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陆铮盯着谢余年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心中有些怀疑,谢余年今日所为,究竟有何缘由?
  难道并不是真的想为秦屹平反,只是顺势而为?
  “大人,这姑娘......”身旁的锦衣卫小声请示。
  陆铮回过神,冷眼扫过已经昏过去的罗姝意。
  说不准能从她嘴里问出些什么。
  “先带回北镇抚司,”陆铮沉声命令,却又在锦衣卫上前时突然抬手,“等等。”
  他俯身检查罗姝意的箭伤,指尖在触及箭杆时突然顿住。
  “先去寻个医师过来,这箭上有毒。”
  这边谢余年掀开车帘踏入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被厚重的车帘阻隔,马车内静谧得能听见隐隐的呼吸声。
  谢余年指尖挑着帘角,确认无人跟踪后,才缓缓松开手。
  傅沉坐在阴影处,飞鱼服上的金线暗纹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两人并不算熟稔,并未过多寒暄。
  “陆铮按捺不住,已经将罗姑娘带走了。”谢余年掀袍落座,他指尖还残留着窗外飘来的雪粒,在暖炉旁化作细小的水痕。
  傅沉眼神微动,“需要我帮忙将她救出来吗?”
  “不必,她有自己的打算,”谢余年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珏,“这个是她托我转交你们的。”
  傅沉接过玉珏,指腹触到背面凹凸不平的刻痕。
  他将玉珏翻转,辨认出上面刻的是他与李宁婉的名字。
  “这是什么?”
  “送你们的新婚礼物吧。”谢余年有些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
  萧旌不是好糊弄的,他昨日确实骑马去了若宁县,又换了身行头连夜赶回来,几乎两日都未合眼。
  “我夫人会喜欢的,”傅沉将玉珏塞进贴身的暗袋,“接下来呢?”
  “你与陆铮同在锦衣卫,”炉火突然爆出个火星,谢余年借着这声响动直起身子,“盯好他。”
  历代锦衣卫直属皇帝,陆铮在陛下刚登基时就来表了忠心,谁都没有想到,太后还在锦衣卫里插了这么个钉子。
  “他最近在查你,”傅沉突然道,“昨日还调阅了你近五年的行踪记录。”
  谢余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他查。”
  傅沉欲言又止。
  谢余年如今虽然是御前太尉,但是皇帝如今身中剧毒,太后那边怕是要想方设法去针对他。
  “对了,”谢余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五日后宫中会设宴,使者团也在邀请之列,怀宁郡主怕是要闹。”
  傅沉突然想起今晨在宫门口见到的那几箱贡品,“和亲?”
  “十之八九。”
  “我知道了,”傅沉点了点头,“今日虽不是我当值,但我也不能在此逗留太长时间,先走了。”
  等傅沉下了马车,谢余年指尖轻叩车辕,对马夫低声道,“去会仙楼。”
  马车很快就到了会仙楼。
  掌柜的正拨着算盘,抬头见是谢余年,连忙绕出来相迎,“公子可算来了,您的雅间已提前备好。”
  二楼最里的厢房垂着竹青纱帘,姜窈正小口抿着茶水。
  门突然被打开,她一惊,等看清来人,才松了一口气。
  “你那边如何了?”
  “萧旌已经被关押,没事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姜窈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谢余年将身上的大氅取了下去,走到近前,目光扫过她沾着泥点的绣鞋。
  察觉到他的目光,姜窈耳尖微红,“我们好像闹出了一些小动静。”
  谢余年忽然伸手拂过她肩头,指节擦过她鬓边的碎发,“怎么搞这么脏?”
  他的指尖沾着从她身上掸落的墙灰。
  “没事,嘶。”姜窈往后一缩,膝盖却撞上了檀木凳脚,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了?”谢余年眉头微蹙,扣住她手腕,脉搏急促的跳动透过肌肤传来。
  他目光下移,落在她微微蜷起的腿上,声音沉了几分,“哪受伤了?膝盖?”
  姜窈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她抿了抿唇,小声道,“是磕了一下,不碍事。”
  第171章 孩子
  “挨打了?”
  姜窈摇摇头,“没有,摄政王的人堵在巷子口,我们就跳了车,不过幸好宁婉姐姐来得及时......”
  谢余年没应声,转身朝门外吩咐,“送些金疮药来。”
  掌柜的很快端来药盘,搁在桌上时,眼神在两人之间微妙地停了停,又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屋内一时安静。
  谢余年撩袍坐在她身侧,取过药膏,指尖挑开瓷盖,清淡的药香弥散开来。
  他抬眼看向她,“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姜窈耳根一热,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袖口,“我、我自己......”
  谢余年却已倾身过来,手掌轻轻按在她膝侧,力道不重,却不容拒绝,“别动。”
  她的裙裾被他缓缓撩起一截,露出泛青的膝盖,肌肤上还沾着些许尘灰。
  他垂眸,指腹蘸了药膏,轻轻涂在伤处。
  冰凉的药膏触到皮肤,姜窈忍不住轻颤,下意识想缩回腿,却被他另一只手稳稳按住脚踝。
  “疼?”他低声问,嗓音比平日沉了一些。
  姜窈摇头,呼吸却有些乱。
  谢余年的指尖在她膝上打着圈揉开药膏,力道刚刚好,却莫名烧得她脸颊发烫。
  她忍不住抬眼,正撞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他不知何时抬了头,正看着她,眸色深得像是能将她吞没。
  两人一时谁都没说话,空气里只余彼此的呼吸声。
  姜窈心跳如擂,忽觉他指尖微微一顿,顺着她小腿往下滑了半寸,又像是意识到什么,倏地收了回去。
  谢余年直起身,嗓音微哑,“好了。”
  他起身去净手,背对着她,肩线绷得笔直。
  姜窈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红的脸,试图岔开话题,“我们按计划在城西角门汇合,罗姐姐说她被人跟了,我们刚出巷子,就撞上摄政王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微紧,“你猜的不错,摄政王确实猜到了我们今日所行之事。”
  甚至还想将计就计除掉她们。
  只是他没猜到,太后这次也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姜窈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等等,罗姐姐呢?她还中了箭......”
  谢余年细细地听着她萘胺地经过,闻言垂眸,“她被陆铮带走了。”
  姜窈瞳孔一缩,手指攥紧了桌沿,“为什么?为何要带走伸冤的人?”
  “事情尚未查明,我原本想拦,但她朝我摇了摇头。”谢余年转身走回她面前,眸色晦暗不明。
  姜窈呼吸一滞,脑中闪过罗姝意临别时那个平静的眼神,心口像被什么狠狠攥住。
  她喃喃道,“她是不是早就料到会这样......”
  “或许吧,”谢余年轻叹一声,忽然伸手覆在她紧握的拳上,掌心温度透过肌肤传来,“罗姑娘是想早些为秦屹平反。”
  “陆铮?”姜窈突然想到什么,指尖在谢余年掌心无意识地收紧,她倏地抬头,“他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吗?”
  谢余年点头,压低嗓音道,“日祭祖大典上,陛下当众呕血昏迷,太后立刻宣了太医,诊出陛下身中剧毒,陆铮是太后的人,与王家支持太后暂代朝政。”
  姜窈霎时明白过来,倒抽一口冷气。
  难怪太后会......
  她不自觉凑近了一些,“所以太后现在......”
  “今日祭祖大典之后,垂帘听政,”谢余年顺势揽住她肩膀,“接下来我猜陆铮会带人去查封摄政王府,然后恰巧在其中找到谋害陛下的毒药,说不准还可能找出一些走私盐的证据。”
  他说话时气息拂过她耳垂,却细细同她说着当下的朝局,“萧旌可能会认下所有罪名,走私、弑君、谋反——总归要死,多一项少一项,有什么区别?”
  至于其中有几件的主使是他,没人会在意。
  ......
  事情确实如谢余年所猜测的那样。
  太后主持完祭祖大典,回到宫中后颁布的第一道懿旨,便是查抄摄政王府。
  消息传来的时候,姜窈正在同谢余年逛夜市。
  今日好不容易没了别的事,便想着多待一会。
  临近年关,长街灯火如昼。
  姜窈手里捏着半串糖葫芦,正停在卖面具绢花的摊前,七尹匆匆穿过人群,来到谢余年身侧,压低声音禀报了几句。
  谢余年的目光还在姜窈身上,闻言神色未变,只淡淡“嗯”了一声。
  姜窈站得近,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的字眼。
  她手中的糖葫芦突然停在唇边,“你是说,姜珍......有孕在身?”
  “她现在情况如何?”姜窈追问道,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