怎会挑这个时候让你出京?”
  谢余年垂眸看她,指腹擦过她冰凉的手背,“说是萧旌一党还有余孽,需我亲自去查证。”
  这个关头......
  姜窈反握住谢余年手腕,“会不会是要调你离京?”
  太后前两日刚下了旨,使团正月初二便要启程回北狄,命陆铮护送公主和亲,箫无衡随行。
  怎现在又要谢余年出京?
  谢余年摇头,安抚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无论是不是,我都要走这一趟。”
  “那什么时候动身?”
  “明日卯时。”谢余年叹了口气,这事定下的着急,“今早才......”
  未尽的话语化在风里。
  姜窈却懂了,难怪他今日特意来寻她。
  就是想临走前见她一面。
  心头蓦地一软。
  “这个你收好,”谢余年从怀中取出个锦囊,“若遇急事,拿着它去会仙楼找掌柜。”
  姜窈翻开锦囊,里面有半枚玉珏。
  她倏然抬头,正撞进他幽深的眼眸里。
  “我......”姜窈嗓子发紧,“我用不上这个。”
  谢余年却已经俯身,将锦囊系在她腰间绦带上,修长的手指穿梭在杏色丝绦间,竟显出几分温柔缱绻。
  “就当是让我安心。”
  姜窈点点头,“那我等你回来。”
  顿了顿,她又添了句,“平安回来。”
  谢余年低笑一声,忽然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
  那触感转瞬即逝,等她回过神,谢余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口。
  “我们也回去吧。”
  姜窈回了房间后,才从腰间解下那个锦囊。
  “小姐,要备热水吗?”门外传来春兰的声音。
  “不必了,”姜窈将锦囊攥在手心,“你们也都去歇着吧。”
  待脚步声远去,她才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玉珏放到了床边的暗匣里。
  ......
  夜色如墨,一顶青布小轿悄无声息地从西华门出了皇宫。
  轿帘低垂,有四名侍卫前后护卫。
  太后端坐在轿中,轿子微微摇晃,她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
  “娘娘,到了。”轿外传来李嬷嬷刻意压低的声音。
  太后深吸一口气,掀开轿帘。
  眼前是刑部大牢的偏门,昏暗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诡谲的影子。
  她拢了拢斗篷,迈步走了进去。
  狱卒早已被支开,只有李嬷嬷提着灯笼在前引路。
  最里间的牢门前,李嬷嬷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
  “你们退下吧。”太后声音平静得可怕。
  李嬷嬷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终究没说什么,带着侍卫退到了拐角处。
  第191章 情
  铁锁“咔嗒”一声打开,太后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牢门。
  牢房内,萧旌靠坐在墙角,半月囚禁让他形容憔悴,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
  听到门响,他缓缓抬头,嘴角勾起一抹笑。
  “嫂嫂终于肯来见臣了。”
  太后站在门口,月光从高处的小窗斜射进来,正好将两人分隔在光与暗的交界处。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如今胡须杂乱,囚衣污浊,丝毫看不出来是曾经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我同意了将玥儿送去和亲,”她开门见山,“年后就走。”
  萧旌猛地站起身,铁链哗啦作响,“玥儿!?”
  “为什么......”他怒吼道,声音在牢房中回荡。
  姜太后不退反进,向前一步踏入阴影中,与萧旌面对面站立。
  “没有为什么,”她将声音放轻,“她是大周的公主,为国和亲是她的本分。”
  萧旌指节发白,“她是我们的女儿!”
  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为了你,这些年——”
  “为了我?”太后突然笑了,“萧旌,你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她向前一步,仰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出一头的男人。
  “二十年前,你说你恨先帝夺你所爱,所以你要报复。”
  萧旌的指尖微微颤抖,“你就将我想得如此不堪?”
  最初的目的虽是不纯,可之后的这些年里,他陪在她身边,真情相待。
  那些深夜里的温存,那些危机时刻的扶持,难道都是假的吗?
  她就这样轻易否定了他所有的付出,仿佛那些年他倾注的感情都不过是一场交易。
  “簌簌,”萧旌偏过头,“我对你的情,你就当真看不见了?”
  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被冷硬取代,“情?”
  “我生了三个孩子,”她声音颤抖,“为什么只有玥儿活下来了?你当真没有动过手脚吗?”
  “你恨先帝,连带着我的孩子,你也恨了。”
  “那不是你的孩子,那两个都是野种!”萧旌瞳孔微缩,像是被戳中了痛处。
  太后的心像被利刃划过。
  “十五年前,你助我登上后位时说过什么?”她轻声问,“你说会保我和孩子平安。”
  萧旌沉默了片刻,“我没保你平安吗?”
  他咬牙切齿,“若不是我,你早被皇兄废黜,和郑贵妃一样死在冷宫!”
  “所以这就是代价?”太后苦笑,“做你的傀儡,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死去?”
  太后平静地看着他,眼中再无波澜。
  萧旌突然狂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疯狂,“分明是你背叛了我,是你选择了权力!”
  “我有的选吗?”太后提高了声音,“年先帝看中我,我若不从,等待我的是什么?满门抄斩!萧旌,你口口声声心悦于我,可你眼睁睁看着我入了深宫,却连一句阻拦的话都不敢同先帝说!”
  萧旌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起,“所以我后来做了摄政王!我把你捧上了太后的位置!我——”
  “你是在满足自己的野心!”太后压低声音。
  萧旌死死盯着太后,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女人,“你恨我?”
  “桓儿高烧不退,你送来了药,我多信任你,直接就叫人熬了喂进去,可......”
  “够了!”萧旌突然暴怒,“你以为你是什么贞洁烈女?若非我暗中操作,你能当上皇后?若非我扶持,你能在皇帝登基后活到现在?你享受了我给你的权势,现在却来指责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