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许知栀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周叙辞的后脑勺,鼻尖发酸,眼眶发热,“阿辞,不是你的错。”
  “奶奶出事后,没有人怪我。”周叙辞将许知栀紧紧地抱住,“他们都知道这是意外,是天意弄人,可是我怪我自己,我陷入了自责的漩涡里,一直在挣扎着,挣不开那一个束缚的牢笼。”
  “奶奶走后,爷爷变得沉默了,很多时候,他都是待在玫瑰园里,忙碌地修剪玫瑰花,他的背影好孤独,一早忙到晚上,只要不停歇,就会短暂地忘记难过。”
  “花房里放着奶奶每天都要弹的钢琴,爷爷每一天都把琴擦得干干净净,可是那琴,再也没有人弹了。”
  周叙辞深吸了一口气,“爷爷甚至不敢当着我的面难过,担心给我太大的压力,直到有一天晚上,我发现他一个人悄悄地坐在花园里抹眼泪,他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只能背后偷偷哭。”
  我们都被困在奶奶离去的痛苦里,苦苦挣扎着,却越陷越深,差点喘不过气来。
  周叙辞的手紧紧地圈着许知栀的腰,嗓音带着哽咽,“没有人责备过我,可是我无法原谅我自己,我活在极度的自责当中。”
  许知栀好难过,心像是被剜了一块。
  所有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成了空白。
  痛失至亲的感觉,她太能感同身受了。
  “爷爷不敢当着我的面流泪,我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哭,我每天都早出晚归,学习学到好晚,因为不敢回家。”
  “终于下了一场淋漓的春雨,为我的狼狈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夜间的风带着寒气,我跑在大雨中,不慎掉到了泥坑里,摔得一身脏。”
  “我借着雨势,蜷缩在小巷子里,哭得狼狈至极,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难过的机会。”
  周叙辞捧着许知栀的脸,深情地凝着她,“突然,我身上的雨水被挡住了,有一个女生给我撑了伞。”
  “我微抬起头,看到漫天的春雨落到她的肩头,淋湿了她三分之二的裙摆。”
  “她的书包里传来小猫的叫声,是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掉在水坑里的小猫,便把它装在书包里带走。”
  “许知栀。”周叙辞的眼眶红得可怕,“那是十六岁的你。”
  “你把伞给了我,跟我说,天气变冷了,快回家吧。”
  你见过我最狼狈的模样,但是你记不得我了。
  “小猫在书包里,链子没有拉太满,你跑得很快,证件照掉了,我捡了起来,一直藏着。”
  许知栀在疯狂地回想那一场淋漓的春雨,她是救了一只小猫。
  巷子太昏暗了,她看不清那少年的脸,只是感受到他的悲伤,给予了一些温暖。
  “后来,高一的开学典礼大会上,我作为第一校区的代表学生出席。”
  “我又遇见你,你站在台上,做学生代表发言。”
  我想靠近你的。
  可是你的目光看向了沈煜。
  ……
  第64章 我只是你的
  许知栀很懊恼,捶了捶周叙辞的肩膀,“为什么不提醒我?”
  “那时的你,看向沈煜的目光太专注了。”周叙辞轻轻地捏住许知栀的下巴,神情变得有些冷,“你看他的眼光,我好嫉妒。”
  嫉妒得快要发疯。
  “可是,嫉妒又能怎么样。”周叙辞垂下睫毛,将眼底的暗色掩盖,“你的眼里装满了,看不到我。”
  他难过了许久许久。
  “我冲动过的,想着要不要把你抢过来,可是,我过不了心底的道德感。”
  周叙辞低头下,用力地吻了吻她的唇,“知栀,从今往后,你只能爱我,好不好?”
  “你不爱我,我会疯掉的。”周叙辞的低嗓微沉。
  许知栀的眼眶红红的,“周叙辞,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周叙辞紧紧地将她拥进怀里,低头一遍又一遍地吻她的发,如获至宝,低声喃,“许知栀,你每一次走向他的模样,我都会气红了眼,可是……”
  “我又能拿你怎么办。”
  许知栀吸了吸鼻子,有点想哭,“从前是我错得太离谱了。”
  周叙辞抱着她,吹着四月微凉的晚风,“幸好,我们终于相遇了。”
  无论是巧合还是有意,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无论多少年过去,周叙辞始终记得许知栀穿着蓝白校服站在讲台上的模样。
  晨曦的阳光将她照亮,清风吹得她的裙摆微晃动,她浑身泛着青春的朝气。
  兴许是有些紧张,抿唇时,她嘴角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好看。
  好看到周叙辞移不开眼。
  或许是清风吹乱了周叙辞的心,又或许是那一场春雨淋了他的眼。
  他一下子就陷了进去。
  原来,怦然心动真的只是一刹那。
  那时的周叙辞并不知道,那一瞬的心动,竟然是一场长达了八年的念念不忘。
  发言结束后,许知栀扬起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对着台下深深鞠躬后,便匆匆地下了台。
  许知栀朝着沈煜跑过去,风扬起她的发,她整个人都在发亮。
  那时的沈煜似乎没那么混蛋,对许知栀抬了抬下巴,眼里带着些许赞赏。
  许知栀站到了沈煜的身后,用发言稿挡住半张脸,露出一双灵动明媚的眼睛,眼底凝着满满的爱意。
  这是青春期应有的情窦初开的模样。
  那时的周叙辞回过神,心底一阵落空。
  他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不是他。
  周叙辞不是爱争爱抢的人,既然流水有意,落花无情,那就忘记这一段短暂的相遇。
  他选择了与许知栀擦肩而过,成为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晚风呼呼而起,将周叙辞卷入了上一世的回忆中。
  上一世的周叙辞在收到研究院的offer后,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出国。
  许知栀执着于追逐沈煜,哪怕是头破血流,她依旧带着一股花不完的韧劲,拼尽全力往前追。
  放手,是周叙辞最大的让步。
  出国五年后,周叙辞回来了,回来参加顾森和凌霜的婚礼。
  凌霜和许知栀是大学室友。
  周叙辞从顾森的口中得知了许知栀的现状,知道她毕业后进去了沈氏集团,她终于得偿所愿和沈煜在一起了。
  可沈煜是出了名的浪荡放纵,视女人为衣服,明面有女朋友,背地里爱乱搞。
  那一天,周叙辞和同学叙旧,喝了点小酒,聊得上了头,很晚才结束聚会。
  出门时,天空下着倾盆大雨,周叙辞打了伞,正要上车。
  身边传来了惋惜的交谈声——
  “那么大的雨,那小姑娘还不听劝,非得淋雨,怪可怜的。”
  “可不是嘛,我看她哭得好难过,应该是遇到了极大的伤心事。”
  “夜店门口,八成是被渣男给负了呗,现在的年轻人,对待感情就三心两意,可怜呐。”
  夜店。
  周叙辞的伞微微一抬,隐约中看到一个身影蹲在对街的角落里。
  距离很远,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
  可是,周叙辞像是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推着往前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一个雨夜崩溃的身影。
  越来越近。
  由虚幻到实影,记忆中的碎片一点一点地缝合,拼凑成他们初见的模样。
  只是,那时的他们再次已经是二十六岁和二十八岁。
  错过了整整八年的时光。
  滂沱的大雨将许知栀的哭声盖住,可周叙辞能看到她因哭泣而抖动的双肩。
  她很难过。
  难过到将近崩溃。
  周叙辞听说,许知栀这些年过得不怎么样,为了进入沈氏集团工作,她在大二时,辅修了经济学,荒废了画画的天赋。
  她的画极好。
  周叙辞曾经远远地看着许知栀坐在校园的草坪上写生,画画时,神情专注,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那是她的热爱。
  后来,她为了沈煜,放弃了自己曾经的热爱。
  爱,不应该是妥协,又或者是退让。
  周叙辞认为,爱更像成全,你可以站在我的肩头,随时绽放。
  许知栀埋头哭泣的模样,幻化成了周叙辞崩溃的模样。
  他也是在大雨中,哭得溃不成声。
  周叙辞撑着伞,走到了许知栀的跟前,伞一倾,为她挡住了滂沱大雨。
  时空交错重叠,他们像是回到了初遇时的场景,只是身份调换了。
  许知栀惊愕地抬头,企图想要叫出他的名字,可是她想不起来了。
  周叙辞内心有点苦涩,但依旧保持风度,“周叙辞。”
  他的名字。
  周叙辞想要把伞给许知栀,突然听到一阵尖锐的鸣笛声,再转身,大货车疾驰而来,没有任何痛苦,当场被碾碎。
  再一次睁开眼,周叙辞二十岁,许知栀十八岁。