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的视线缓缓聚焦,穿过了窗户,最终定格在里面那张转过来的脸上。
  那双深邃的眸子静静地落在姜窈脸上,沉默了半晌,才见他的眼睛轻轻动了动,眉毛微微上挑。
  谢余年瞧清楚屋外的人后,黑眸闪过一丝错愕。
  原本挂在唇边的笑意在短暂的停顿后,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他从椅子上起身,负手踱步到窗前。
  姜窈浑身一颤,眼看着谢余年一步步逼近。
  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湖中那双冰冷的眼睛。
  她想转身逃跑,可理智告诉她,但凡她行错一步,下一秒就能身首异处。
  四周一片寂静,唯有雨滴轻轻敲打在屋檐的声音。
  谢余年站定在窗沿前,两人隔着半开的窗户对视。
  姜窈比他矮上许多,微微仰起头,脖颈白皙如雪,青色的脉络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显得格外脆弱。
  谢余年垂下眼,搭在剑柄上的手指慢慢收拢。
  仿佛已经看到了另一幅景象——锋利的刀刃划过,鲜血喷涌而出。
  “谢郎,我刚刚听到窗户外面有动静,就猜是你来了!刚刚是你吗?是你想起了什么吗?”姜窈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欣喜,灵动的眼睛里情绪百转千回。
  谢余年眼前那些猩红的画面如同潮水般退去,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眼神从锐利变得复杂。
  他刚刚......去哪了?
  不就在屋里吗?
  谢余年俯下身,目光与姜窈齐平,“你的意思是,我以前敲过你的窗户?”
  他眼神中的杀意褪去,留下一丝玩味。
  姜窈的身体依旧紧绷着,袖里的手指头攥紧。
  她眼睛一闭,露出一副悲恸至极的模样,“看来谢郎还是没有想起来。”
  “从前你也会在这个时辰扣响我房里的窗户,刚刚我听到窗户响了,便以为是你......”
  她的声音颤抖,眼神中水雾蒙蒙,仿佛随时都会有泪珠落下,肩头适时地轻轻耸动两下,像在人的心尖上不痛不痒的挠了两下。
  谢余年笑意一收,语气生硬,“是吗?”
  他从未夜半时分去敲过谁的窗户。
  想他堂堂承伯侯之子,怎会做出这种登徒子行径。
  这人脑中的臆想,着实离谱。
  不过刚刚......
  谢余年想起什么,瞪了一眼躲在屏风后面的七尹。
  再瞧着面前梨花带雨的姜窈。
  谢余年喉咙一滚,只觉得舌尖僵硬,“许是风打的,姜三姑娘先回去睡吧。”
  姜窈似是被他冷淡的神情吓到了一般,身子往后一缩,怯生生地看过来。
  看着看着,突地撅起了嘴角,带着一丝委屈和不满,声音带着哭腔控诉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叫我的!”
  她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如同细雨打在芭蕉叶上,微弱却清晰。
  谢余年抿住唇,直起了身子。
  细碎的抽泣声如同一根根细针,刺入他的耳膜,也搅动着他的思绪。
  一股莫名的烦躁在胸中蔓延。
  “那我从前唤你什么。”
  “阿窈,你说这个名字只有你能叫。”
  谢余年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唤了一声,“阿窈。”
  第一声出了口,剩下的便好开口了。
  “阿窈,这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
  姜窈这才乖乖点了点头,神色极为关切道:“那谢郎你也早些休息。”
  谢余年眼眸微微上掀,往后退了两步,静等着姜窈离开。
  他瞧着那道背影,食指在窗台上轻轻敲打着,只觉得快要不认识“谢郎”这两个字了。
  姜窈伸手挡在额前,三步并做两步,跑的裙角翻飞,略显狼狈的重新翻进了屋里。
  谢余年盯着那笨拙的身影,没忍住,眼角一抽。
  等对面的窗户关上,谢余年终于转过身,紧盯着从屏风后面出来的七尹。
  屋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你将人吵醒了?”
  七尹说起来还有几分委屈,“西边有一队侍卫巡逻,属下只得从南边矮墙处翻了进来,谁知姜三姑娘睡眠这么浅......”
  元正适时插嘴道,“小的觉得,姜三姑娘可能是还没睡。”
  “姜大姑娘不是说了吗?三姑娘想公子想的整日整夜睡不着。”
  谢余年捏了捏眉头,良久才同元正道:“闲的时候去看看脑子。”
  元正撇撇嘴,低下了头。
  对面的七尹绷直了身子,额上的冷汗渗下,“公子,姜三姑娘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她我不知道,不过你......扣半年俸禄。”
  谢余年想起那一声声“谢郎”,只觉得有火直烧颅顶。
  “不如叫属下将她给......”七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谢余年咬牙问道,“你是想叫人怀疑到我头上?”
  现在这别院里就这他们这四个人,怎么也会怀疑到他头上。
  “那丢到山上,叫野兽......”
  谢余年伸手在七尹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你主子是这么嗜杀成性的人?”
  七尹一哆嗦,缩着脖子低下头去,生怕公子将他另外半年的俸禄给扣了,“那、那该如何......”
  杀又杀不得......
  “主子,我见姜三姑娘对您一往而情深,不如您就从了吧......”七尹欲言又止。
  这些年来,还没别的女子能近得了公子的身,这姜三姑娘,也是独一个了。
  “咚!”
  “嘶......”
  “派人盯着她,一旦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禀我。”
  第24章 真相
  七尹揉着脑袋,点头应下,瞧着谢余年阴沉的脸色,又忍不住低声问道,“那别院这边......”
  “回京后,我亲自进宫复命。”谢余年眉宇间多了几分烦躁。
  另一边,姜窈重新翻回屋子后,惊魂未定地喘着气,走到桌边想喝口茶压压惊,手却抖的厉害。
  她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努力放缓着自己的呼吸。
  看到了,她清楚地看到了——那屋子里不止谢余年和他的小厮,分明还有一个躲进屏风后面,身穿夜行衣的男人。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与她对视的那一眼,谢余年眼神中的杀意骗不了人。
  可谢余年不是失忆了吗,怎么夜半还会有人过来同他说话。
  除非......
  他的失忆是假的。
  哐当一声,手中的茶杯掉落,从桌面滚落到了地上,瞬间碎成了几片。
  姜窈怔怔地朝地上望去,盯着那摔的四分五裂的瓷片,心中一片混乱。
  “小姐?您怎么了?”屋外,春兰的声音响起。
  “没事......”姜窈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强装镇定道,“我想喝水,不小心碰掉了,明日你再进来收拾吧。”
  “那小姐您小心,千万别碰到,明日一早奴婢就进来收拾。”
  屋子里没了声音。
  不一定......
  不一定......
  说不准那男子是谢余年相好呢......
  姜窈嘴角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怎么可能。
  突然,姜窈脑子里闪过什么东西,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处,瞬间明白了。
  那压根不是梦。
  她就是被谢余年打了后脖颈!
  可他为何打了她又将她救上来?
  姜窈眉头轻蹙,在脑海中回放着今日一幕幕混乱的场景,试图理清头绪。
  那谢余年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把她救上来然后自个儿昏迷?
  对!昏迷!
  姜窈猛地睁开眼睛,如果谢余年的失忆是假的,那他的昏迷也可能是假的!
  姜窈深吸了一口气。
  她原本还觉着是谢余年自个儿身子虚,将她救上岸之后自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现在看,谢余年救她上来,故意昏迷,就是为了来这座别院。
  好复杂……
  姜窈的头越来越沉。
  房内的烛光跳跃着,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和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
  清晨,空气中还带着昨夜雨水的湿润。
  “小姐,该回府了。”
  姜窈坐起身子,揉了揉眼睛。
  昨晚上经历那一番后,她后半夜睡的一点也不踏实。
  生怕谢余年突然杀进来,抹了她的脖子。
  那会生死关头,姜窈不得不壮着胆子演戏,事后回想起来,越想越害怕。
  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天快亮时才勉强眯了一会。
  “谢......谢公子呢?”
  “清早侯府里来了人,已经将谢公子接走了。”
  春兰没想到小姐一醒过来就关心谢公子,连忙道。
  昨日谢公子落了水,谢府那边担心也是正常的。
  听谢余年已经离开了别院,姜窈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