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谢、谢郎......”姜窈终于轻声唤道,声音软得自己都吃惊。
  谢余年眸色一暗,忽然低头凑近她的颈侧。
  温热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颈间跳动的血脉,惊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谢余年却克制地停了下来。
  姜窈心想,她该推开这逾矩的触碰,该提醒他礼数未成。
  可她却伸手揽住了谢余年的脖子,又唤了一声。
  “谢郎。”
  这次尾音未落,谢余年已经吻住了她的唇。
  姜窈脑中“轰”地一声,手指无意识地紧了些,却将两人拉的更近。
  直到马车一个颠簸,两人才稍稍分开。
  谢余年仍保持着将她圈在怀中的姿势,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微微湿润的唇瓣。
  “怎么突然要去寂照庵?”
  姜窈被他盯的发慌,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谢余年垂眸看她,目光落在她交错的手指上,“去见一个人。”
  姜窈微微一怔。
  去尼姑庵要见的,自然是一位女子。
  一个男子单独前往确实不便,又或者......
  是怕她误会?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叫姜窈吓了一跳,忍不住去偷瞄谢余年的表情。
  “噢。”她轻轻应了声,没再多问。
  谢余年却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唇角微扬,“放心,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句话反倒让姜窈脸颊更烫。
  她想辩解,马车却在这时停了下来。
  “大人,寂照庵到了。”车夫在外禀报。
  谢余年先下了马车,转身把姜窈扶了下来。
  寂照庵掩映在苍松翠柏间,朱红色的大门有些斑驳。
  门前有位小尼姑,似是早知他们要来,“两位施主请随我来。”
  她引着二人穿过后院,越走越僻静。
  停在了一间小院前。
  小院门扉半掩,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响。
  院内石桌上茶烟袅袅,一位素衣女子背对院门而坐。
  叫姜窈惊讶的是,院里除了这位姑娘,还有两个熟人。
  “蒋表哥?表嫂?”她不由轻呼出声。
  蒋晏清转过身,见是姜窈,脸上带着温和,“表妹来了,快坐。”
  他侧身介绍道,“这位是罗姑娘,你唤她罗姐姐便是。”
  姜窈这才将注意力放在那位素衣女子身上。
  约莫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月白色交领襦裙,腰间束着淡青色丝绦。
  她发间只簪一支竹簪,余发松松挽起,衬得一张瓜子脸愈发清瘦。
  罗姝意抬眼看来时,姜窈只觉那目光如秋水般澄澈见底,却又似古井无波,仿佛看尽世间悲欢后沉淀下的平静。
  “姜姑娘。”她微微颔首。
  姜窈连忙回了一礼,“罗姐姐。”
  她心下对此人有了几分猜测。
  当年与秦大公子定亲的人家便姓罗。
  听闻秦屹死后,她未再另嫁,原来是来了这寂照庵带发修行。
  谢余年径直在石凳上坐下。
  罗姝意看着谢余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很快又归于平静,“谢大人。”
  她示意姜窈落座,“茶刚煮好,诸位请用。”
  姜窈挨着谢余年坐下,悄悄打量罗姝意。
  她斟茶的手指纤长苍白,腕骨突出,衣袖滑落时露出手臂上一道淡色疤痕。
  姿态从容,却比闺阁女子多了几分出尘之气。
  姜窈猜到了今日来此的目的。
  “罗姑娘,”蒋晏清温声道,“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当年秦兄一案......”
  罗姝意指尖微颤,茶水在杯中荡起细小的涟漪。
  她将这杯茶推到谢余年面前,轻声道,“我知道的。”
  谢余年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三日后,萧旌会主持祭天大典,”他抬起眼帘,目光幽深,“罗姑娘可亲自去击登闻鼓,御前鸣冤。”
  他话音刚落,罗姝意执壶的手便微微一颤,茶水溅出几滴,在石桌上晕开小小的水痕。
  “抱歉,”她取出一方素白帕子,细细擦拭着水痕。
  动作依然优雅,却透着一丝急切,“是我激动了。”
  陆氏见状,连忙按住她的手腕,“阿姝,不如让晏清另寻人去办这事,你离开京城这么多年......”
  好不容易瞧着她放下些了,她作为罗姝意的朋友,不想再让她搅和进京城这趟浑水
  “我只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太激动了,”罗姝意摇摇头,“我终于能替阿屹......”
  像是许久没有提起过这个名字,她一时竟有些颤抖。
  五年前,秦屹身死狱中,她压根不相信秦屹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她认识的秦屹,待人谦和,连对路边的野猫野狗都温声细语,又怎会做出那等禽兽不如的事?
  可是证据确凿。
  罗姝意至今记得那日的雨。
  那位继母的遗书被抄录张贴在城门,字字血泪控诉秦屹“夜半闯入内室,强迫于她”。
  她的贴身丫鬟冒死状告,哭喊着说她亲眼看见秦屹衣衫不整地从她家夫人的房中逃出,而后夫人悬梁自缢,只留下这封遗书。
  刑部派人去搜了秦屹的书房,翻出了几首淫词艳曲,字迹与他平日的笔迹几乎无二。
  接着府中几个丫鬟战战兢兢地站出来,说公子曾对她们动手动脚,只是碍于身份,一直不敢声张。
  风清月朗的贵公子,一朝成了人人唾骂的衣冠禽兽。
  罗姝意至今记得刑部公审那日,百姓围在衙门外,指指点点,嘴里吐出最恶毒的揣测。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着斯文,背地里竟这般龌龊!”
  “听说那继母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
  “秦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啊......”
  她站在人群里,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不信。
  她一个字都不信。
  她只觉得可笑,阿屹待人宽厚,从不摆架子。
  可现在,这些曾受过他恩惠的人,竟一个个跳出来,往他身上泼脏水。
  那一夜,罗姝意躺在绣榻上,望着帐顶垂落的流苏。
  烛火将熄未熄,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她恍惚间又看见了秦屹冲她笑的眉眼。
  她缓缓抬手,露出雪白的肌肤。
  一道银光闪过,温热的液体顺着腕间蜿蜒而下,染红了素白的寝衣。
  她想去陪他。
  第160章 固执
  她想去陪他。
  意识渐渐涣散时,她恍惚看见秦屹站在光影里,仍是那袭月白长衫,朝她伸出手,“阿姝,来。”
  她最后还是没有握住那只手。
  丫鬟发现及时,将她救了回来。
  再醒来时,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母亲哭红的双眼映入眼帘。
  接着她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
  “不想亲自为他报仇吗?”
  笔锋凌厉如刀,最后一捺几乎划破纸背。
  罗姝意盯着这几个字,干涸的眼眶突然涌出滚烫的泪。
  她将信纸按在心口,蜷缩着哭到浑身发抖,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终于燃起一点星火。
  “说来可笑,”罗姝意唇角微扬,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萧旌最开始的时候还拉拢过阿屹。”
  “被阿屹拒绝之后,还装出一副可惜又大度的表情,说什么‘秦公子高洁,是本王福薄’”
  茶汤微漾,倒映出她讥诮的眉眼,“阿屹觉着所有人都好,回来后还同我说,摄政王虚怀若谷,并非不讲道理之人。”
  闻言,姜窈不禁在心里暗暗想着,萧旌就是这种人。
  为了夺取信任,可以放下身份,放下面子。
  但若不达目的,面上那层伪善就会被撕去,成为彻头彻尾的疯子。
  罗姝意抬眼看向蒋晏清,“你们找到当年那丫鬟的家人了吗?”
  蒋晏清微微颔首,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信纸,“那丫鬟在事情过后就离奇死亡了,我们是从那位继母的陪嫁嬷嬷入手,才辗转找到她在乡下的一对弟妹。”
  “五年前,他们确实收到了一大笔银子,那丫鬟留了个心眼,随银子送回去的还有一封信,上面写了叫他们二人改名换姓,换个地方生活。”
  “至于那位继母,”谢余年接着道,“本就不是良家女子,而是扬州的一位瘦马,只是碰巧被秦大人所救,带回了府中。”
  秦夫人病故后,秦大人一直未娶,与她相处了几年,觉着她虽身份低微,但为人温柔知意,将府中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这才将她抬为了继室。
  只可惜......
  一行人并未在寂照庵久留,又商议了些祭天大典当日的安排,便起身告辞。
  姜窈走在石阶上,心中还觉着有些惋惜。
  若是没有那些变故,那位传闻中惊才绝艳的秦大公子,与罗姝意……
  或许也是一对神仙眷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